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早上七点半,窗户外已经传来社区小孩玩闹的声音。
听上去像是在扮演动画片里的角色,大声喊着“俺老孙”“师父”“你个泼猴”之类的台词。
谢知时拉开窗帘,头发不像平时挽着,反而随意的披散在肩上。
走出房间,黎行舟已经不在客厅,沙发上的毯子被叠得整齐放在那。
看了一眼,她上前收起被子,转身时,恰好看到张虹站在那。
母女俩这几年来,交流时越来越有所顾虑,生怕不小心会让对方伤心难过。
张虹沉默地看向她手里的毛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他六点半走的,我正好醒了。”
“嗯。”谢知时点了下头,朝张虹露出笑容,“妈,你不用担心,他不会再来了,你放心。”
周故渊那样的人,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这里看她冷眼。
看够了热闹,也见够了她狼狈的样子,就该心满意足的离场。
不会再有任何交集,这几次见面,只是一段插曲。
对她,对周故渊,都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知时,我只是想你不要——”
不要这么辛苦。
张虹的话说一半,突然噤声。
谢思月不知道谢知时有多辛苦,她知道。
那个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姑娘,在父亲出事前,没有吃过一丁半点的苦头。
成绩好、人缘好、长得漂亮。
性格有礼貌,不自傲,众星捧月也不为过。
但所有的一切,在谢知时高三那年,全部化为泡影,她被拉扯着进入黑暗的世界。
完美的表象下,是早已腐朽不堪的世界。
“今天你休息,晚上我多做两道菜,你好久没在家里吃晚饭了。”
“好,那我回房间再睡会儿。”
谢知时看着张虹,想了想,“妈,这个月医院你记得去,不要担心,我已经处理好了。”
她能保护得了张虹和谢思月,哪怕累一点都行。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念想。
瞥了眼桌上还放着的名片,她走过去,把名片拿起来,想了想放到门口鞋柜上的盒子里。
抱着毯子回到房间,把毯子放在椅子上,掀开被子又躺了进去。
突如其来的疲惫让她有点招架不住,其实她还没有解决这个月还款的问题,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上门,甚至——
下一次是不是直接到家门口闹,她都不清楚。
可是如果她倒下了,那就没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赵刀是个狠角色,上次在周故渊手里吃了亏,肯定会找时间还回来。
他动不了周故渊,对付自己却很容易。
侧身躺在被子里,疲惫和困倦一起涌上来,还有手机屏幕上的工作事项,整个人如同被无数根绳子勒着,喘不过气。
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睁大眼睛盯着房间里的那扇窗户,眼神从疲惫到空洞。
好累。
拉高被子挡住脸,闭上眼睛。
不过她可以排解的,没什么大不了。
闭着眼睛在被子里躺了半个多小时,谢知时掀开被子,缓缓爬起来。
走到衣柜前,看着挂在侧面的西装外套。
她忘记还给周故渊了。
也不重要,一件衣服而已。
周故渊想要的话,还有很多。
走到桌前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又打开了方案。
方案需要调整的地方不少,尽管离截止时间还有一周,但她知道,如果真到那天再改,一定会出问题。
几年来的工作习惯,她已经明白行业里许多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设计一旦开始拖稿,势必会卡着最后的时间去做,不管安排得再早,都会卡着时间发出来。
因为那样甲方着急发,就不会再去抠细节。
修修改改弄了两个多小时,总算把方案全部修改完。
关掉电脑,揉了揉眼睛,隔着门听到张虹说要出去,答应了一声后,伸了个懒腰。
过了几分钟再出房间,张虹已经把早饭放在桌上。
看着用纱罩盖着的粥和凉菜,谢知时捏了捏眉心,深吸了口气。
周末张虹不会叫她起床,生怕打扰她休息。
所以大多时候会选择这种方式,等她醒来就有东西可以吃。
谢思月懒懒的从房间出来,看到她坐在桌旁,走过来亲昵地抱了她一下。
“早上好呀。”
“早上好。”
捏了一下谢思月的脸,“去洗漱来吃东西,想睡吃了再去。”
谢思月很黏她,但又很怕打扰她,只有在她休息的时候,才会露出这一面。
看着她走进浴室,垂下眼。
那个手工品的链接是什么来着,好像微信上有。
打开微信聊天记录,翻了一下就找到谢思月那家店的链接,打开后,屏蔽了家里人,链接放到了朋友圈。
她不常发东西,就连项目的东西都很少发。
除非必要的品牌宣传,才会发。
配了一段文字和几张图,然后放了链接和二维码。
点击发送后,退出微信。
“咚咚咚——”
端着碗刚喝了一口粥,筷子还夹着凉菜,敲门声猛地响起。
急切地敲门声几乎要把门砸穿,不像是一般上门的推销人员,更不会是物业的。
几乎是第一反应,她走进厨房,选了一把菜刀拿在手里,走到门口。
“请问是——”
“谢知时,老子知道你在家,再不出来,我就把你欠钱的事贴的全小区都知道,今天要么你还钱,要么老子把你拉去抵债。”
门外赵刀的声音传来,嗓门大得楼上楼下都能听到。
谢知时轻蔑地笑了声,这声音不用贴广告,全小区都已经知道了。
欠钱的人死了,她还是因为张虹是债务共同人。
不知道是她不还钱严重一点,还是放高利贷的事更严重。
“赵刀,我不怕警察上门。”
隔着门,她声音不大不小,“你要是想闹到报警,我不介意。”
“你他妈——”
“给老子开门,你再不开门,我直接撞了。”
她知道赵刀做得出来,而且赵刀敢这么做,就是已经打点好了。
至于怎么打点的,她一个小老百姓怎么可能会知道。
欠钱的人,就是过街老鼠。
只要从中稍微做点手脚,主责方就会变成张虹。
“姐,他们……”
“你先回房间,乖。”
回头看着站在浴室门口的谢思月,她语气温柔,带着安抚的意味。
谢思月紧张地看着门,整个人都很紧张,眉头紧紧皱着。
怎么办?
她要不要也去拿一把菜刀?
“乖,别怕,不会有事的,我已经报警了。”
谢知时心里一慌,面上表情仍旧温柔,“思月,听姐姐的话,回房间去,一会儿就好。”
拍门的声音越来越响,谢知时握紧手里的菜刀,站在门前,拿出手机,冷静地拨了报警电话。
赵刀破门而入,那她必须得保护好谢思月。
“在我上楼前,我已经报警,你们不想被带走,可以继续。”
电话拨出去的瞬间,门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又熟悉,又陌生。
以至于谢知时连自己什么时候按掉电话都没察觉到。
剧烈地敲门声戛然而止,楼道里的吵嚷消失得仿佛从来就不存在。
心跳声和呼吸声在耳边倏然变得清晰,她不知道赵刀是什么时候走的,只听到一声怒骂,跟着脚步声逐渐远去。
手心出了汗,刀柄变得湿滑。
她花了半分钟才平息过快的心跳,面不改色把菜刀放在鞋柜上,然后打开门。
门外周故渊站在那里,身上还是昨天的衬衫。
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看着已经起了皱。
她不知道周故渊这几个小时去了哪,但——
不自觉咽了咽,抬眼看着他,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这扇门明明打开,却又像是隔着一道无形的门。
无声的沉默在空气中弥漫开,谢知时那种仿佛有无数藤蔓从四周围上来的感觉再次涌现。
她很累,特别特别的累。
手扶着门,指尖发白。
睫毛微微垂着,挡住了心思。
“我忘了一样东西在你这里。”
周故渊的声音是冷的,不是冰原里的寒意,是不带感情的冷漠。
“什么东西?”
“外套。”
谢知时一怔,想起那件挂在房间里的外套,敛去眼里的情绪,平静侧身让开。
“那你进来坐下,我去给你拿。”
这是第三次,周故渊进了她家。
转身时发现周故渊看着鞋柜上那把菜刀,谢知时平静地拿起来,往厨房走。
柔软的棉质睡衣,头发散着,看上去好像和从前没什么差别。
只是身上透出的冷寂,像是没有温度的石头。
端了一杯水出来,放到周故渊面前,动作顿了一下。
余光瞥见周故渊放在桌上的手,无名指上有一道疤,像是被烫伤又像是刀割开的。
以前没有,是新增的。
“你不要再来了。”
谢知时说完这句话,转身回房间。
不要再出现了。
他总是这样,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
出于什么?
怜悯?看戏?还是高高在上的冷眼旁观。
不管是什么,她都不需要了。
她真的很想问,周故渊为什么要出现,可一想又觉得,即使有了答案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和周故渊,本来就没什么。
年少时的一场梦而已,梦醒了,人也该醒了。
“谢知时。”
周故渊抬眸看向谢知时,语气还是很淡,却透出恨意。
“和我结婚。”
“你欠的钱,我帮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