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七十六章 跟本王谈公道?
项知乐只觉得自己毫无重量的漂浮在空中。
直至耳边传来了声响,她才能缓缓睁眼。
眼前一片朦胧,依稀只知道自己躺在床上,床边是一个素色身影跟一个粉嫩的小团子。
一呼一吸间,是冷冷的檀木香。
她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一切。
奈何眼前就像挡了一层厚厚的纱,无论她怎么看,也只能看清一高一矮,一白一粉两团轮廓。
“满心怨恨,容易入魔,你应该肆意活着,而非被恨意蒙蔽了双眼,待恨意敛去,你且好生修行,若是运气好,重入轮回也不无可能。”
说话的声音清冽且带着一丝温润,明明语气温和,却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这是
君诺的声音
不,君诺不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的。
项知乐动了动嘴唇想说话,可惜喉咙像被扼住了一样,硬是憋不出半点声响。
几乎就在那名年轻男子把话说完,另一个软软糯糯的可爱声音就迫不及待的响起了。
听她语气里的紧张程度,仿佛是那名年轻男子做了什么错误的决定。
“主人,这小鬼修逆天而行,杀孽也重,你若是出手助她,等于自己也沾了因果,为何”
“山水。”
一声温润的轻唤,打断了可爱声音的话。
山水,估计是那个可爱声音的主人了。
那名年轻男子的声音语气不变,但是项知乐却敏感的觉察到了他的不悦。
“待她醒来,你且遣她回去该回去之地。”
被唤做山水的那人似乎很不忿,好一会才应了一声“是”。
一阵轻微的响动后,她的身边恢复了安静。
没多久。
一只软软嫩嫩带着彻骨冷意的小手覆上了她的额,拨开了她前额的碎发。
项知乐通过前额的感觉猜测,那只小手的主人,应该是个七八岁的孩童。
声音,还是山水的声音。
“魂体稳固,应当很快就能恢复。”
接着,似乎心中有疑惑,山水在她身边喃喃自语道。
“你是不是跟主人有渊源?”
“否则你为何对主人的执念这般重,不惜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也要闯入主人的仙府?”
“小鬼修啊小鬼修,你是多大的福气才能得主人的点化啊,主人向来不管闲事,如今却亲自把你的恨意尽数敛去助你修行让你重返人间”
把恨意尽数敛去?
助她修行?
没来得及让项知乐细想,脑中一阵剧烈的疼痛。
胸腔的那股熟悉的痉挛感再次席卷而来。
她的呼吸慢慢变得困难了
“王妃。”
“王妃。”
耳边自远而近的传来了两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项知乐头痛欲裂,本能的伸手扶上了前额,直到头痛有所舒缓,她才缓缓张开了眼睛。
脑子一片空白。
只记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君诺”跟躬耕3号在聊天。
至于聊了什么,她半分印象都没有。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梦里那个“君诺”说话的语气,她听着心里很难受。
心中杀意骤起,她急切的需要安慰平复。
冷眼看了床边一圈也没有看到那个让她安心的人。
她哑着嗓子开口问道。
“王爷呢?”
秋思上前将她扶靠在床边,往她身后塞了两个软枕。
夏念把小炉一直温着的参茶捧到了项知乐面前,恭敬的开口了。
“王妃,先喝点参茶润润喉,王爷有事进了宫,晚点就会回来。”
心中对项府浓烈的恨意,让项知乐无时无刻都想见血。
垂眸掩去眼中嗜血的冷意,项知乐低低的“嗯”了一声,左手接过夏念的参茶,轻轻的啜了两口然后递了回去给夏念。
有了参茶的滋润,项知乐的声音总算是没那么嘶哑了。
“到底是什么情况?”
因着恨意的影响,她的语气也沾了几分寒意。
秋思不着痕迹的敛了敛眉。
夏念却毫无觉察,转身把茶盏放好后,垂首立在床边,把昨日的情况跟项知乐做了汇报。
“昨日王妃拿着刀子追着项大人要赏他一刀王妃招招带着杀意,属下们拦不住您,就那样,项大人拉着苏氏到跟前,让苏氏生生挡了一刀,而王爷也在那时候赶到,在您砍下项大人脑袋之前,把您的刀夺走了,王妃您也因刺激过度陷入了昏迷。”
房内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项知乐才轻轻开口了,语气不带任何情绪。
“所以,王爷进了宫,是因为项府的事。”
没有疑问,而是肯定。
夏念跟秋思两人同时点头。
随意搭在身前的左手五指缓缓握成拳,项知乐开口打发道。
“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让我再休息一会。”
看到项知乐的眉宇间确实带着倦意,秋思细心的重新扶她躺了下来。
“那王妃您先好好休息。”
项知乐闭目点头,似乎不想再跟两人沟通。
直到离开了寝房。
夏念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经过了项府这一事,她总算是明白秋思为何会提醒她:只要王妃想做的,只管配合。
因为
王爷对王妃的偏袒,完全就是没有底线的。
众目睽睽之下,王妃追杀生父,捅伤继母,换做任何一名女子这样做,夫家都巴不得把这名女子亲手绑到京畿府衙大义灭亲了。
而王爷赶到第一时间却是把昏迷的王妃抱走,临走之时还撂下一句:王妃调皮,项大人作为父亲又不是不知道,对于子女的小缺点,多多担待便是了。
很明显,王爷是要大事化小。
偏偏项府的人却不肯善了。
非要进宫告御状,这不,皇上下旨要“请”王妃进宫,王爷亲自领旨进宫,估计就是要给王妃讨回公道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项府一家子,也着实可恨。
她就没见过心眼这么偏的“家人”,明明那个项大公子跟王妃才是亲兄妹,但是她的感觉却是:那个项府二小姐比王妃更像项大公子的亲妹妹。
养心殿中。
言北祁威严的坐在御书案后。
言君诺、孟修分别站在御书案前,成对立站位。
项羲顶着半张肿胀的老脸跟脸肿得像猪头似的项赟一同跪在了言北祁面前,哭得老泪纵横。
“皇上,臣要状告摄政王妃仗势欺辱母家,殴打父兄,捅伤继母,害得继妹卧病在床”
听着项羲字字泣血的列出了项知乐的一条条“罪状”,言北祁当即把手往桌案上一拍。
怒容满面。
“皇叔,对于项爱卿所言,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项氏如此跋扈,既是摄政王妃,做不到百姓表率,怎堪为摄政王妃?怎堪为超一品诰命夫人?”
面对言北祁的怒意。
言君诺负手而立,语气不缓不急。
“皇上,请息怒。”
轻飘飘的“请息怒”三字落在言北祁耳中,无疑就是火上浇油。
先不说“请”是“请”得多没边,连“息怒”二字语气中的敷衍,也是显而易见。
然而,面对比自己气场还强大的皇叔,言北祁纵是龙威再甚也使不出半分。
隐在袖中的双手微微紧了紧,言北祁后槽牙咬紧又放松,咬紧又放松,如是调整了几次呼吸,他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下来了些。
“此事一出,朕本想直接交由京畿府衙处理,奈何项氏身份特殊,皇叔执掌大凰刑罚,想必深知大凰对‘孝’字一道极为看重。”
“如今项氏殴打父兄、伤害母妹一事,还请皇叔务必当着孟老的面给朕、给项府一个交代。”
交代?
言君诺凤眸微微一眯,嘴角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意。
“既然皇上说到‘孝’字一道,那本王心中也有疑惑,还望皇上与孟老解答一二。”
言北祁的脸色当场难看了起来。
而被言君诺突然点到名的孟修则是神色一凛,立刻谦恭的对言君诺拱手行了一礼。
“王爷请问。”
言君诺对他微微颔首。
“常言道,父慈方能子孝,兄友才可弟恭,夫义则妻顺;若父不慈,子何以孝?兄不友,弟何以恭?夫不义,妻何以顺?”
孟修脱口而出。
“是以父不慈则子不孝,兄不友则弟不恭,夫不义则妻不顺。”
言君诺继续开口道。
“项羲宠妾灭妻,重男轻女,可为慈父,义夫之举?”
孟修摇头。
“不为。”
言君诺微微颔首,又开口问道。
“项赟偏爱继妹,为难嫡妹,可堪为血浓于水之亲兄?”
孟修摇头。
“不堪。”
言君诺每问一个问题,得到的都是孟修否定的答案。
在一旁的项羲急了。
孟修是谁?
他是大凰的三朝元老。
往日为人刚正,不屑于拉帮结派,说出的话,连皇上都要要采纳三分。
如果再让言君诺这样问下去,恐怕不用言君诺自己开口,孟修就要跟皇上上奏要从轻处理项知乐了。
这么一想,他也顾不上犯不犯上,立刻挺直腰板,出言打断道。
“皇上,王爷他这是在故意转移话题。”
同样被捅了一刀,为何项知乐可以令皇上下旨让项府不得上门找她;而他们就不能以此求皇上把那道圣旨收回?
他们不甘心。
项知乐把项府搅得天翻地覆,把他们伤成这样,死了也不为过。
他们绝不允许项知乐这么容易就脱身了。
心中不甘愈发浓烈,项羲咬牙,把头重重磕在了地上。
“皇上,求皇上明察,摄政王这是有意偏袒项知乐那个逆女啊。”
故意转移话题?
偏袒?
言君诺眉梢微微一挑,似乎对项羲的说法很不认同。
他有做得那么不着痕迹吗?
只让人看出这是偏袒?
他这叫肆无忌惮的维护。
上首的言北祁微微敛眉看了项羲一眼。
并没有表态。
项羲咬牙,正要开口,言君诺的注意力一下子从孟修身上转到了他的身上,凉薄的开口道。
“既然项大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么本王就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你有半分在理,不必王妃给你项府交代,本王自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眼看言君诺无论如何都不打算把项知乐推出去,项羲满脸难以置信。
“王爷,你这是执意要纵容那逆女行凶了?”
言君诺冷哼一声。
“项大人请注意措辞。”
“本王的王妃只是为自己讨回公道,并未行凶,此乃其一;其二,项氏知乐既是本王的王妃,一无触犯七出,二无违背妻纲,本王是她的夫,是她的天,便有这个义务护着她;若是连本王都不为她撑腰,难道还指望你这个不慈之父能给她半分怜悯?”
言君诺一番话下来,项羲更是怒火中烧。
“王爷的偏袒如此明目张胆,下官便是占了理也得不到公道。”
跟他谈公道?
言君诺俯首凑到项羲耳边轻蔑一笑。
“那也要看看你们这两个为父为兄的‘血亲’,给过本王的王妃哪门子的公道了?”
说完,他直起腰身,负手居高临下的看着项羲父子,字字铿锵。
“你口口声声说本王王妃有意折辱母家,本王姑且问你,作为母家,你项府除了打着本王王妃的名号到处占便宜、到处抹黑本王王妃的名声,可有尽过半点作为母家该有的义务?”
“女儿出嫁,又有哪个母家是公然扣下夫家的聘礼,连带嫁妆也不给的?”
“项府当年起家,靠的是先项夫人的陪嫁,《大凰律例》有言,女子的陪嫁在生前可由自己自由支配,死后,陪嫁可由女子的亲生子女按数量平分,若女子为一府嫡母,则嫡子嫡女总占八成,庶子女占一成,夫占一成。”
“如今,本王王妃占的四成生母陪嫁,又在哪里?”
末了,言君诺更是冷笑了出声。
“项府想以王妃母家自居?可以,先把欠王妃的生母陪嫁以及嫁妆一并归还了。”
“想让本王王妃给一个说法?可以,等你什么时候真正成了王妃母家,把王妃的‘过错’都要落实了,该赔的医药费,本王一分银钱也不会少你项府。”
“跟本王谈公道?呵,本王只怕你项府谈不起。”
言君诺毫不留情的连环追问以及自问自答,让项羲的脸色顿时姹紫嫣红。
不是他心虚,也不是他内疚,而是他舍不得那些钱银。
项赟跪在项羲身旁打算偷看言君诺,抬眼到一半,发现言君诺也在看他,他顿时后颈一凉,不敢再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