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八章 茶与人
茶具纤尘不染，似乎没有沾上丁点时间的痕迹，但玉罐中的茶叶就不行了。这玉罐虽有留香存鲜之效，但毕竟已逾百年，其中茶叶虽然没有腐败不堪，但也早已经变了味道。
不过冯云并未嫌弃，取来一些直接丢入了茶壶之中，旋即以真元火焰烧了些开水倒了进去。可惜没有茶香，只有一股陈旧腐气，并不刺鼻但闻着让人不适。但冯云似是没有感觉一般为自己倒了一杯，接着放到嘴边认真品了起来。
已不能称之为茶水的“茶水”入口，味道不仅苦还很涩，一种腐朽的气息更是立刻从口中涌入鼻内，若是那家茶楼敢用这样的茶水招待客人，怕是一天都用不了就会被客人砸了招牌。但冯云却是面色不变地饮着，一口又一口，直到把一整杯“茶水”全都吞下肚中才慢慢放下了茶杯。
“哈，百年过去，这泡茶的功夫我还是比不过你。”
静室内，冯云忽然轻声喃喃道，若是有人才侧肯定会骂他脑子出了问题，一罐坏掉的茶叶要怎么泡出好茶？
既然过去的茶已经泡不出好味，那过去的人又该如何？
从小窗看向楼外，本该看到的湛蓝天空此刻却被大阵的云雾所遮掩，以前他最爱的时间，就是从这里望向窗外的时候，手中捧着香茶，身侧伴着倩影，他无拘无束，时而神游天外，时而目光侧盼，总有美景能让他乐此不疲。
……
王文石不知自己在院外站了多久，反正至少已经久到他都开始怀疑冯云是不是已经悄悄走了。直至看到远处忽然掠来的身影，他才心头一松。
嗯？我为什么会觉得松了口气？
王文石忍不住在心中想到，但脸上却是露出了一副不愉的模样，看着落地的冯云他顿时开口道：“什么东西需要取这么久？”
看了眼“侄儿”，冯云淡淡回道：“重要的东西。”
“什么……”王文石正欲追问，但却看冯云身形一闪，眨眼间便移动到了他身旁，随即抓住他的衣领像是提兔子一般带着他腾飞而起。
慌张了片瞬后，王文石立刻大声吼道：“我会飞！”
“这样飞得快。”
冯云不理王文石的反抗，冷漠回道。王文石气归气，却不敢再多做什么，因为在他身旁已满是跳动的电光。他年纪不大，但好歹也是曾杀入天骄试的元婴大能，哪会感觉不到这些雷电的凶威，招惹到这些电光，死肯定是不会死的，但会伤成什么样就不好说了，他不怕死，但也没想给自己白白找罪受。
看着王文石一脸不快地老实下来，冯云心中一笑随即忽然说道：“有没有人说过你这表情与王季很像？”
此话一出，王文石顿时脸色一变，不快更甚的同时还多了些许复杂。
见其不语，冯云又继续说道：“其实王家人都长的差不多，你笑起来和王文武也很像。”只论长相，王君和王季也有六七分相似，这和两人父亲乃是亲兄弟的原因分不开，正因如此王君才一直将没有父母的王季当作自己的亲兄弟。
听到这句话，王文石才面色稍霁，但想了想老祖那张枯寂苍老的脸，再想了想自己的长相，又感觉似乎没有多少相似的地方。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岁数应该跟我差不多，但却对仙羽派这么熟悉。”
王文石当然认识冯云，甚至还亲眼看着冯云在天骄试上一路过关斩将，最后取得了他没能得到的进入祖庙的资格，但就是这样他才想不通，冯云为何会如此熟悉仙羽派，熟悉地就像是曾在这里待过不短时间一样，这没道理，也没可能啊！
闻言，冯云嘴角浮起一丝莫名的笑容。
“我说是别人告诉我的你信吗？”
“不信。”
王文石想也不想便答道，冯云的一举一动他看得清楚，那神情那目光哪像是第一次到仙羽派的模样。但据他所知，仙羽派这处旧址早在几十年前就被他的父亲王季划入了禁地，没有他的允许，外人根本不可能踏入其中，而那时的冯云恐怕还没出生吧。
“不信也得信。”冯云不讲理地直接回道。
“哼。”
王文石忍不住低哼一声，从见面起这人就一副神神秘秘地样子，而最可恶的还是那副的态度，说话间犹如他的长辈一般，明明年纪与他差不了多少！
冯云笑着瞥了一眼王文石后也不再说话，一路飞纵直接带着王文石返回了大军，他在仙羽派旧址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没再去仙羽派另一处山门绕一圈。
回到大军，在许多人的侧目下，冯云直接带着王文石进入了御音谷战舟的深处。
“见过谷主。”
“回来了？”伯明月笑着看向冯云说道，搜寻古向天的结果她已经听回来的尚钧等人说了，所以也就没有再向冯云询问。
“嗯。”冯云答应了一声，旋即朝着身旁的王文石说道，“还不快给伯谷主见礼。”
见状，伯明月笑容不变，俨然一副不认识王文石的模样，静静等着冯云的下文。
王文石显然很不自在，但在他面前的是真正的一域之主，甚至能与沙烨相斗的九洲高人，于是只得老老实实地照冯云所说向伯明月见礼道：“王文石拜见伯谷主。”
“王季之子？”
伯明月没有去看王文石，反而将目光投向了冯云。
冯云点了点头：“不错，他是王季与沙烨弟子的儿子。”
“沙烨弟子？怎么说？”伯明月娥眉一抬，饶有兴趣的问道。王文石和王季的关系她当然知道，但这沙烨弟子之事可就没听闻过了，他们甚至不知道沙烨还有徒弟。
冯云很快将他从王文石口中得知的情况告知了伯明月，同时也将王季真正的死因说了出来。
殿内寂静了片瞬，王文石低埋着头，但脸色却是瞒不过伯明月，复杂、悲戚、无奈……这样的神色倒是很少出现在少年人的脸上。
又过须臾，伯明月也隐约猜到了冯云的目的，于是试探着问道：“你想保下他？”
冯云点了点头，目光毫无顾忌地看着伯明月。伯明月是真的将他看作子侄，他自然也诚心实意地把伯明月当作长辈，所以没什么好隐瞒的。
见冯云肯定，于是伯明月又说道：“理由呢？此子的身份没那么简单，今日我等虽胜，但乐毒宗仍旧未平，巽域也依旧在邪道手中。你保下他，若将来他犯下恶事，你也拖不了干系。”
这话的意思就是提醒冯云，战事并未真正结束，作为真正大敌的乐毒宗依旧逍遥法外。如今将王文石引入，万一将来此子再叛，事小则惹人非议，事大那冯云难辞其咎不说，还会受千夫所指。
冯云正欲开口，当事人王文石却是忽然抬起头来说道：“你们放心，我不会为乐毒宗和邪道做任何事，在乐毒宗覆灭之前，你们大可以将我囚禁起来，王文石绝无半点怨言。”这不是情急之下的冲动，而是他考虑许久之后做出的抉择。
他想当个人，哪怕是在囚牢里也行，怎么也不会比仙羽派那冷冰冰的修炼关室更差了。
冯云看了一眼王文石，随即开口说道：“既然是我保下了他，那他将来所行之恶事自然也是我的责任。届时他之罪便是我之罪，他之命也由我来斩！”
这是他对伯明月的保证，也是对王文石的警告。他没有半点虚言的意思，如果将来王文石行差踏错，他绝不会因为此子是王家最后的血脉便留其性命。
闻言，王文石忍不住转头朝冯云看去，却发现冯云也正看着他。
“王季之错百死莫赎，你虽不是他，仙羽派之恶事你也并未参与多少，‘王季之子’的身份对你来说也或是不幸，但这么多年你享受的待遇、资源却也和其分不开。所以你还是有罪，囚禁只能保你活命，但要赎罪却是不够，所以将来你若能从牢狱中解脱，也必须行善积德，若反行恶事……
“今日我保你，他日我也能杀你。”
冯云语气平淡，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隐约浮现的杀机却是让王文石不禁身躯一颤。造化境的威势还不是他一个元婴境能抵抗的，虽然有心想反驳两句，但张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若后悔，现在我可以再给你个机会，送你离开这里，三日之内不会有人追查你的去向。但之后，你应该明白的。”说到这里，他语气忽然减缓，让说出话语仿佛成了蛊惑。
伯明月并未插口，只是静静看着他们两人。
片刻之后，身躯颤抖不断的王文石才抬起头来，虽然脸上带着畏惧不安，但眼神却显出一抹坚毅。
“……我、我不走！任你们处置！我想做人，我要做人！”王文石越说越大声，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见状，冯云嘴角闪过一抹笑意，随即转头看向了伯明月，能不能成还需要伯明月的支持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