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花开
马车到了兰陵王府便缓缓停下，在门口反复踱步的高衡急忙迎了上去：“王爷，今日的宴会怎的这么晚才结束？”
当他看到跟着自家王爷从马车一同下来的人时，当即就愣了：“王爷，他怎么在这儿？”
不等高长恭回话，花竹率先表明身份：“奴才是陛下安排伺候王爷的。”
高衡的嘴巴足以塞下一枚鸡蛋，陛下安排伺候王爷？开什么玩笑。
这花竹他自然认得，在兰陵动不动就喜欢缠着高长恭，后来因为触犯了高长恭的忌讳，被连夜送出了王府。
就这样的人，怎么就跟高纬扯上关系了？还莫名其妙就被赐给了王爷。
这事似乎不妙啊。
但高长恭没说什么，他也不好问太多，只得转了话头：“王爷，那属下去给这位花公子安排一下住处，前几日正好打扫出来一个空院子……”
“不用麻烦，”花竹将他打断，往前一步贴上高长恭，“陛下让奴才来伺候王爷，若住得太远，就不方便伺候王爷，若王爷愿意，可以让奴才跟您宿在一处。”
高衡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花竹怎么如此嚣张，居然敢这么跟王爷说话，关键这人还是被王爷逐出去的。
“本王不愿意。”高长恭不欲跟他多话，甩下一句就要走，却被花竹拦下。
只瞧他稍稍低头，似乎很乖巧的模样，但说出的话却傲慢许多：“王爷，奴才是陛下赏赐给您的，王爷若将奴才安排到别处，是在借此机会表示对陛下的不满么。”
真是长本事了，都会拿皇帝说事了。高长恭也不带怕的，冷笑一声：“花公子，本王念你是陛下送来的，便给你几分薄面，若你安安分分呆在府里，本王自是不会同你计较，但若你要做出让我不悦的事，那就休怪本王不留情面。”
“还有，陛下只是将你赏赐给我，至于我怎么安排你，要拿你来做什么，陛下并未授意，既然你到了本王的府邸，那便好好遵守规矩就是，少打那些不该打的主意。”
高长恭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立在旁边的高衡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暗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眼瞅着王爷走远了，这才警告花竹：“花公子，王爷不喜别人踏入他的卧房，你还是别凑过去为好，虽说你是陛下赏赐的，但若是触犯了王爷的底线，后果怕是你承担不起的。”
花竹的睫毛很长，垂下眼皮时，刚好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不甘。
随后扬起一抹笑：“高大人教训的是，是花竹唐突了，那便请带路吧。”
不知是不是高衡的错觉，总感觉这个花竹说话阴阳怪气的，可他又找不到证据，只得先将人安置了：“跟我来吧。”
朝阳殿里，有小太监进来禀报说“陆大人”来了，高纬将正在翻看的卷轴收起来，笑道：“姊姊来了。”
陆令萱跟他见过礼，半盏茶的工夫过去，这才开口：“这段日子朝中事多，一直没找到机会问陛下，我听说，您赐给兰陵王一个人，可有此事？”
高纬眉毛一挑，没打算瞒她：“姊姊的消息倒是灵通，确有此事，四哥许久未在邺城这边住了，朕担心他府上人手不够，左右朕身边也不缺人，就随便将一人赏赐给了他。”
啜了口茶，陆令萱反问：“把在床上伺候自己的人送了他？”
若是有旁人在，定会被陆令萱的口误遮掩吓到当场晕厥。虽说她是高纬的乳母，在朝堂又身居高官要职，但无论如何都管不到天子的床事上面。
别说陆令萱，就是高纬的生母，如今的胡太后，怕是都管不着。
可她是陆令萱，不管别人怎么样，高纬跟她说话都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约束。
“那花竹是祖珽从兰陵为朕寻来的，伺候的朕还算舒心，”高纬哼笑，“那日姊姊让我找祖珽弄清花竹的来历，你猜怎么着，那花竹居然是从四哥府上出来的，跟四哥还颇有渊源，朕正好借花献佛，让四哥将他带走了。”
陆令萱思虑了片刻，抬头问他：“那兰陵王可愿意？”
高纬挑眉，他那四哥当然是不愿意。
那晚他说要将花竹赐给高长恭，后者几乎想也不想立刻拒绝：“陛下的心意臣心领了，只是这花公子是陛下的人，臣不敢僭越。”
接着又是一番谢绝的话，高纬也不打断他，任由他跟教书夫子一般将大小道理说了一通。
而后，高纬轻飘飘一句话冒出来：“四哥的顾虑朕都明白，只是朕这话都说出去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四哥莫要再让朕为难了。”
高长恭却不为所动，在这件事上他不打算妥协，当时就单膝下跪：“臣真的无任何非分之想，请陛下收回成命。”
瞧他如此不识好歹，高纬脸色垮了下来：“四哥这是什么意思，到底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若人人都像四哥一样让朕收回成命，那朕这个皇帝还做不做了？”
这话属实说得太重，已经波及到皇帝威严上了。在对方一番威逼利诱之下，高长恭只得勉强应下。
想到这里，高纬得意一笑：“不管高长恭愿不愿意，花竹现在已经到了兰陵王府，而且他是朕赏赐的人，高长恭即便心中有万千不满，也得受着。”
放下茶盏，陆令萱转了话头，扫了一眼桌案上的卷轴：“方才我进来时，瞧着陛下看什么东西正入神，此番冒昧前来，没打扰到陛下吧。”
“姊姊说的这是什么话，朕正好有样东西要给姊姊看。”高纬说着，将那画卷平铺到桌上。
陆令萱起身踱步上前，将那画卷上的墨迹尽收眼底。
上面不过一陌生男子。
“这是什么？”
高纬缓缓道来：“那花竹到了朕这儿，并非完全只是陪朕夜夜笙歌，还帮了朕一个大忙，他告诉朕，高长恭在兰陵的王府里有一个关系亲密的男子，那男子不仅跟他同进同出，甚至晚上都宿在一处。”
陆令萱倒没感到多惊讶，口吻依旧平静：“那个男子就是这画中之人。”
“姊姊猜的没错。”
陆令萱低头看着那画，心中有了计较，语气还是那般不动声色：“那陛下是看上这人了？”
她这么问，当然是有根据的。毕竟，北齐高家的人，不就好这一口么。
高纬忍不住反笑：“姊姊就别调侃我了，这人虽长相出挑，却不是朕的盘中餐，只不过他的身份姊姊若是知道了，定会大吃一惊。”
“哦？”
“毕竟当时朕知道的时候，也是震惊了许久，”高纬眼中划过一道狠厉，他低下头，瞅着画中男子气宇轩昂的神态，伸出手指点了点，“他是北周的大冢宰，宇文护。”
自从花竹住进了府，高长恭便将他安置的离自己卧房远远的，可谓一个天南一个地北。
上次兰陵发生的事，他还耿耿于怀。花竹对自己有意，单凭这个，就足以让高长恭对其避而远之。
起初他允许花竹靠近，只是想起了自己未曾谋面的母亲。
关于自己的母亲，他幼时听府中的下人嚼过舌根，等长大些，高长恭便也知道，自己母亲出身风尘，入不了高家族谱，更是上不得台面。
于是，当时看到花竹向他求救，他二话没说就应了下来。只因看到花竹的处境，高长恭就不免想到自己的母亲，既然出身风尘，日子定不会好过。
许是同理心在作祟，高长恭在想，若当初自己的母亲遇到这等被人欺侮的事，也是希望有人来救她的吧。
如此，后来的种种，高长恭都将花竹放在一个平等的地位上去待他，可谁知，那人却因此对他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有了心思还不够，还妄想趁着机会爬上他的床，这点是高长恭万不能忍的。
他自知对花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既然对方做了撕破脸皮的事，那他也不再客气，下着雨连夜将人送走。
至此，本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可谁又知，辗转过后，这人居然又到了他府上，这次还是高纬亲赐的，有点棘手。
“王爷，您就放任花竹在王府里住着？”高衡忍不住问。
也不怕阎公子知道了吃醋。
高衡没告诉高长恭的是，宇文护在临行前，不仅送了身狐裘，还秘密交给他一个任务。
时刻盯着高长恭，确保他身边没有任何不该出现的人，若真有那不怕死的非要黏着高长恭，那就想法子将人赶走。
至于什么法子，是要高衡自己去想。但听宇文护的意思，不管什么法子都行，伤天害理的也行。
听到这个，高衡暗自嘀咕了半天，他又不是强盗，做不来伤天害理的事好么。
这时宇文护却说：“若你能帮我办好此事，等我回来，就将阿青送给你了。”
“送……给我？”高衡一愣。
宇文护打着包票：“你没听错，送给你，你想做什么都行。”
这个条件还真让人心动，高衡心里早就美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个大冰山以前那么欺压他，这次人家主子都发话了，随便他做什么都行，高衡忍不住兴奋地搓搓手。
可怜的宇文青，还不知道他满腔热忱效忠的主子，早就将他当成筹码卖掉了。
高长恭不知他在想什么，收紧掌心：“陛下威逼利诱赏赐的，我暂时还动不了他，派人盯紧他，有什么风出草动立刻向我汇报。”
若他安安分分呆着就算了，若还是有那不该有的心思，就别怪他心狠。
目光触及到窗外长得娇艳欲滴的月季，高长恭烦躁的心情微微舒畅了些，心下一动：“阿衡，马上都春末了，你说他是不是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