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试探
卢象升看着桌子上的菜，看着看着脸上的表情就严肃了起来。他是读书人，虽然不是出身那种大富大贵之家，但家里面的环境也算不错。
殷实的家庭让他从小也有了足够的见识。
当了官之后见识就更多了，眼前这些东西他好多都是听说过没吃过。在西北这种地方，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到这些东西，已经足够让他震撼了。
抬起头看着孙传庭，卢象升有些迟疑的开口说道：“这。”
“这就是那些人给我接风的宴席。”孙传庭冷哼了一声说道：“看到这些菜没有？我现在觉得我吃一口，我心里面的愧疚就会多一分，这全部都是百姓之血。”
“多少人在这样的时候饿死了，他们想求一个馒头都不得，我们却吃这种东西，这个时候怎么吃得下去？”
卢象升的表情黑如锅底，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杀气。
他和孙传庭都不是那种死读书的人，家里面环境也好，平常吃饭的时候虽然谈不上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是吃的也都是很好的。
甚至两个人还有一些稍稍讲究，搞一些好茶好酒。
偶尔也会像其他读书人一样，搞一搞对月饮酒或者是吃点好的，追思一下苏东坡大诗人，这样的浪漫情怀也是有的。
也不是那么死板，像海瑞一样，什么都不吃，什么都不碰。
可是吃要分怎么吃，要分什么时候吃，你在江南鱼米之乡多吃点鱼米不算什么，可是这里是西北，这里是苦寒之地。
加上天灾人祸，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
一碗稀粥都能够救人一条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搞这些，卢象升抬起头，看着孙传庭，缓缓的开口说道：“我不想再跟他们绕弯子了。”
孙传庭一愣，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当中。
官场上做事讲究的就是一个曲径通幽，要讲方法，听卢象升的意思却不这么干了，这是要准备掀桌子了。
通常这么干的都是那些东厂或锦衣卫的人。
即便不是西北官场上的人，也不允许这么干，因为一旦什么事情绕了弯子，就有盘活的余地，掀桌子基本上就没法玩了，这是大家都不能接受的。
有人这么干了，就会被人群起而攻之。
即便不被人群起而攻之，也会被人抵制，成为官场中的异类，就像当年的海瑞一样，大家对他都是敬而远之，像鬼神一样。
孙传庭沉默的坐在那里也不开口。
卢象升看着一眼桌子上的饭菜，咬了咬牙之后开口说道：“大人，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抬起头看着卢象升，孙传庭有些迟疑着说道：“或许草率了一些。”
卢象升虽然没有说要怎么，但是孙传庭能够猜得出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大军进城，然后宵禁，把整座城市全部都控制起来。
关键的时候就是封城，只许进，不许出。
所有衙门全部封锁，从上到下的查，清查账目，清点仓库，但凡是有问题的全部都抓。根本就不扯什么官场套路，直接就是掀桌子的做派。
拿出来的就是一副全城上下谁都不放过的气势。
“大人你担心什么？”卢象升盯着孙传庭说道。
叹了一口气，孙传庭有一些无奈的说道：“从京城出来的时候我知道西北的情况会很差，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基本的情况会这么差。”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干，恐怕西北会生乱子。”
“我们控制住了西安其他的地方的那些人恐怕会狗急跳墙，到时候西北就不一定会是什么样子了。现在百姓活不下去了，西北有民乱了。”
“你别忘了，陛下让我们来，除了整治这帮贪官污吏之外，还要平乱。”
“如果真的闹腾起来的话，到时候恐怕就不只是一伙反贼了，这要是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两个怎么向朝廷交代，怎么向陛下交代？”
卢象升听了这话之后，瞪着眼睛说道：“这个脓疮已经足够大了，如果不捅破西北的局势就会好吗？好不了了。”
屋子里面的气氛瞬间就凝重了起来。
孙传庭苦笑的说道：“我当然也想像你一样快意恩仇，可是西北的烂摊子怎么办？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收拾，这件事情太难了。”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的亲卫忽然开口道：“大人，外面有人求见。”
“谁。”卢象升有一些不耐烦的说道。
“说是给咱们送粮草的。”亲卫连忙压低的声音说道。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心里面全部都是一动，面露喜色，不敢怠慢，直接迈步就向外面走了出去，两个人要去迎接对方。
卢象升走了几步之后，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有些迟疑的对孙传庭说道：“要不然让人把这些东西收起来，等一下被人看见了不太好。”
“不收，就这么放着。”孙传庭有些意味深长的开口说道：“有些事情咱们看着可不行也要让别人看一看，别人看了或许比咱们看了要有用的多。”
卢象升听了这话，若有所思，想了想之后就明白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开口说道：“下官还是不如孙大人。”
孙传庭摇了摇头说道：“这样的做法有失君子坦荡之心。”
“为了西北的百姓，委屈大人了。”卢象升摇了摇头说道。
“苦一苦我没关系。”孙传庭摇了摇头说道：“不能再苦西北的百姓了。走吧，咱们两个出去看看，希望是咱们想要的那个人来了。”
卢象升点了点头，两个人一起向外走了出去，来到门口就看到停着的马车。
一个人站在马车的旁边，车周围跟着几个随从，这人十分的年轻，穿着倒是不怎么华贵，一副风尘仆仆的生意人的样子。
见到两个人之后，这人连忙笑着迎了上来。
对这两个人抱了抱拳，年轻人开口说道：“见过孙大人，卢大人，王忠这里有礼了。”
“王公公。”两个人连忙低头说道。
对于王忠他们两个人还是要保持尊重的，这个人虽然年轻，但是却是王承恩的干儿子，当今皇帝的心腹。
当然了，这只是一方面。
另外一方面是因为这个人从张家口给他们带来了很多的好东西，粮草都在人家手里面。人家一路辛苦给你送过来，总是要态度好一些的。
“两位大人千万别客气。”王忠笑着说道：“我从小就敬佩读书人，家里面也曾经给我请过先生，只不过后来出了一些事，家里面没落了。”
“我活不下去了，被人卖到了宫里，这心里面一直没忘了当年读书的这个经历。”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当年我家里面没有家道中落，我是不是也会像两位大人一样读书，金榜题名，为国效力。”
“没想到王公公还有这样的过去。”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之后，孙传庭开口说道：“不过公公倒也不必介怀，现在公公为宫里办差，也是为陛下尽忠。”
“不愧是孙大人，这话我爱听。”王忠笑眯眯的说道。
“王公公谬赞了。”孙传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咱们里边说。”
王忠点了点头，就跟着两个人一起向里面走了进去，进入了帐篷之后，王忠一眼就看到了摆好的酒菜，脸上的神情就变得有一些诡异了起来。
转头看着孙传庭和卢象升，没说话也没问什么。
孙传庭和卢象升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脸上都闪过了一抹无奈，孙传庭苦笑的开口说道：“让公公见笑了。”
“这我哪敢？”王忠连忙摇头说道：“在西北这个地方能够吃到这样的饭菜，可当真是不容易，这两位大人看样子是不缺粮草。”
王忠一副生气的样子盯着两个人。
“公公，这是误会。”孙传庭连忙开口说道：“公公，你听我解释，这可不是我们要做的，也不是我们要吃的。”
“不瞒公公，这一路走过来，我们吃的是干粮，喝的是冷水，我这两天胃一直都不舒服，还想到这里之后找人给我看看。”
“这些饭菜是李长胜准备的，是要给我接风洗尘。”
“西北这个情况，百姓都活不下去了，这个东西我怎么能吃得下去，所以我就让他们把这些饭菜全部都给我带回来了，一点都没给他们留。”
“这些全部都是民脂民膏，我准备送给外面的军士吃。”
“虽然本官愤恨，可是这些东西都已经做了，总不能这么浪费掉。公公明鉴，我们可没有这样的心思。”
王忠深深的看了一眼两个人之后说道。：“我会让人去打听的，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这样的话，那自然是好的，如果不是的话别怪我翻脸。”
“这是自然。”孙传庭躬着身子低头说道。
卢象升这个时候向前走了一步之后开口说道：“王公公，你看看这个，孙大人把这些饭菜拿回来之后，我这心里面就气的不行。”
“这些人简直胆子太大了，罪大恶极。”
“西北被他们祸害成了这个样子，百姓都活不下去造反了，他们居然还吃这些东西，我看我们就应该冲进城去，把城控制住，把他们全都抓起来全部都抄家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