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病房的门轻轻关上,阻隔了林虹望着谢知时的视线。
平底鞋踏着地板,发出细微声响。
谢知时把用过的湿巾扔进垃圾桶,拉了拉身上衣服,不紧不慢下了楼。
市二医历史不断,老大楼有三十多年历史,每经过一层,都能闻到消毒水味和霉味混在一起。
墙体泛黄,及腰高的瓷砖也不再崭新。
她看了眼门诊大楼的门,铝合金的门上,已经有了很重的岁月痕迹。
莫名的,她想起了几年前的午后。
市一中的校区在市中心,靠着一条河。
平时学校组织体检,就是到市二医,因为离得近。
那会儿她体检完,因为早上没吃早饭,有点低血糖,正坐在门口台阶休息。
忽然闻到了熟悉的豆浆油条味道。
香气扑鼻,引人食指大动。
她睁开眼,周故渊就杵在面前,逆着光,那会就抽条的个子,看上很有压迫感。
周故渊板着脸,“吃不吃?不吃我给郑辉他们了。”
谢知时伸手接过来,“谢谢。”
咬着吸管喝了口豆浆,终于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眼睛弯了弯,朝周故渊露出一个笑。
然后——
周故渊就跑了。
从后面勾住跟他关系尚且算不错的郑辉脖子,不知道说什么,打闹起来。
“小姑娘,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不舒服?赶紧去看看哦,别拖着,你们年轻人就喜欢拖着,到时候小病成大病,我家隔壁那家子,昨晚上一个年轻大小伙,倒在了电脑前,吓死个人。”
旁边的声音,唤回谢知时的记忆。
表情怔忪,过了会点头道:“谢谢,我会注意的。”
“我家人在外面等我,我先走了,老人家您去忙。”
微微颔首示意,她重新迈开步子走出门诊大楼。
前广场一辆救护车开进来,谢知时下意识侧身避开,却没留神,刮到了停在旁边的自行车。
小腿有些疼,不知道是不是刮破了衣服。
“小姑娘,没事吧?”
“没事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对方看上去很急,应该是来探病或者接到电话匆匆过来,才会把自行车摆在这里。
谢知时摇摇头,转身离开。
再等下去,周故渊的耐心就告罄了。
她虽然知道这段婚姻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也不过是一个笑话,但她并不想和周故渊闹得太凶。
结了婚,算是家人了吧。
法律意义上的家人。
大少爷不想结束扮家家酒的游戏,那她就没有资格说结束。
走到车旁,想要拉开副驾的门,却在下一秒,打开了后座。
坐进去时,不小心牵扯到伤口。
有点疼。
“少爷,我们——”
“去南山壹号。”
谢知时愣了愣,没有出声,只是拿出手机给叶景明发信息,说今天自己不去公司。
都要离职了,去不去也无所谓。
反正日后只需要安分守己做好周太太就行。
“离职手续什么办好?”
“交接需要一个月,按照合同上,不过大部分只需要半个月时间。”
周故渊“嗯”了声,没再说话。
真难伺候。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周故渊这么喜怒无常。
不过周家家宴,是要重视。
打算把她介绍给周家人,图什么?
谢知时倏然发现,她对周故渊的家庭并不了解。
唯一知道的就是周故渊是金盛银行总裁的独子。
这还是周故渊不小心说出来的。
家庭成员、关系,她一概不知。
瞥了眼身边的周故渊,收回了视线。
显然,周故渊也不会告诉她。
“后天陈进会送你到老宅。”
“嗯。”
谢知时怔了怔后点头,乌黑的眼仁里没有情绪起伏,坐在周故渊身边,看不出一点放松。
双手交叠放在膝盖,正视前方。
身上隐隐还能嗅到从医院带来的消毒水气味,不太好闻。
却给她一股莫名的安全感。
车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氛,只能听到空调吹动的声音。
从市区回到南山壹号,谢知时看到叶景明给自己回了好几条信息。
叶景明:【今天情况特殊,你好好休息,小虹的事,我们会出面去看她,如果她需要帮助,公司也会尽力。】
叶景明:【你有受伤吗?陆凡回来说,你先碰上林虹老公的。】
看了眼手机屏幕,谢知时斟酌后才输入一段话。
谢知时:【谢谢叶总关心,我没受伤,家里人已经来接我了。】
叶景明:【那就好,好好休息,工作的事先放一放。】
不是要先放一放,是要彻底放下。
接下来,她只有一个身份,是周故渊的妻子、
身为金盛银行的周太太,怎么能在外抛头露面,给人打工?
眼里自嘲一闪而过,输入一行字,又删掉。
最后只回复了一个“好”。
车在花园停下,谢知时从车里下来,刚才刮到的地方比之前更疼。
动了下,好像血和布料粘在一起。
轻轻一碰就把伤口撕裂开。
低头去看,发现布料上已经沾了血。
谢知时皱了下眉,懊恼刚才的不上心。
再抬头去看,周故渊已经大步流星进了客厅。
愣了下,见陈进在看自己,好像是发现了她的异常,谢知时深吸了口气,忍着疼往里走。
“少夫人,少爷去书房了。”
王姨看到谢知时进来,上前一步提醒她。
周故渊在书房里办公,千万不要去打扰。
会影响他心情的。
她点点头,往楼上走,突然想起什么,看着王姨,“王姨,麻烦你告诉我家里的药箱在哪,我今天不小心刮到腿,我想消消毒。”
自行车上全都是金属构件,刮破了皮肤,还是要处理下。
破伤风的概率不大,但她运气出了名的差。
还是谨慎点。
王姨瞪大眼,上下看着她,“伤口在哪里?要不要我帮忙?”
她摇头:“不用,小伤口,消毒就好。”
刚才她草草看了眼,大概有成人小指的长度,不过伤口细长,也不算太深。
伤好后会留疤。
王姨看她坚持,也不再多说,转身去给她找药箱。
—
走进浴室,谢知时脱下衣服。
裙摆位置是生生从伤口处扯开,疼得她眉尖蹙了起来。
用清水冲洗了下伤口,看着血丝混着水,消失在地板上。
轻轻呼出一口气,赤脚站着,抬手挽起头发,用鲨鱼夹固定住。
转头去拿衣服时,对上镜子,从里面看到了自己的脸。
漂亮、年轻。
却麻木。
不知道为什么,谢知时忽然对自己自己笑了一下。
那股萦绕在眉宇间的冷清,倏然散去。
自嘲从眼底探出,她弯腰拿起衣服。
套上后,突然感觉背上有块地方痒。
解开扣子,把衣服往下拉了拉,露出一片白皙的背和肩。
侧身对着镜子,发现了一小片红疹。
像是过敏。
就在她思考是吃了什么过敏时,浴室的门被推开。
稍稍抬了下眼,从镜子里看见了浴室门口的人。
换了身衣服的周故渊。
身材修长、高大,眼神却又冷又傲。
垂下眼,睫毛挡住眼睛,没有在意,重新拉好衣服。
她并不认为,这段婚姻她还能守身如玉。
成年人之间谈欲望,很正常。
即使关系扭曲,但她要是因为周故渊突然打开浴室门就惊声尖叫,恐怕才不正常。
“可能是过敏了。”
语气很淡地解释,“早上吃的包子里,可能有虾仁。”
周故渊浴室的门,两步走到她身后。
伸手按在她肩上,阻止了她拉好衣服的动作。
肩头圆润白皙,没有一点瑕疵。
再往下,衣服边缘露出来的过敏位置,一片红色的疹子,大概有拇指大小。
印在白色的皮肤上,很显眼。
指腹轻轻按在上面,加重了力道。
“我不知道什么过敏,需要消毒药水。”
周故渊声音很冷,没有一点感情。
但谢知时知道他在生气,很莫名其妙的生气。
小腿上冲过水的伤口,正在隐隐作痛。
眉尖没有舒展,反而皱得更紧。
转过身稍微抬起眼正式周故渊,“离开医院的时候,被自行车不小心挂了下。”
“伤口在小腿。”
说完这些话,她才看到周故渊手里的消毒药水。
眼神微怔,刚要说话,周故渊转身往外走,冷冷丢下一句,“出来。”
跟着走出浴室,在沙发坐下。
“谢谢,药水可以给我。”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心疼你吗?”周故渊冷嗤一声,把药水扔在她旁边,眼里泛起恨。
“没有这么认为。”
谢知时伸手捡起药水,“这种手段对你来说,太小儿科了,我不蠢。”
尽管她克制着不满,但语气里泄露出的不屑,像是在嘲讽周故渊。
笑他自作多情。
周故渊眼睛死死盯着谢知时,看她撩起裤腿,处理伤口。
那截白皙修长的小腿上,一道红色的伤口异常刺眼。
大步走到沙发旁,捏住谢知时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自己。
扭曲地姿势,就像他们的关系。
手中用力到指尖边缘泛了白,谢知时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眉头舒展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那双眼睛平静看着周故渊,没有一点波澜、
“谢知时,当年你扔下我的时候,是不是没有想过我也有从地狱爬回来的一天?”
那么绝然的丢下他在小巷子里,自甘堕落地去求别人也不愿意看他。
谢知时没有出声,哪怕她下巴疼得快要脱臼。
倏然松了手,周故渊恶狠狠地盯着他,然后转身离开,甩上门,发出一声巨响。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风声在动。
谢知时盯着晃动的窗帘,然后垂下眼,用棉签蘸了药水,小心涂抹在伤口。
动作很轻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