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虽说在此之前，陈允柯他们便知道舒漠对此事的态度，但当他这样明明白白地当着宇文云策的面说出来的时候，众人还是一惊。
相比之下，倒是宇文云策看上去仿佛早就猜到了一般。
“朕只听说过做母亲的给儿子纳妾的，”宇文云策笑了笑，饶有兴趣地看着舒漠，“做父亲的给女婿纳妾，朕还是头一次听说。”
“看来舒丞相果然异于常人啊！”
宇文云策面不改色地说道，脸上甚至浮现起一丝笑意，而站在他面前的舒漠，表情就没那么好看了。
“微臣只是担心皇上膝下无子，恐对大俞不利。”
气氛尴尬了好一会儿，舒漠才上前一步，俯身行了一个礼，毕恭毕敬地说道。
“对大俞不利？”宇文云策冷笑一声，摇了摇头，然后又盯着舒漠看着，那眼神，足以让任何人胆寒。
“这历史上，太子长成而皇帝未老的事还少了吗？”宇文云策表情严肃，完全没有了一丝玩笑的意思，既然他们要说国事，那便说。
“若是等到那日，丞相大人觉得，又该如何是好？”
“皇上英明神武，自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舒漠深吸一口气，第一次在这个小皇帝这里感受到了如此威压。
帐内再次回归寂静，见到宇文云策对付丞相都这么不客气，其他朝臣一时也不敢说些什么，只能静静地看着。
“舒丞相既然这么信得过朕，”宇文云策神情缓和了一些，大概是不想彻底和舒漠闹开，毕竟舒望晴怎么说都是他的女儿，在一些礼节上很受压制，“那这选秀之事，说到底也是朕的家事，舒丞相何必管了？”
“皇上，君无家事，”舒漠显然没有领他这份好意的意思，没有就着这个台阶下，反倒是义正言辞地说道，“太子乃国本，皇上您是这大俞的君王，膝下无子，那关系到的便是整个大俞。”
宇文云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怒火。
“舒丞相，”最终，宇文云策微笑着看着舒漠，不再给他留任何面子，“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试问舒丞相是能接受舒夫人在家里养上几个男宠吗？”
宇文云策的言语平静，说话的时候时时刻刻地盯着舒漠，沉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怒气，似乎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此句一出，全场哗然。毕竟在他们的观点里，女子侍二夫，那便是天理难容的事，就连丧夫后二嫁在贵族圈子里都会受到排斥，更何况是在丈夫还活着的时候。
舒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这算是他从政这几十年来遇到的最耻辱的事，而且他还没法报复。
宇文云策是皇帝，他代表的是整个大俞，报复他，便等于是针对大俞。这种弑君乱政的事，舒漠可做不出来。
“那些妇道人家，又怎能……”
舒漠刚想辩解，但话还没说完，便又被宇文云策给打断了。
“所以舒丞相是觉得，自己是男儿身，所以不能接受这些，而望……皇后是女子，就理所应当地接受这些吗？”
宇文云策冷笑着说道，原本还有些生气，却又想起了之前自己的想法，也是这般如出一辙，便又不好生气，只是叹息了一声。
“那朕现在告诉你，在朕的眼里，皇后与朕同等。”宇文云策坐直了身子，死死地盯着舒漠，仿佛下一秒就要叫人把他拖出似的，“朕接受不了的事，也不会强迫她接受。”
“下次若是舒丞相再在朕面前提及这件事，朕不介意直接给府上送上几个年轻力壮，懂得伺候人的侍从。”
宇文云策依旧十分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来，但那种气势，却不容任何人有所说辞。在场所有人都不怀疑，真要是有那一天，他真的会像他说的这般做。
毕竟宇文云策自登基以来，也没几次是按照正常的构想来的。
虽然生长在相对安宁的后宫，母亲是皇后又几乎专宠，他自己也在很长的时间里是先帝唯一的儿子，太子之位不可动摇。
但这位新君，远比他那位在血雨腥风中成长起来的父亲，更为狠绝，并且从不会按照常规出牌。
这个朝堂之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压制住他的了。
“微臣遵旨。”
舒漠最终还是只能上前一步跪下，磕头谢恩。即便他依旧担心着皇嗣的事，但面对皇帝如此强硬的态度，还是不敢多说些什么。
帐内再次安宁，这一次，再也无人敢上去多说些什么。
“陈尚书，”就当群臣以为此事就此告一段落的时候，宇文云策忽然开口，“朕记得你今年也快七十了吧？”
“是。”
陈允柯暗觉得不妙，但既然君王已经提到了，便不能不管，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这些年来，”宇文云策微笑着说着，让人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也是辛苦你为大俞所做的一切了。”
“这是微臣的本分，皇上这么说，是折煞微臣了。”
陈允柯虽然还是不知道宇文云策想要做些什么，但听到这些话，还是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或许是记起了自己之前的功劳与苦劳，大概这件事会就此了结吧？
就在他放下心来的时候，宇文云策的话，却又让他顿时如堕冰窟。
“这些年来，陈尚书也是辛苦，”宇文云策笑了笑，依旧是那温和的神情，“而今陈尚书已经年迈，朕也不好再让陈尚书如此辛劳下去。”
“不如陈尚书便就此致仕，回去颐养天年。”
宇文云策说完，再一次环顾了一下四周，那些刚准备上前为陈允柯说情的朝臣，和他一对上眼，便又哆哆嗦嗦地退了回去。
而陈允柯跪在地上，一直忍不住地发抖。
“皇上，老臣还能为大俞尽一些绵薄之力。”
帐内没有人再为他说话，谁都明白了，这是皇帝在杀鸡儆猴，看到宇文云策那坚定的神情，便知道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反倒会把自己牵扯进去。
“陈尚书的意思，是我大俞除了你，再无人能胜任这个位置吗？”宇文云策温和的声音反倒上陈允柯坐立不安，他强压着恐惧，努力保持镇定，“朕觉得，陈尚书还是应该给后背一些机会才是。”
“传朕的旨意，陈尚书这些年来劳苦功高，让内务府单独准备些赏赐与金银细软，以保证陈尚书告老还乡后，衣食无忧。”
“是——”
刘鹤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陈允柯也知道此事再无挽回的地步，长叹一声，压抑着心底的凄楚，回了一句：
“是，微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