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虽然这场成年生日在医院里过得有些简陋,但盛世召心里却没有丝毫遗憾。
因为没有什么事能比陆惊鸿醒来更让他开心了。
他欢快地将蛋糕切成三份,将第一块恭敬地递到程叔的手中。
“咱们世召真的长大了!”程叔笑得合不拢嘴,欣慰地陆惊鸿感慨道。继尔又望向盛世召:“今天你成年了,我一个老头子也没什么好送的。从明天起,你每天早晨抽一小时去和我学习音律,也算帮先生分担一些任务。”
“音律?”盛世召不解。
陆惊鸿连忙让盛世召道谢,并在一旁解释起“音律”的真正含义。
音律主要指以音入药。
按照五行学说,五声阶“角、徵、宫、商、羽”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以及“心、肝、睥、肺、肾。”,是傩师之根本。
傩师在起傩时,身旁需要乐师助力。像程叔、阿力、六婶,这样的外姓拜入玄门四家,只能学习音律去做乐师;等学成之后,他们或继续留在四家,或去做民间戏傩。
近百年来,玄门四家还未出过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傩师,各家只是在传承自家的绝学,在傩术方面都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
其根本原因是,傩师一职挑“命”,只有八字全阳的人才能镇住世间所有的魑魅魍魉,与天地互通。
陆惊鸿的父亲天生记忆超群,将老祖宗留下的傩术全部都记在了脑子里,并传授给了自己的儿子,这也是盛音河执意让盛世召拜他为师的原因。
但陆惊鸿八字全阴,并不具备成为大傩的条件。
“以前你用唢呐当法器,只因为唢呐是释放你纯阳之气最好的管道,但你还没有领悟到它的精髓。”陆惊鸿说。
“我教授你的符箓,那是我们陆家的绝学。只能让你保命用。想成为真正的大傩,就得先过程叔这关。在玄门四家中,他是最资深的乐师了。”
程叔连忙谦虚地对陆惊鸿回:“那也是您父亲教得好。”
对盛世召而言,这还是第一次解开傩师的神秘面纱,他心中一动,连忙给程叔深深鞠了一躬。
等品尝完所有的美食,消灭了最后一块蛋糕后,程叔收拾完餐盘便识趣地回了隔壁病房,只留盛世召和陆惊鸿独处。
房间忽然安静下来,两人在一张狭小的病床上坐着,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沉默了片刻后,陆惊鸿缓缓坐起身来,说:“你昨天折腾了一晚上都没睡,今天早点休息。”
“你干嘛去?”盛世召连忙起身想扶住他的胳膊。
陆惊鸿轻轻推开他的手,去拿倚靠在床头的拐杖:“我去浴室擦擦身体。”
虽然入院时,他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但身上还留着打斗时留下的血渍,总觉得浑身不舒爽。
盛世召不依:“你就在床上躺着,我端盆水来给你擦。”
陆惊鸿:“师姐之前用回春术打通了我的经络,所以情况并没有那么严重。”
话虽这么说,但陆惊鸿扶着拐杖单脚下床的时候,还是微微一踉跄,幸好盛世召眼疾手快,才没让他摔倒。
“没闹,要是又摔倒了怎么办!”盛世召摁住他的双肩,用严肃的口吻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现在必须给我好好养着,一点闪失都不能有。”
“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天起一直到你完全康复为止,无论你做什么事,都不能离开我半步!”
陆惊鸿微微一愣,这还是盛世召第一次命令他,感觉略有些奇怪,但却也不排斥。
他点了点头,还是躺回了床上。
没一会儿,盛世召就从洗手间打了盆温水过来,一点点擦拭着陆惊鸿的背。
盛世召的动作很轻,生怕多用一点力就会弄疼陆惊鸿,等毛巾擦拭到腰部时他这才发现,陆惊鸿的腰部有两条触目惊心的伤疤。
“这是怎么搞得?”
盛世召用食指指腹轻触了下伤疤的表面,却让陆惊鸿顿时浑身一嗮,仿佛像触电了一般。
片刻后,陆惊鸿带着粗重的鼻音回:“之前和延初一起去缅甸的时候受得伤。”
虽然只是沉疴旧疾,但还是让盛世召心中隐隐作痛,他深吸了口气,用坚定的口吻说:“如果能早些遇见你,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你放心,从今往后,我再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陆惊鸿蓦地一愣。
盛世召的话一字一句地打入了他的心底,仿佛在他这二十多年贫瘠的人生中,终于下了一大场雨。
因为父母早逝、家族人丁稀落,童年时陆惊鸿就已肩抗所有责任,过早得学习到了什么叫做坚强。
直至今天,终于有一人肯承诺为他遮风挡雨,可以让他不再豁了命地去努力。
他瞬间红了眼眶,张了张嘴,背对着盛世召缓缓说了句,“好!”
盛世召敏锐地发现陆惊鸿的肩膀似乎在微微颤抖,但并没有询问他怎么了,只是将他从背后抱住,用自己的体温无声地陪着他。
盛世召忽然意识到,陆惊鸿看似冰冷的外表下,其实藏着颗脆弱又伤痕累累的心,一如他腰后那几道深深浅浅的沉疴旧疾。
许是月色太温柔的缘故,陆惊鸿竟允许自己在盛世召的怀里睡了一整夜,但第二天天才微微亮,他就让盛世召去跟着程叔学习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两周。
再此期间,施松雪和费延初已先行一步去了英国。
根据大佛的描述,那群偷走七星灯、抢走那45样法器的人说得都是英伦腔,所以他们很可能就是英国人。
在盛世召的悉心照顾下,陆惊鸿真的胖了一些,气色也比之前红润了不少。他惦记着盛世召还得上学,所以提早办理了出院手续。
可前脚还没踏进香园,盛世召就远远望见树篱迷宫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加快脚步走近一看,角落里的人竟然是教授西方宗教史的老师,明飞!
明飞的面色晦暗,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像个刺猬般四处翘起,身上的黑色西装上沾了许多灰,完全没有为人师表的样子,倒像是个乞丐。
在看见盛世召走近时,他像是终于遇见了救星,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不顾形象地一把握住盛世召的手,激动地连话都说不利索。
“你,你终于回来了,我在这儿等你们好久了!”
盛世召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心里瞬间猜了个七七八八,淡淡道:“这段时间又遇见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明飞连连点头。
自从他在马路上看见那个被撞死的小女孩后,身边就接连不断地发生怪事。
刚一开始只是噩梦颤身,精神状态也每况愈下,后来只要他一回家,就总能看见一个身穿大红色旗袍的民国女人坐在他家中,吓得他连家都不敢回,干脆搬去了酒店住。
可他无论走哪儿,那个女人就阴魂不散地跟到哪儿,直到他慌忙逃到香园来求助,那个女人才没再继续出现。
“我现在哪儿都不敢去,只敢呆在你们这里。我已经在你们门口坐了三天三夜了。”
明飞带着哭腔望着盛世召和陆惊鸿,哀求道:“我知道你们有特殊能力,能把鬼魂收到那面镜子里。请你们一定要救救我。”
陆惊鸿曾和明飞有过一面之缘,知道他是后来学校招来接替自己的老师,于是将他礼貌地请进了家中,还让六婶给他准备了一桌饭菜招待。
看着明飞狼吞虎咽般地将桌上的饭菜全部消灭干净,陆惊鸿才礼貌开口询问:“明老师信小乘佛法?”
明飞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挺直着脊背回:“虽然我也是教授宗教史的,但我却是个无神论者。”
“那你脖子上的佛牌哪儿来的!”盛世召单刀直入。
“这个”明飞将佛牌从脖子上摘下,缓缓开口:“是好多年前巴颂送给我的。我和巴颂是大学同学,那时候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我患上了抑郁症。巴颂是英泰混血,他从小信仰佛法,于是就送我了这尊‘象神’,说是可以帮助我调整心情。”
盛世召对巴颂有些印象,他在学校里教授古典艺术,当时还参加了露露李的生日宴,因为略带阴郁的帅气外表和精湛的钢琴技艺,他还被学生们称为钢琴王子,在学校里的人气很高。
“象神是泰国的智慧神,颇受泰国人民的敬爱,但你这块”
陆惊鸿捏着这块佛牌打量了一番,佛牌的正面确实是尊镶了金粉的四臂象神,但背面却是些细碎的布料、碎宝石、和一些看不清楚的红色梵文。
“不像是正牌,里面用的应该有阴料。世召,你来感应一下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陆惊鸿将佛牌递给盛世召。
盛世召点头接过,这块佛牌上依旧萦绕着股挥之不去的阴气,但可能是进了香园的原因,黑气明显要比之前少了一些。
在触碰到佛牌的瞬间,他眼前的场景蓦地一转,耳边竟环绕起颇具年代感的留声机的声音。
留声机中的女声慵懒细腻,听起来应该是民国女歌唱家周璇的声音。
“酒不醉人人自醉,胡天胡地蹉跎了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