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见程颐
初秋难得的好天气，阳光倾照，透过树叶投射下斑驳，隐约还能听到鸟儿的叽喳喳声。
吴韵看着桌子上成堆的信访件，着手分类整理。文件封面上，写着”桥南村信访记录“，吴韵忽然想到那天宋透在车上与自己说话的场景，那个氛围，那个距离，男子专注的目光，优美的唇形，不禁有一瞬间的失神。
”小韵，这个月的上访记录签字“李媛看着满屋子的档案盒，踮着脚尖找到了个能落脚的地方。
”唉？这个刘庆任还来过“吴韵心思细腻，看着记录单上熟悉的名字。
”如果记录本上有名字的话，那就是来过。“李媛想了想，对这个叫刘庆任的没有印象。
吴韵签完字，将桥南村信访记录拿了出来，拨通了刘庆任的电话。
”这个月你来了三次，可是我们一次面都没有见，怎么回事？“吴韵开门见山。刘庆任比上次见面憔悴了一些，黑眼圈和眼袋突出的明显，红血丝显而易见，好像是一直没有休息好。
”我……我有事情就回去了，我不是来闹事的，就是想看看上次我说的事情有没有进展。“刘庆任低着头，有点儿逃避吴韵的眼睛，半勾着背，唯唯诺诺的样子。
吴韵看着眼前女人，心中满是疑惑。上次刘庆任过来还没有如此卑躬屈膝，怎么这次过来，感觉这段时间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
”张猛已经带人到果园，他们说要把果园卖给别人，我家的果园每年收成都好的很，公公婆婆现在就靠着果园的钱养着身子，我公公的残疾补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月没有领到，我去村委会找人问，人家说我公公现在的情况不能申请残疾补贴了，可是一直好好的，怎么会忽然这样。“刘庆任说的激动，开始抽泣起来，眼泪顺着面颊吧嗒吧嗒的掉落。
”刘庆任，你这个事情，按说不属于选举部门管，这是……这是村内纠纷，跟选举关系不大，你这份地契，我帮你问过了，没有办法作为法律证据，你丈夫跟张猛这种私下交易，是需要有第三方证明公司的。我建议你可以拿着相关的材料，到信访部门进行登记。“吴韵说的很认真，刘庆任的事情涉及不到选举，她自己没有权限干涉过多。不过吴韵想，至少，她能告诉刘庆任这份地契的非合法性，或许会有帮助。
”领导，领导，你听我说。张猛那天找人给我带话，她说模拟选举要我们家投票给他，不能给现在的书记，他说找人盯着我，要是我不投他，他就要报复我“刘庆任突然情绪的崩溃，眼神中透露着惊慌，好像吴韵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刘庆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服，码数偏大，把刘庆任消瘦的身子罩住，很是单薄。&34;我婆婆现在的病每周都要开药的，不开药没有办法的呀，我老公死了，我要照顾好他妈妈对么？领导你帮帮我吧，我举报，张猛给很多人都塞了钱，还偷偷晚上去村民家里，现在很多人都倒戈了，你不信我的可以去查。&34;刘庆任说话语速很快，带着声音的撕裂，通红的眼睛满是狰狞，提到张猛，她好像就要癫狂。
吴韵目光一紧，塞钱？威逼利诱？
“刘庆任，你说的话是真的么？你有证据么？”吴韵拿起笔，在记录本上快速的记录情况。吴韵此刻也很紧张，虽然李媛给她打过预防针，但是真的遇到了这个情况，吴韵也在强装淡定。如果刘庆任说的是真的，那模拟选举那天必定会出乱子。吴韵紧张的声音有点儿颤抖，她不太敢相信面前女人的一面之词，可是转念一想，刘庆任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说谎对她没什么好处。
“我有证据，我们村很多人都跟老书记关系好，那些能用钱收买的，张猛就给钱，不能用钱收买的，张猛就用暴力解决。”刘庆任看到吴韵半信半疑的态度，瞬间提高了音量，眼眸睁大，生怕吴韵不相信她。
“咚咚”敲门声不适时的响起。
是常伟。
“吴韵，还在忙。”常伟推门进来，扫了一眼背对着他的刘庆任，没有停留片刻的目光，对上吴韵探究的眼神。“需要帮忙么？刚才我在门口听见你这里声音很大。”常伟脸上挂着轻松的微笑，好像真的是来帮助吴韵的。
“不用了常大哥，我叫人过来说说情况的，有什么问题我这边核实了，直接交到上级部门”吴韵并不是故意冷言相对，而是对常伟的所作所说起了警惕心里。
且不说各自信访的案件是独立的，不能够在内部谈论，吴韵这里每天来上访的人里，大声辱骂和拍桌子的也有一两个，怎么这个常伟偏偏这时候进来，进来的第一眼，也是精准的锁定了吴韵面前的刘庆任。
吴韵及时拉回思路，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那就好，有需要招呼哥”常伟察觉到了吴韵口中的疏远。赶紧挤出笑容，实则心里一顿，他想不到，二十几岁的小女孩能看出这件事情的端倪，就算真的知道什么，吴韵不了解事情的始末，不明白盘根错节的各方利益，也是飞蛾扑火。
“所以你来了三次，就是想跟我说这些？”刘庆任的情绪平复了很多，她还是半弯着腰，抬头直视吴韵的眼睛。
“我要回去给我公婆做饭了。”说完就起身离开。吴韵还没有反应过来，刘庆任的身影就消失在办公室。
刘庆任东张西望的出了选举小院的大门，却未看到，榕树背后，一双眼睛狠狠的盯着消失在大门口的自己，嘴角恶狠狠的一笑，好像在盯着一只必然落入网内的猎物。
吴韵也在窗口目送着刘庆任，心中很是疑惑，刘庆任说的话，很有必要做进一步的调查，核实情况，如果村内确实存在买票行为，那一定严惩不贷。吴韵将桥南村的所有信息整理好，放在了抽屉里。
常家闸门改建工程本来与吴韵的工作没什么关系，奈何改建工程的时间节点刚好与选举工作重合，为了控制不必要因素影响，改造工程的内部会议吴韵还是参加了。
会议在上级部门的秘密会议室中进行，吴韵来的很准时，工程主要负责人都还没有到。
“大家久等了”声音听上去温和而有力，吴韵循着声音抬头，看到了坐在主位置上的男人。西装笔挺，眉目清俊，白皙的皮肤如山雪映衬微光，金丝边眼镜将一双狭长凌厉的双眼掩去不少冷意，让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温和很多。
程颐。
这个名字，在吴韵的脑海中掠过千变万变。程颐，放弃了a大报送国外博士生的资格，是去年副中心公考的笔试和面试双料第一。虽然吴韵是今年的桂冠，但是比起程颐的笔试成绩和面试表现，吴韵的相差甚远。
程颐漫不经心的环顾了一圈列座的人员，待看到吴韵毫不避讳的目光时，程颐目光一紧，眉头微蹙，他想看清楚一些，这个女孩儿的容貌，可是一旁的秘书在催促他开始会议。程颐沉了一下眼眸，定了定神，开始会议。
“这次把大家叫过来，是商量推进常家闸门改建工程，这个改建工程是打通东西区域至关重要的试点级改造，对邻村补偿款与占地的补偿事宜要尽最大可能做到妥善安排……”男子说话气若神闲，逻辑清晰，丝毫不像刚刚进入体制内短短一年的新人。
吴韵心里苦笑，是呀，优秀的程颐，怎么会有什么事情做不好呢！
“好，大家有后续问题，可以与我联系。散会。东临镇选举人员请留步。”
吴韵万万没想到，程颐竟然敢这么公开的让自己留下，外人都觉得是公事公办，只有吴韵知道，她与程颐之间，永远都不可能有“公事公办”四个字。
程颐低眸整理着桌上的文件，待会议室的门被助理关上，偌大的房间就只剩下两个人。
“小韵，好久不见”程颐想往前，可是他清楚的看到了对面女孩眼中的冷漠，内心深处的撕痛感，一点一点的吞噬着程颐的理智。
“也没有很久，一年而已。”吴韵此刻的表情与平常大相径庭，脸上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而是平静冷漠的看着程颐。
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句”好久不见“就能消磨的。
记在人心底的事情，刻在人脑海中的事情，怎能被轻描淡写。
”小韵，听说你也考到了副中心，你还是第一个申请下沉，有什么不适应么？“其实吴韵的事情，程颐一直都有打听着，可以说是事无巨细的程度。
”乡镇工作再苦再累，也好过人心的较量。“吴韵以为不去刻意回想一些事情，就可以不被曾经痛苦的记忆控制，可是她错了，面前这个男人的存在，真真切切的提醒着她，痛苦，永远都在。
”我今年去看他了，我说了很多忏悔的话，真的小韵，我……“程颐摘下眼镜，没有了镜片的遮掩，那双狭长的双眸全部展现，是歉疚，是懊悔，是年少无知的悔恨，那有什么用？
”是么？那真巧，我也去看他了，我跟他说，江兆赫，你一定不要原谅他，你要狠狠的记住程颐这个名字，我也会记住。“吴韵声音有点儿颤抖，她习惯性的把指甲掐进肉里，保证自己的清醒，控制自己的感性。
”程颐，你现在过的好么？很好吧。你有没有想过，曾经有一个人，因为你，再也不相信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与真诚，再也不能看看这个世界的精彩，再也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吴韵能感受的到，自己的心脏在急速的跳动，血液在身体里沸腾，好像程颐的出现，唤醒了吴韵身体里那只沉睡的狮子，它嗅到了血腥味，癫狂而致命，下一秒就要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