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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新岁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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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南王府。

    之前吩咐茯苓的摇椅总算找木匠做了出来,与书房中其他物品一样,同样的檀木所制,放在窗边,与书房融为一体,并不突兀,司徒云昭一身浅绯色丝绸睡衣,赤足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休憩,眉梢眼尾放松下来,不及白日里威严,衬的人有些许柔媚。

    躺椅上的人薄唇轻启,“今日不必悬丝了。”

    张汶鼓了鼓嘴,半跪下来,“便是平南王要我悬丝,我也不会。”

    自从张寅上次来,得了司徒云昭的准允,张汶近日便常代替张寅前来平南王府,为府中之人请过几次脉,前些日子里小云晚偶感了小小风寒,也是由她代为医治的,她与张寅虽是师徒,也亲如父女。

    诊脉片刻后,张汶收了脉枕,回道,“平南王玉体康健,一切无虞。听师父讲您心中郁结不散,如今也见好了不少。”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四下里瞧了瞧她的手,“果然没留下疤!太好了1

    小姑娘翻了翻医箱,拿出一个小瓷瓶,笑着,“对了,您说要尝尝上次的人参。上次您送给师父的人参,他拿去一半入药,一半泡了药酒,能强身健体,益处许多,您先尝尝吧。”

    小姑娘眼睛星亮,笑得干净又纯粹。

    司徒云昭启开盖子闻了闻,轻抿一口,就是酒的辛辣醇香味道,伴随着一丝丝草药香,没什么太多特别之处。

    她仍旧半跪在地毯上,看着躺在摇椅上的司徒云昭,眼眸晶亮,“好喝么?少喝一些,师父用了很烈的酒,他平日里闲来无事时颇爱饮酒的。”

    司徒云昭挑眉,“哦?张寅这个老酒鬼,都做了御医院的统领了,还是如此爱饮酒?”

    “是呀,平南王,您和我师父是如何相识的?他为何会奉您为主呢?”张汶有些疑惑,却不避讳。她从前平日里只知与师父学习医理,虽身在御医院,却从未关心过外头的朝政,自从上次来了平南王府,回去之后,便特意去打听了一些,不过依旧只知那日见到的平南王,一个年轻貌美,极有魅力的女子,比她长到这么大,见到的所有女子都要漂亮,竟是把持着朝政的大齐权臣。

    她简而言之,“五年前,本王膝盖受了伤,幸而有他,本王的腿才没有落下病根儿,后来,本王势力渐起,他便奉本王为主了。”

    是先平南王与王妃去世的那一日,她在院中的雪里跪了一夜,第二日膝盖红肿,双腿麻木,几乎几日不能下床,管家请来了御医,便是张寅,幸而遇到他,张寅医术高明,那时却只是一个小小医正,他大抵也猜到了一些缘由,也为她的孝心所感,之后便成了平南王府的常用御医。

    小姑娘点点头,“嗯!师父他人很好的!对我也很好1

    一个人若非良善,又怎会只是见其可怜,便在路边捡个孩子回家,再抚养多年长大呢。

    她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随即转了话题,眼眸明亮,看着司徒云昭,“对了!平南王,我近日还在研习古书上讲的催眠之术,用以心理治疗,您可要试一试?”

    司徒云昭喜欢一切新奇的东西,不抗拒且尊重,便来了些兴趣,“哦?如何催眠?有何疗效?”

    “就是通过引导令人入睡,可以令人说出内心压抑或最深层次的事情,也可以通过此法使人放松内心,舒缓郁结,因为常常郁结存在的原因便是压抑在心底,若如此便能宣泄出来,达到舒缓的效果。曾经西域的摄魂术也是如此,不过那多用来害人,控制他人,朝朝代代的医者慢慢改良了摄魂术变为催眠术,用以心理治疗。”

    “倒是有点意思。”

    “心情极度压抑或崩溃时,用此方法可以放松一下,对于您的郁结之症说不定有些帮助,您可要一试?”

    司徒云昭眼眸黯淡下来,眉头跳了跳,“不必了,本王的心结在何处本王自己清楚。”

    张汶活的纯粹简单,情绪外放,便是对着司徒云昭,也丝毫不加掩饰,想说什么做什么都写在了脸上,她有些失望地低下头,“我暂时还学艺不精,待日后,一定会把您的郁结之症治好的1

    “本王这是心病,无药可医,你如何治好本王?”

    “行医者,哪里有靠病人自己医自己的道理呢,若病人能治好自己,还要我们大夫做什么1

    司徒云昭忍俊不禁,“本王的心病无药可医,只能靠自己痊愈,这话可是你师父说的。”

    小姑娘傻笑两声,“不好意思么师父,但我始终是这样想的。”

    “你除却诊脉和催眠术,还会些什么?”

    张汶如实回答,“风寒内症,各类外伤都略懂一些,只是不大精通,治疗一些普通的伤病都是可以的。”

    司徒云昭始终躺在摇椅里,双目轻阖,淡声道,“你可愿侍本王为主?为本王所用,听本王的命令行事?”

    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愿意,我愿意。”

    “嗯。那你便随你师父一般,唤本王一声主上就是了。从今往后,这平南王府你也可常来,本王府上女眷多,有个女御医,也方便些。”

    小御医敏捷地捕捉到了“女眷多”这个词,她有王夫和孩子了么?可从未听人提起过,便忐忑地问,“你成亲了吗?”

    司徒云昭只觉得心中颤动,成亲?她脑中闪过司徒清潇的面容,冷声道,“没有。”

    笠日。乾阳宫。

    皇帝龙袍齐整,戴着平天冠,坐在龙椅上,“咳咳——众位爱卿,新岁已至,今夜便是新岁宴会了,朕这身子怕是不大好,无法主持宴会,不如就交由平南王来主持。”

    众臣自然无有异议,司徒云昭立在群臣之首,却道,“这新岁宴,说到底是陛下家宴众臣,臣一介外人,不合适。”

    无人想到平南王突然推脱,众臣便开始议论纷纷,“这——”

    各位王爷的党羽见有机可趁,也有些坐不住了,一位大臣提议,“既然陛下龙体欠安,那自然是该由国之储君担此大任,既是为人臣,更是为人子的责任所在。”

    另一位大臣见此机会,转了转眼珠,“陛下,太子年纪尚轻,还未经太多历练,何以担此场面,不如让赵王来,赵王是陛下的长子,也理应为陛下分担,为诸王作出表率。”

    皇帝两边衡量再三,摆摆手示意,重重地咳了咳,“那便让太子与赵王一同主持吧,他们一个是嫡子,一个是长子,便代表了朕的皇子们。”

    重华殿。

    一年一朝的新岁宴来临,群臣聚集在此,重华殿宽大雄伟,地上皆是朱红色的地毯,大齐皇帝司徒文泰坐在高位龙椅之上,先皇后早逝,近几年便只有他一人独坐尊位,身后是诸位公主妃嫔,太子诸王,后面是雕龙刻凤的金制屏风,华贵非常。

    群臣按照品级,在下首依次排开,有不少王公大臣还携来了家属,每人一张高几,桌上满是精致的珍馐美酒和琉璃盏。

    皇帝身体不适,随意虚言了几句,便先行回寝宫了,龙椅空悬,留下太子和赵王一左一右主持宴会。

    司徒云昭坐在下首首位,这是她自从先平南王去世之后第一次参加新岁宴,远远地看着上首尊位旁的司徒清潇,她今日一袭华贵典雅的公主装,发上戴着繁复的发饰,美丽矜贵,是人间极尽尊贵的大国公主,如若今日自己上去主持宴会,是否便能站在她旁边,如同帝后一样?司徒云昭笑着,几步之遥,却有如千山万水,她是君,而自己永远是臣,生来如此。

    宴会过了半个时辰,太子和赵王也不再多言,殿里歌姬舞女,歌舞升平,美轮美奂,却丝毫不会叫人觉得奢靡颓废,威严庄重的大殿,如日中天的王朝欣欣向荣,群臣推杯换盏,把酒尽欢。新岁来临,一年只此一次的宫宴上,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带着孩童的大臣脸上更是笑逐颜开,幸福无比。而维持着这王朝国泰民安的那个人,心中却只有无尽的落寞。

    万家灯火,竟无一盏是为自己而亮,笑颜万千,竟无一人与自己有干系。

    烈酒几杯下肚,已隐约有些醉意,司徒云昭拿着金酒壶,出了大殿,殿间朝臣众多,孩童玩闹,进进出出也多,也无有几人注意到。

    方出了大殿,便见着王侯世家的几个孩童玩在一处,吵吵闹闹,十分欢欣。走着走着,便来到御花园的湖心亭,亭台修建在太湖之中,是先帝所建,平日里在此赏月极佳,如今冬日寒冷,周围湖水结着冰,铺着薄雪,司徒云昭坐在里面,靠着白玉栏杆。

    她放下酒壶,小心地自怀里掏出一只手帕,上面绣着青竹。她目光浅浅,七年前,自己十五岁,那年的新岁宴,自己一如往年随着父王进宫,宴席间,也一如往常世家王侯的孩童与年纪相仿的皇子公主们玩在一处。

    玩闹间自己跌倒,其实并无大碍,也只沾了些灰尘,自己却没出息地落起泪来,这只青竹手帕便递了过来,她顺着手帕看过去,十七岁的司徒清潇出落得亭亭玉立,一双眸子清冷又孤傲,在大雪间如仙子一般,自己长于平南王府,王侯世家,皇子公主,俊美男女见了许许多多,却在那一刻不可遏制地心动了,从此,便再也忘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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