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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使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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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赵老师一挥指挥棒,各声部立刻安静下来,坐在前方的扬琴古筝二胡琵琶等一众器乐演奏者们纷纷回头,目光齐齐聚在站着的两位竹笛身上。

    言笑笑下意识缩了缩肩膀,低着头只看双手紧握的那根竹笛,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其实谁不知道呢,聂清湛的实力毋庸置疑,那个一直跟不上的不和谐声音,只有可能是言笑笑吹出来的。

    要开始了,言笑笑偷瞄了一眼赵老师紧抿的唇,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责备的话,不管说什么都是她自己能力不够,拖了乐团的后腿,她虚心认错就是了。

    “那个谁……”

    赵老师永远记不住言笑笑的名字,聂清湛便出声提示:“言笑笑。”

    “嗯,对。”赵老师没有重复一遍,只是点头表示自己说的就是这个人,“你要不先不吹了,让聂清湛一个人来,因为我们现在排练的时间也不够……”

    这是……直接放弃她的意思了。

    就连言笑笑做足了心理准备,此刻也免不了诧异,她以为自己会挨骂,却原来在指挥老师看来骂的必要都没有了吗。

    言笑笑顺从地点点头,握着笛子的手垂下来。

    然后排练重新开始。

    这一次的《花好月圆》合奏得十分流畅,赵老师的指挥棒挥舞得和音乐声一样欢快,每个声部都没有出问题,虽然还有些小瑕疵,但都无伤大雅。尤其聂清湛那一段竹笛独奏,成了整首曲子的点睛之笔。

    言笑笑站在聂清湛身边,机械性地摩挲着竹笛光滑的一个个笛孔,努力让自己表现出出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不过也没有必要,大家都在专心演奏,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

    想到这言笑笑甚至偷偷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反正这一场没她什么事了。

    忽然旁边聂清湛用手肘轻轻碰了她一下。

    言笑笑转头看向他,聂清湛目不转睛地,看着赵老师的指挥棒,专心数着拍子。然后在某个点恰到好处将竹笛凑到唇边,完美和上大家的合奏。

    直到竹笛需要吹的曲段暂时结束,聂清湛才看向她,压低声音道:“结束后我带你,我们把这一段练好。”

    言笑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乖乖等在音乐教室,现在已经过了晚上九点,排练结束后的音乐教室一片空荡,早有后勤部的同学收拾干净,就连排练时满教室的谱架都被整齐收拢到了墙边。

    偌大的音乐教室只有她,和远远坐在门口的两个埋头自习的值班同学,言笑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言笑笑,相对无话。

    就在她不知道第多少次想先回宿舍的时候,聂清湛终于回来了。

    他在排练刚结束的时候留了一句让言笑笑等他一下,就去送赵老师出学校了,在校门口赵老师又拉他多聊了几句,不得已耽误得久了些。

    好在言笑笑还在,正抱着已经收拾好得笛包坐在一个琴凳上发呆。

    聂清湛走到她身边,喊她名字:“来吧,我带你练那段独奏。”

    言笑笑站起身,却没有放下笛包:“赵老师已经说了那段不用我吹了,我不用练那一段了。”

    聂清湛皱眉:“谁说不用你吹,你这次不练,新年音乐会也是要吹的啊。”

    言笑笑心说为了演出整体效果,就她这明显差一大截的水平,赵老师怕是更希望她整场都别吹出声音来添乱才正常,又怎么会让她吹这么重要的独奏部分呢。

    但她还是放软了声音,企图讲道理说服他:“我真的吹不好,别的都可以慢慢练,《花好月圆》对我来说几乎是不可能,那一段我之前也不是没有练过,太快了我跟不上,就算我的手速和气息能跟得上,我吹出来的音色和你的也完全不一样,我吹不成你那样的。”

    聂清湛吹那一段,就像是一段湍急又纤细的水流,圆润的,雀跃着打着旋儿一泻千里。

    而言笑笑不论怎么尝试,就算生硬地把速度提到她自己目前的极限,也只是平淡无味,甚至听起来还有些尖锐吵闹。

    言笑笑知道自己做不到,所以她从一开始就不怪赵老师的决定,她只是责怪自己实在是不够好而已。

    聂清湛耐心听完了言笑笑的话。

    然后他从言笑笑手里接过笛包,说:“今天要是不想练的话,就先回去吧,确实排练太晚了,辛苦了。”

    言笑笑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他到底有没有听她说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但是直接默认驳回了?

    果然聂清湛又说:“下次我们找时间再来音乐教室,一起练那一段。”

    言笑笑有些生气,他果然根本就没有管她说了什么,她重复道:“学长,我刚才说了我……”

    “我知道。”他打断她。

    第一次,聂清湛用不容拒绝的神情,目光难得冷硬地直直与言笑笑对视。

    “但是我一定要让你练好这一段,并在新年音乐会上演奏。”

    第二天的下午最后一节又是解剖课,下课后言笑笑挽着齐杏,陪她一起跟着夏晋的步伐出教室。

    齐杏总能在每节解剖课的时候攒出一堆问题或是和课堂有关的建议,然后一下课便凑过去,追着夏晋走一段路,借机和他聊聊天。

    因为对其他课齐杏从来没有这么高的热情,又因为对夏老师一直维持这么高热情的只有齐杏一位同学,到现在基本上全班都看出来齐杏喜欢夏晋了。看到她跟上去,甚至还会有好事的同学发出起哄声。

    齐杏跟夏晋找话题聊天的时候,言笑笑就像是齐杏的手部挂件一样,挽着她一起走却并不参与话题,心不在焉地想着自己的事情。

    但夏晋却偏要喊她一下:“言笑笑,你觉得呢?”

    言笑笑回过神,见夏晋和齐杏都看着她,不禁有点尴尬,于是一边暗暗拉齐杏衣角求助,一边挤出笑容:“不好意思啊夏老师,我刚刚在想别的,没有听到你说的。”

    她过于紧张的样子逗笑了夏晋,他笑着安抚道“没关系没关系,又不是上课提问,你不要这么拘束。”

    齐杏玩笑道:“夏老师你可从来没有让我不要拘束过。”

    夏晋反问:“你什么时候拘束过?”

    齐杏就笑得更开心了。

    直到夏晋回了办公室,齐杏不能再跟了,这才和言笑笑一起往回走去食堂吃饭。

    “今天怎么有空和我一起走,聂学长没叫你去学习?”齐杏这时才想起来问。

    言笑笑叹了口气:“叫了啊,我能拖一会是一会,到时候就跟他说这节课拖堂了。”

    齐杏长长地哦了一声:“看来你不愿意去啊,怎么,聂学长虐待你?”

    “怎么可能!”言笑笑脱口道,然后又叹了口气,解释说,“今天他让我直接去音乐教室,先带我练笛子。”

    齐杏露出了不可思议加谴责的表情:“言笑笑你也太过分了,人家大佬义务帮你辅导,不但帮你自习还附带教笛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言笑笑对聂清湛本来就心怀敬畏,听室友这么一说,立刻就觉得自己真的有点过分了。

    但想想《花好月圆》那一段自己难以达成的独奏,和聂清湛昨天强硬的态度,又让言笑笑有些无力。

    或许因为他一直是个优秀的人,各方面都是,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要求任何事都做到优秀。

    那么他能不能想象到呢,世界上也会有如同言笑笑这般的人,她也曾优秀过,瞩目过,可那点光辉根本就不够维持多久,优秀的人太多了,多到让她感到无能为力,慢慢的就失去了后劲。

    如今的聂清湛之于言笑笑,就是一只在背后推着她的手,温柔地,又不由分说地,,推着已经泄了劲的她继续往前。

    她走得踉踉跄跄,又时不时地惶恐不安,生怕有一天他不愿意再推她了,又怕他真的就这样,一直推她走过一程又一程,那些她本无法涉足的路。

    言笑笑这一刻突然意识到,如果没有他,她这两年的大学生涯,会过得多么艰难。

    同时她也不住地去设想,如果不是他,其实她现在也可以不必这么艰难……

    或许他应该去帮助其他更有希望、有上进心的后辈,而不是在扶不起的言笑笑身上浪费心血。

    言笑笑自从第一次这么想之后,这样的念头就如同藤条绕树一般疯狂生长,蔓延起来。

    “这不是吹出来了吗,来,我们继续。”聂清湛眼神澄澈,被这样的眼睛直视的时候,很容易就能相信他说出的称赞是出于真心。

    但言笑笑又不聋,她真切地听得到自己刚才吹出来的是怎样生硬磕绊的一段乐曲,离“吹出来”还差得远。

    “学长,你就别安慰我了……”言笑笑低着头,“我都练了这么久了,还是只能吹成这样,我就是这个水平了,不能强求。”

    “胡说。”聂清湛少见的用了这个词,“你才学了多久,进步空间还有很多。”

    言笑笑皱着眉还在想应该说什么委婉地劝他放弃自己,聂清湛已经敲了敲谱子示意她集中精力:“继续。”

    那就继续练吧……

    练到了天完全黑下来,言笑笑光是站着都站得腰酸背痛的时候,聂清湛终于松口放她回去了。

    言笑笑在放下笛子的一瞬间已经想好了,自己马上要在食堂买的饼里得加烤肠面筋里脊肉鱼豆腐鸡蛋生菜叶。

    聂清湛却突然说:“等下吃什么?”

    这是要和她一起去吃饭的意思?言笑笑有些惊讶:“你不去自习吗?”

    聂清湛看着她,那张好看的脸上是和平时一样的平淡神情:“今晚有国学社举办的重阳晚会,去看看吗?”

    国学社对这个重阳晚会倒是十分上心,言笑笑之前在各种地方都见过他们的宣传,据说是一场在学校历史上空前绝后的汉服演出,除了校内各位风云人物被请来助阵外,还邀请了一些粉丝不少的汉服博主和网红之类的。

    之前有过在空间转发集赞赠票的活动,其中不乏其他高校的学生慕名转发,不过言笑笑对汉服兴趣不大,也就没有费心去抢票。

    “你想去看那个?”言笑笑怎么也想不到聂清湛会对这种晚会感兴趣,以前也没听他提过啊,“那个是要门票的,估计早就抢不到票了。”

    聂清湛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票递给言笑笑。

    到了现场言笑笑才发现,会场门口印着的海报上其实就有聂清湛的名字和照片。

    和学校的男神女神们,以及汉服博主们的照片放在一起,在外貌上竟毫无违和感,甚至依然优越得有些显眼。

    “他们邀请我在晚会上演奏竹笛,你要来看看吗?”

    聂清湛是这么跟言笑笑说的,然后他让言笑笑先吃个饭再来,而他直接去国学社后台准备。

    他给言笑笑的那张票是演出人员的赠票,位置绝佳。

    几个汉服歌舞节目之后,就连原本对汉服不是很感兴趣的言笑笑,也早就被那些衣饰的美所深深折服,现在她只格外期待聂清湛的出场。

    聂清湛的笛子她随时能听到,但她还从来没见过聂清湛穿汉服呢!

    “下一个节目,我们请来了民乐团的团长聂清湛,为我们带来竹笛演奏——《穿堂》!”

    《穿堂》是最近非常火的一首古风歌曲,由古风歌手江澜作曲并演唱的,这首歌的名字一出来全场便一阵沸腾。

    然而等掌声平息,聂清湛从幕布后走出,站在台中央,一道光打下来笼罩住他时,一刻的寂静后,观众席中爆发出一阵更为响亮的惊呼。

    他穿着纯黑绣着金线纹饰的圆领袍,长身玉立,腰带束起显得腰线尤为劲瘦。

    不知道是哪位造型师给他选择的假发,刘海从两边分出,露出光洁的额头,后面非常简单的用发带束了个低马尾,也只有他这样至极清冽俊秀的一张脸,才能让这种简单难驾驭的发型既不影响整体美感,又不喧宾夺主。

    言笑笑有些失神,哪怕她应该是看惯了他的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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