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到达周家的时间正好六点。
她坐在车里,看到花园里的人,从衣着看,应该是周家人,来参加家宴。
老宅不止一栋建筑,主屋最显眼,有四层,砖红色的建筑,有白色作为装饰。
其余几栋建筑只有两到三层,应该是家里佣人,保镖和司机住的。
去车库的路上,她发现有人在看他们。
看了几眼又转头和身边人说话,大概是看出来车里坐的不是周故渊。
谢知时收回眼神,微垂下眼,压下心里的期待。
周家的事,她看热闹就好,不该再有其余的情绪。
齐牧停好车,下来为她开门。
从车里出来,她勾了勾耳边的头发,稍微理了理,免得浪费花了一下午做的造型。
周围看来的视线,不算友好。
明显是很诧异,周故渊会跟她结婚。
程京时从车里出来时,这种不友善攀升到另一个高度。
她被迫回忆这段时间从王姨那恶补到的荔城名流圈名单,脑中出现一张清晰的表格。
三角形。
从上到下划分为六个格子。
程家,拥有不亚于周家的商业地位和实力。
拿着手包,谢知时和齐牧小声交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上前开始社交。
完全不认识,但如果必要,她也可以去认识。
程京时用手指勾着墨镜,“啧,果然好看的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她疑惑看过去,发现程京时说的是他们。
眉梢抬了下,尽量控制自己的视线角度,但扫了一圈后,她觉得程京时的话不无道理。
显然,周家的基因不错。
但比起程家而言,是差了不少。
周故渊那张脸,多半归功于已逝母亲的基因。
他们说话时,门口开进来一辆车,原本安静的人群,倏然有了很细微的躁动。
她和程京时一起看过去,认出是周故渊的车。
那辆黑色的加长林肯。
眼睫轻颤,想到了昨晚的事,神色微怔,又很快恢复。
车没开到车库,在他们面前停下。
她走过去前跟程京时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程京时露出惊讶表情,像是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然后她听到程京时说。
“我哥有病,表嫂你多担待。”
不是揶揄,更不是开玩笑,是在认真交代这件事。
周故渊生病了?
她完全没有听说过,而且看上去也不像。
条件不允许她多问,她走到车旁,陈进正好下来开车门,见到她,点头示意。
周故渊从车里下来,身上是三件套西装,小臂上搭着一件长款风衣。
身材挺拔、相貌英俊。
目光扫了一圈,落在她身上。
她走近一步,正想要不要学着教学视频里挽手,就被周故渊牵住了手。
眼里露出错愕,又很快反应过来。
她忘了,只是个家宴,不是出席商务晚宴,挽手稍显正式。
“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
“放心,你不让我开口,我会当好哑巴。”
周故渊偏过头,背着光看了她一眼,平时墨灰色的瞳色,此刻看上去更接近黑色。
这一眼里有警告,也有诧异。
她看懂了,是让她不要故作聪明,掺和周家的事。
那倒不必,她对周家原本也不感兴趣。
对他的病比较感兴趣。
她记得王姨提到过,周故渊是一年前回国,那之前都在国外。
难道是在治病?
“你眼睛长在我脸上?”
周故渊察觉到谢知时一直在看自己,开了口,“专心点。”
一句话,让她莫名地有种在上课的既视感。
“难道你不觉得这样会显得我更爱你?”
“还是周家以为的是,我对你下了迷魂药,才会跟我结婚?”
对于他们现在关系而言,过于越界的两句话,成功让周故渊脸色变得难看。
眉头微蹙,停下脚步看她。
四月初的天昼短夜长,六点天已经黑了。
花园朦胧的灯光罩在她脸上,精致妆容和修身礼服,放大了她的优点。
明亮的眼睛里,是不常见的笑意。
尽管那笑容更多是试探和挑衅。
他从来不认为谢知时是个软柿子,柔韧揉捏。
相反的,谢知时骨子里的倔强,是她身上最锋利的武器。
不然怎么能从陈开杰那里全身而退。
“你很开心?”
“是。”
谢知时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心情还不错,微微弯了下唇角,看着周故渊。
她不知道周故渊具体做了什么,但陈开杰打电话找她麻烦的原因,一定是周故渊。
陈开杰拿身份威胁她的时候,一定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被人掐住脖子。
那是陈开杰应得的。
但她今天想明白了一件事,或许当初还是太轻易放过陈开杰了。
有的事,得自己来做才能解气。
周故渊从谢知时身上感觉到了久违的生命力,不再死气沉沉。
鲜活,明亮。
像是他在高中第一次见到谢知时。
谢知时站在田径场的主席台,高高在上,话筒架在她面前。
九月的荔城天气变得凉快,新生入学,学生代表发言。
扎着马尾的谢知时脸上没有怯场,更不存在紧张,脱稿进行了新生致辞。
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尽管表情不大,那眼睛亮得好像嵌着一片星光。
眸光微动,周故渊从回忆中抽身,牵着她朝主屋走。
“以后不要搭理程京时,他脑子不好。”
谢知时微怔,表情从惊讶到错愕,然后沉默跟着他。
程京时说,周故渊有病,她要多担待。
周故渊说程京时脑子不好,让她少接触。
该不该说,这对表兄弟看得出来是亲的。
“说我坏话,我听到了。”程京时走过来,目光落在他们握着的手上。
“姨夫不会被你气得进医院吧?”
周故渊挑眉,“那我应该请一支乐队,敲锣打鼓送他一程。”
程京时笑起来,“不如我来安排,当给你的新婚贺礼。”
肆无忌惮地说着外人眼中大不敬的话,眼里的轻蔑和不屑,仿佛在讨论垃圾。
不可回收的那一类垃圾。
该被扔进焚化炉,从此消失。
谢知时听着,表情不变,也不放在心上。
周故渊母亲的去世,大概率跟他父亲有关。
有多少关系,那就不得而知。
走进主屋,不意外看到客厅坐着的周则城和李卉夫妻。
周则城看到他们,只是愣了下,然后继续跟身边人说话。
反倒是李卉,朝他们笑了一下,站了起来。
李卉说:“故渊回来了,这就是小谢吧?”
“先坐一下,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开饭。”
周故渊和程京时并不接话,谢知时也只是颔首,并未接话。
无人打理的李卉,变得尴尬。
只可惜,周家人对她也不满意,认为周则城娶她太鲁莽,得罪了老爷子不说,还丢了实权。
逍遥了没几年,就被周故渊夺权。
搞得现在周家上上下下都不好过,年底分红直接看了三分之二。
老宅客厅很大,容下二十几个人也绰绰有余。
周故渊牵着她坐下,程京时在他们旁边坐下。
在场的人里,有老有少,各个年龄层的都有,最大比周则城还年长,最小看着还没到入学年纪。
周故渊两手交握在身前,身体放松往后靠,看向在座的人。
“前一阵太忙,很久没参加家宴,今天来主要是想通知大家一件事。”
周则城看到谢知时后,就知道周故渊是来做什么。
太忙?
忙着怎么从他手里抢走金盛银行,那当然忙。
还很久没参加,是完全没参加过。
冷哼一声,完全不打算听周故渊说什么。
李卉和他儿子周明昭,两人坐在周则城身边,不吭声也不作怪,努力降低存在感。
“上周我和知时领了证,她是我太太,所以避免以后有什么误会,带她来见一下诸位。”
周故渊偏过头看着谢知时,眼里温柔,很容易令人陷进去,“我不希望从周家内部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毕竟——”
“我护短。”
周故渊薄唇轻动,在众人的期待中,说了三个字。
周家的人大为震惊,他们以为周故渊和谢知时结婚不过是贪玩,年少时的喜欢不值钱,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离婚了。
现在看来,他们的情报有误。
这哪里是不喜欢,明明是太喜欢了。
谢知时垂眼低头,并不说话,在外人眼里,是因为害羞。
她的来历,大部分周家人想必都调查得很清楚。
周故渊这么大张旗鼓的在周家面前炫耀,她不认为是真的为了护着她。
恐怕是想让她更难过一点,怕她过得太清闲了。
“你个逆子!这里不欢迎你,你给我滚出去!”
周则城忽然发难,一拍桌子站起来,“滚,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你和这个女人一起滚!”
脸色气得涨红,魁梧的身材摇摇欲坠。
周则城恶狠狠盯着周故渊,伸手抄起桌上的纸巾盒,往他们身上扔来。
“一个破鞋也值得你大张旗鼓的娶进门?马上周家就会成为荔城的笑话!”
谢知时皱了下眉,不过很快收敛。
她有点不明白,自己在外的名声有这么差吗?
满打满算自己在行业里能沾上边的就是工作狂、不要命这种评价,跟靠美色上位,拿下案子还是有差别。
不过稍加一想,也很正常。
多少人眼里,职场女性稍有姿色,就会被当作借色上位的人。
飞跃海在广告业很有名,陈开杰是可以开课赚钱的广告人,名气大。
之前陈开杰对她的心思,可以说是昭然若揭,连陈开杰的情人都知道。
啧,八卦是人之常情。
但造谣、传谣就有点过分了。
当初还是太轻易放过陈开杰了,还好,现在也不迟。
“身为长辈,希望你以后注意言辞。”周故渊放下翘着的腿站起来。
谢知时跟着起身,微垂着眼睫,抿了抿唇,身上的疏离感莫名让人怜惜。
腰上靠过来一只手,从后面搂着她。
她呼吸一促,心跳慢慢变快。
不该有的念头,又试图悄悄冲破那道桎梏。
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腰上的手倏然收紧。
她抬眼看向周故渊,对上那双眼睛,却没有在里面看到一丁点刚才的缱绻。
瞬间,如同一盆冷水劈头浇下来,
她清醒过来,从来没这么清醒过。
或许,周故渊不在金融圈子里,也能凭着出神入化的演技在娱乐圈打出一片天地。
表演基因也会遗传?
不然程京时年纪轻轻就成了影帝。
读懂周故渊眼里的意思,她缓慢抬起头,顶着周围复杂而鄙夷的眼神解释,“我和故渊结婚的事,惹您不高兴了很抱歉,但我们结婚不是儿戏,哪怕您再生气,也不该口出恶言,良言三冬暖,恶语六月寒。”
头发披在肩头,眉目精致,眼里布满了脆弱。
肩背纤薄,站在周故渊身边,像一尊易碎的的玻璃雕塑。
晕黄灯光下,谢知时眉头微蹙,气质冷清,身上没有一点的卑微,反而透着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清傲。
眸光微动,说完后淡淡看着周则城,收回视线,“我有点累了。”
周故渊勾了勾唇,搂着她往外走,“那我们回家。”
她浅浅一笑,继续扮演着周故渊心爱的妻子,毫无痕迹,“好。”
“过几天,一起去拜祭妈妈吧。”
声音不大,却刚好够客厅里的人听到。
她是故意的,故意提起周故渊的母亲。
腰上的手倏然收紧,周故渊的眼神里有警告。
抬起手,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我也正好要去祭拜父亲。”
过两天就是清明了。
她提这个,不是很正常?
只有心虚的人,才不敢到死人的墓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