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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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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着他来了兴趣,阎姬继续往下说:“世人都知你父亲上阵杀敌毫不手软,说他心怀天下,更有甚者,说他只顾家国大义不顾家中小事,外人哪里知道,你父亲对内也是十分上心的。”

    “当初你父亲娶我时,并未承诺给我什么山盟海誓,他只跟我说,任何时候都不会骗我,若是碰到什么事,他都会同我说,哪怕以后娶了别的女人,他都不会遮掩。”

    宇文护有些不理解,反问:“这样就算上心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对方一个眼神阎姬都知道他在想什么,耐心解释:“如今天下分裂割据纷争不断,你父亲着家的日子少,大多时候都在战场或者军营里,他又是出身名门世家的将军,哪怕他只想有我一人,你祖父祖母怕也不会同意,娶我时他便告诉我,别的他没办法保证,他能做到的就是今生不会骗我分毫。”

    “护儿,你要明白,感情之事,甜言蜜语都是其次,坦诚相待才是正理,若你都没办法对一个人坦诚,一味只会嘴上工夫,便是再深厚的感情都会出现裂痕。”

    宇文护思忖片刻,回道:“母亲说得极是,只是有些事,却是没办法依您说的那样做。”

    他这么说自是有顾虑的,总不能告诉阎姬,高长恭是北齐的兰陵王,单是有这层身份在,两人就没办法坦诚相见。

    阎姬听罢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胳膊:“母亲不知你说的是何事,但不管是什么天大的事,跟人摊开了说总是比瞒着要好,若此时两人都当了哑巴,误会只会越来越深,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那才是真的愚笨。”

    “你也别嫌我唠叨,人一旦到了这个年纪,便一切都看开了,什么荣华富贵,什么高官厚禄,都没有自己开心快乐重要,”阎姬继续道,“护儿,我这个当母亲别无所求,只一点,不管做什么,都要对得起你自己的心,一辈子太短了,我不希望你活得太累。”

    这夜,兰陵下了好大的雨,雷声不断,高长恭只得披着外衣赶到鹿鹿房里,小崽子哭闹着要父亲,高长恭又是哄又是抱的,小孩才勉强消停。

    折腾了一头汗的高长恭也没回去,索性就宿在了鹿鹿房里。

    窗外电闪雷鸣雷雨交加,旁边是鹿鹿哽咽的呼吸声,高长恭却睡不着了。

    满脑子都是宇文护那句“若马车上只有我一人,确实可以趁此机会将他解决了,可是我没有,你说这是为什么”。

    后来那人又说“王爷,你在害怕什么”。

    他能害怕什么,做亏心事的人不是他,隐瞒身份欺骗感情的人也不是他,明知不可行却偏要行之的人亦不是他。

    他有什么害怕的,该怕的人是宇文护才对。高长恭这般想着,更加睡不着了。

    这人还真是来克他的不成,高长恭翻了个身,正对着床榻里面的鹿鹿,心情才稍稍平复。

    不管怎么样,他还有鹿鹿,这个半路被人送到他手里的小奶娃,虽跟他无血脉相通之处,却给他平淡的日子带来了很多欢乐。

    至于旁人,那都是无关紧要的,高长恭这样安慰自己,心中又痛骂了宇文护一百遍,这才差不多消了气,迷迷糊糊梦会周公去了。

    “阿嚏——”宇文护拿起手帕擦了擦鼻子,明明白日里还热得要命,怎的下场雨说冷就冷了。

    恰好一阵冷风拂过,夹杂着湿气迎面朝他吹了过来,宇文护移步到窗前,目光触及到雨夜的某个地方,关窗的动作一顿。

    那个方向,估摸着是兰陵王府所在的地方。

    阎姬跟他聊到半宿,宇文护平日里就颇为孝敬母亲,这番话倒还真听进去了。

    也不知阎姬是否察觉到了他与高长恭的关系,但今日告诉他这么多,可能也是提前有所预知。

    坦诚相待……宇文护扪心自问,他对高长恭,这方面确实做的远远不够。

    当初他接近高长恭时,只因邺城传出来的消息,说北齐的战神交出了兵权,要回封地休养。听到这个消息时,宇文护不以为然,第一反应就是怎么可能会这样。

    北周与北齐虽不睦已久,可对于兰陵王高长恭,宇文护尽管身在长安,也听过不少这人的生平事迹。

    毫不夸张的说,北齐发展至今,其中有不少功劳是出自这位兰陵王。邙山一战过去,高长恭在北齐朝堂内外立下了很大威信,此时没有加官晋爵也就罢了,偏生还传出要告老还乡的讯息。

    关键是高长恭年纪也不大,才刚到弱冠不久,告哪门子老。估摸着是他那叔父,北齐的皇帝高湛怕高长恭功高震主罢了。

    君心难测,用得着你的时候可以把你捧上天,用不着的时候也可以把你摔到地上任人宰割,身处在这乱世中,皇室后裔哪里来的亲情可言。

    偏生那个高长恭还是个不与人争论的,说得难听点就是太愚钝,邙山一战若是没了他,北周定能大获全胜,说不定还能趁此机会将北齐收入囊中。

    这样的有功之臣,不被善待也就罢了,还要被剥夺兵权。高长恭的做法也令人迷惑,竟真的乖乖交了兵权带了几个随从就回他的封地了。

    真是有够听话的。

    探子传来消息的时候,宇文护连道三声“可惜”,颇有点怒其不争的意思。北齐战神一样的人物,就这样被埋没了,确实可惜。

    那北齐皇帝做了这样令人寒心的事,若他能借机做点什么,岂不妙哉。

    心下有了计较,宇文护就动身了,如今宇文邕领兵战败,班师回朝那还要休养一阵子,定没心思去做其他的,即便他这段日子不在长安,估摸着宇文邕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思虑再三,他就来到了兰陵,并沿用母亲的姓氏,化名之后几次三番接触高长恭,想方设法跟人亲近。

    不得不说,在见到高长恭时,宇文护当下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都说他面容极佳,貌若美妇人,宇文护却不完全同意这种说法,就高长恭那张脸和身段,往那儿一站,哪里是美妇人能比的。

    明明是男子,战场杀敌毫不含糊,却偏偏又生了一副倾尽天下赞美之词也无法言说的好皮囊。

    这样的男人,才是令宇文护最动容的。

    能征善战的男人他见过,漂亮俊秀的男人他瞧过,总之没有一个像高长恭这样,直接长到了他的心坎里。

    说是一见钟情也不为过。

    一见钟情么……宇文护倏的笑出了声,说来也许可笑,但事实就是这样。罢了,事已至此,既然迈出了这一步,那就没有回头箭了。

    没关系,既然喜欢上了,他的王爷,便无论如何也逃不走的。

    这几日高长恭也不知怎的了,总是莫名其妙地打喷嚏,有时在用膳的时候,有时是沐浴的时候,更有甚者,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

    “王爷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继高长恭又打了一个喷嚏后,花竹主动递上帕子,眼中都闪着担忧。

    高长恭揉了揉鼻尖,顺手接过帕子擦了一下:“那倒没有,只是最近也不知怎的了,总是打喷嚏,许是有人背后骂我了也不一定。”

    这个说辞倒是新鲜,花竹差点被他逗乐,嘴上却说:“最近天很热,王爷记得消暑,现在不只冬日里天冷了可能会发烧,天热了也会导致发烧症状,还有就是要多喝水,人缺水过多也可能会落了病,反正小心些总归没了坏处。”

    说着径自倒了茶水又递给高长恭:“王爷喝点水润润嗓子。”

    高长恭将帕子丢给一旁伺候的仆人,正要接过茶盏,突然从墙外飞过来一个什么东西,他手疾眼快地一把抓住,定睛一看,不过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小石子。

    花竹吓得差点把茶盏给摔了,连忙问:“王爷,没事吧。”

    底下伺候的侍从见状也都围了过来,有人高喊一声:“有刺客,保护王爷!”

    话音刚落,墙外又飞进来一个东西,这下倒没往凉亭这边砸,只是落在了一旁的草地上,还是一枚小石子。

    过了没一会,又一枚石子从墙外飞进了湖中,溅起一层水花。

    石子飞得太快,而且除了第一枚被高长恭徒手接下,其余并无任何攻击人的迹象,倒像是三岁孩童才会玩的把戏。

    有侍从请示是否要出去抓住作恶之人,高长恭还在握着那枚石子,轻飘飘回了句:“无妨,随他去。”

    随他去的结果就是,那石头一直没完没了地往府内丢,草丛里,湖里,凉亭的小路边,还相当有节律地掉下来。

    这大白天的,即便是三岁小孩,丢几颗玩玩也就罢了,这一直扔个不停算怎么回事。

    “王爷,当真不需要出去看看吗?”花竹皱着眉问。

    还真是没完了,真够幼稚的,高长恭心想,扬声道:“你们都退下吧,没本王的命令,不准靠近。”

    接着对花竹说:“花公子,你也退下吧,本王府中还有些事要料理。”

    花竹虽犹疑,可也知道不便多问,只能作罢离开。

    待后院中已无其他人后,高长恭冷着脸踱步到墙边,刚巧有个石子从外面朝他飞了过来,他也没躲,当即手指一个用力轻点,直接将石子调转了方向,转着弯往反方向飞。

    “嘶……”墙外传来一个倒吸凉气的声音。

    见状,高长恭虽冷着脸,嘴角略微弯了弯,不过转瞬即逝,似是还不过瘾,把方才还攥在手里的那枚石子又扔了出去。

    “哎哟……”这声哀嚎似乎比方才更大了。

    还真是个傻子,躲都不躲,高长恭心下冷笑。下一刻,只见从墙外闪进来一人,不等对方落地,高长恭劈掌朝人攻了过去。

    宇文护料到他家王爷不会善罢甘休,不慌不忙中出掌应了回去。

    俩人打得难解难分,你一拳我一掌,都是高长恭在攻宇文护在守,最后宇文护耍了点小聪明,迎面用手包住高长恭的,装模作样地求饶:“王爷威武,就饶了我吧。”

    手被对方摸着,高长恭老大不自在,猛地挣脱开,倒也没再继续同他打,语气冷冷的:“你是三岁小孩么,鹿鹿都不这么玩了。”

    说的是宇文护往府内扔石子引起他注意的事。

    “你说是便是吧。”宇文护这时候装得跟孙子似的,毕竟他是来讨高长恭原谅的,此刻对方说什么他听着不回嘴就是了。

    没想到他会这样听话,高长恭火气不减反增:“什么叫我说是就是?宇文护,我说过,以后不准出现在我眼皮子底下,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呢。”

    之前夜里翻墙进王府,高长恭已然跟他说的再清楚不过,而今竟光天化日之下玩起了躲猫猫,还真是嫌命太长。

    “我哪里敢把王爷的话当耳旁风,只是有些事到底是我做的太过于欠考虑,今日想到这个法子来见王爷,就是想全部都说清楚,恳请王爷能给小的这个机会。”宇文护眨眨眼作可怜状。

    不过能让他说出这番话属实是自降身段了。

    可这并没让高长恭满意,对方的花言巧语他可是见识过了,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眸子在他身上扫过:“大冢宰可别这样,小王我受不起,再说,我与你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想说的我也已经知晓,就算要强行辩解,你有那个嘴皮子说,本王也没工夫听。”

    宇文护也不着急,坦然道:“我不是来辩解,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道歉?高长恭愣了愣,没赖料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手,面上虽有些许松动,但嘴上却道:“本王不需要。”

    尽管高长恭脸上的动容只一闪而过,还是被宇文护捕捉到了。他兀自踱步到凉亭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恳请王爷赏脸,给我一个机会吧。”

    高长恭没动,宇文护就那般躬身站着,半晌后,俩人坐在了凉亭里面,高长恭冷声道:“给你一刻钟。”

    宇文护依旧不慌不忙,端起方才花竹递给高长恭的那个茶盏,而后慢慢道:“我承认,我一开始同你接触,就是带着目的,当时邙山一战后,从邺城传来消息,说兰陵王要交出兵权回封地休养,也就是这时候,我就开始计划接近你。”

    “我母亲姓阎,于是我化名阎护,比你先一步来到兰陵,待打探清楚你的府邸位置后,便想方设法地同你见面。知道你府里有个小孩子,你还挺疼惜这个孩子,我便猜到,若是从鹿鹿着手,会让事□□半功倍,不过结果也确如我所料,从起初的百般躲避到后来的不再排斥,我就知道,我离自己的目的又近了一步。”

    “而我的目的,很简单,也很明确,估计你也猜的到,那便是名正言顺地成为北周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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