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宫中斗法
入夜,塞弗尔来到右大臣宅。
“主人,我找到了焱妃大人的线索。”
还不等他说完,咻的一声,平举的双手上就感觉一空。接着,就听到挂绳被绷紧割断,画轴唰唰打开的声音。成为炭治郎的血亲后,身体素质提高了许多,就像这样细微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了。本来就还是个孩子的塞弗尔,还不能熟练的适当阻断自己的听觉。
随着画卷徐徐展开,一位美人渐渐显露出来。
只见一轮明月当空,月色如练,直落在画面当中的巫女身上。淡淡墨色化作濛濛细雨将画中世界染成暗色,只有正于庭中吹奏长萧的巫女格外白净。巫女旁边,一位年轻武士正匆匆离去,侧过来的表情似乎十分惊惶沮丧。周围廊前院中或坐或站数人,从服饰看,都是年轻贵族。左边一位正坐的黑衣武士,正闭目吹笛,似乎沉浸在了演奏中,在他旁边竟然还很明显的画着一根悬空的横笛。再往外,帘后似乎坐着两位宫中贵人,层层叠叠的衣袖从帘下露了出来。众人或闭目或睁眼,全都面向画面中心的巫女,似乎正在聆听乐声。又用细的墨线在巫女头顶、脚下画了数片梅花,随雨水一起落在花草叶上,叶尖儿正向下滴落雨滴。题头写着《月夜斗法》。角落用浓墨粗略勾勒出一条黑蛇在鸟居下的样子。
看着画中巫女露出的手腕上那样式熟悉的手链,再看看巫女容颜的描画,炭治郎不由得大笑出声。已经是炭治郎眷属的塞弗尔满身心都感觉到了炭治郎的喜悦,连带着他也异常开心起来,眼睛亮亮地看着面前的少年首领。
“做的好!塞弗尔!找到有这个鸟居的神社,焱妃就在那里!”
“是!主人!”
彼时,焱妃接到博雅的邀请,入宫为某位女御演奏。但是好汉子博雅根本不擅长撒谎,三言两语就被诈出真相:其实是某位同僚,很喜欢音乐,平常总爱与博雅比较。虽然想挑战博雅,奈何实力不允许。一听说焱妃这个出身乡野的巫女竟然会音乐还作了秘曲,立刻受不了了。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上司答应了他的请求。博雅虽出身皇室,但却从不以此压人,接到上司的“请那位巫女入宫演奏”命令后,想来想去没有办法,一方面又觉得只是演奏而已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只好假说是女御邀请焱妃。
结果到了之后才发现,人数比原本说好的多了许多,连更衣妃子、高位女官都来了。
“太过分了!栗左少弁!”博雅怒斥院中某位持笛的年轻武士。
“博雅!”
焱妃挡住愤怒的博雅,冷笑一声,眼神冷冷地看着那一脸得色的武士,扬起一个讥讽的笑容。
“不必生气,留着力气待会为我喝彩吧,我是不会输的!”
“……好!”
博雅顿时高兴了,双目烔烔有神地看着焱妃,又扬起下巴看着栗左少弁。两人都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倒把栗某人气得嘴都歪了。
啧啧啧,真是有失贵族风雅!
“巫女大人,请不要为旁人扰乱心情。妾身前日听源从四位演奏秘曲《春江花月夜》,实在是流丽煊腾,叫人向往不已,一日之内竟据此连作和歌三首。听闻巫女大人要与栗左少弁于今夜同奏,妾身实在喜不自禁,这才冒昧不请自来,还请您见谅。”
一位在竹帘后的高位女官开口,声音婉转好似春莺。层层叠叠的袖口妍丽的露出帘外,隐约可见其秀丽姿容。此时,一个女童自帘后走出,手托紫红的葡萄来到焱妃面前。
“巫女大人,这是藤原典侍特意为您准备的果物。还请您不要生气。”小小的少女仰着脸笑看焱妃,果儿红艳,衬着孩子白皙的脸蛋,分外可爱。
“身圆心甜色娇艳,源广藤高枝叶深。藤原典侍如此厚意,焱妃又怎会不知好歹。为这葡萄,焱妃也该奏上一曲《葡萄熟了》。”
不等那位挑事儿的栗左少弁阻止,焱妃举笛就奏。
笛声一起,原本在惊讶她脱口急歌的众人纷纷闭目静听。此时再出声阻止,显然不智。栗左少弁只好愤愤地盯住焱妃,手上紧紧握着名家所制的精美笛子。
音符跳动着,好像颗颗葡萄在阳光下渐次成熟。每一次快慢转折都与京中音乐全然不同,从未听过的旋律让在场贵族们都感到新奇不已。藤原典侍尤其听得认真。
一典终了,人们仿佛仍沉醉曲中,没有急着发表意见。只有栗左少弁很不屑的说:“这是什么难听的笛曲,根本听不懂在吹奏些什么!”
“此曲描绘的是某国一位少年为了保家卫国将要上战场,临行前为心爱的姑娘种下一棵葡萄,姑娘把它当作心上人一样细心照顾,忠贞不二,情意如同葡萄藤一样又深又长。待到葡萄成熟时,少年带着战功回来与心爱的姑娘相守一生的故事。身为武士,为国尽忠,身为男人,给了心上人幸福。曲子旋律虽然与京中不同,但……”
炎妃说到这突然举起袖子遮住了口鼻,故意侧头,好像不忍揭穿什么似的略微抬眼瞄向栗左少弁。
“您既然能居从四位,就算听不懂全部,也不至于……唉,君子六艺,礼乐可是排在前面呀!”
此言惹来周围一阵哄笑,连坐在帘子后面的女官们也都发出细细的轻笑声。
众所周知,岛国向来仰慕海对岸的唐国。凡物品,来自唐国的总是好的,凡诗文,来自唐国的总是学习的经典。多次派出遣唐使也是为了向唐学习先进的知识文化。身为贵族,又怎么会不知道君子六艺呢?
焱妃这话一出,可不就是在笑他德不配位?何况,事实也正如焱妃所言,好面子的平安京贵族们,哪一个不是把要说的话拐它七八个弯再说出来的,也就是博雅好汉子,一根肠子通到底,偏又生了颗热心肠,这才叫人讨厌不起来。至于栗左少弁这样的,还是算了吧。
可怜的栗左少弁反应过来对面的女人在骂自己不学无术德不配位后,气得脸色犯粉耳朵通红,脸上的白色妆粉不住的抖落。左右看去,众人却纷纷回避他的视线,看天看地看花草树木。
本来嘛,虽然确实听不懂这曲子,毕竟风格与大家平时听到的差太远了,难以理解是正常的。但是有耳朵的都听见人家这是为了藤原典侍才吹奏的,就算听不懂,看在藤原典侍的面子上也该稍作掩饰啊。谁知这位就……。
过了好一会这位栗左少弁才勉强冷静下来。
“哼!毕竟是乡野鄙民,也就能吹些番邦小国的小曲小调了。本少弁这就让你见识见识何为笛之雅乐。”
随后,他装模作样的抖开假袖,自衣内取出怀纸将手里那作工精美的笛子仔细擦拭干净,用舌润了润唇,这才开始吹奏。
毕竟是敢和博雅比较的人,虽然自负,但总该有几分才学不是?又因是武士出身,气息较为悠长。虽然焱妃不知道这曲子名何,但也听出曲中孤寂萧索之意。与京中盛行的哀婉之意很相符。
“此曲名为秋恋。是我于去年秋末所作,不知巫女大人可听出什么了?啊,听不出来也没关系,毕竟……”
“入夕云端望,伊人不可攀。相思徒有恋,天上与人间(1)。栗左少弁去岁的恋情恐怕未能成功吧,唉,您该早些来找我的。向神明祈求姻缘顺利,也是巫女职责之一啊。不如我送您一曲吧!”
“你、你!”
焱妃叹了好大一口气,好像非常可怜他失恋的样子。还不等惊怒的栗左少弁说什么,又从袖中取出长萧,开始演奏《梅花三弄》。众人正惊讶于她从袖子里取出比袖子还长的萧,悠扬的萧声已经响了起来。
这下子,再也没人去关注栗左少弁了,全都沉浸在萧声中。
随着乐声渐进,竟不知何处吹来一阵梅香。极具音乐天赋的博雅,更是听得如痴如醉,不知不觉的,就像被什么精怪控制了一样,自怀中取出叶二,跟着吹奏了起来。
这首曲子早在几天前的那个晚上,博雅就已经听过了。但今夜再听到,他仍听得全神贯注,才做出了这样失礼的举动。见此,焱妃干脆以灵力驱使风精,叫那竹萧自行演奏。而她自己,则趁着这好曲好月好梅香,在庭院中徐徐起舞。
双曲旋如仙娥披帛,暗梅沁如神女香。焱妃满怀敬意的向雨师祈求雨水,脚步轻踏,手挽似花。栽种已久的花树们此时仿佛得了神仙点化般,竞相吐露芳香。叫一院子的人闻了都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虽然其它凡人看不见,但在那年纪不过七八的小侍女、供职于阴阳寮的阴阳生、以及过往精怪们眼里,此时的巫女满身缭绕白梅,花朵开得奇大、奇艳。就算是在略有些年岁的精怪们眼中,也是难得一见的盛景。
直到一曲终了,焱妃也恰时拢手并足,片片梅花伴着细雨凭空落在她身上,竟没有染湿衣裳。溶溶月色仿佛为她披上一件轻盈透明的朦胧华衫,雨中静立的身姿,片刻就让这些看着露水也要哀叹的贵族们迸发了作歌的灵感。即使同样被细雨笼罩也都顾不得擦拭躲避,口中直呼神迹,不一会就作出四五首和歌来。栗左少弁与焱妃的个人斗法,立刻变成了雅致的赏雨观月和歌大会。一连两次落败,实在是让人面子上挂不住,某位少弁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这一幕实在是震撼人心,某个与会者回家之后仍念念不忘,独自将这一事绘成了月下斗法图。
而焱妃,还沉浸在获得胜利的喜悦中,对此丝毫不知。
经此一事,焱妃名声大噪。很快就收到许多贵族的表白信、恋歌之类,可笑的是这些人中绝大多数连见都没见过焱妃,只是听说而已,竟也厚着脸皮寄所谓的情信。实在不堪其扰的焱妃只好住进神社,有事用纸鹤与晴明、博雅联系,想喝酒了也只好乔装打扮趁夜前往。旁人见了也只以为是平常的夜会罢了,不往她身上想,这才让她得了些安宁。看着各色“情信”,又看着晴明和博雅两款不同的男人,焱妃非但没有动心,反而更加思念炭治郎。
想他眼眸深红如玉,想他笑起来流光溢彩,想他尖牙可可爱爱,想他唇色艳如花开。
唉,连小鱼干都不香了,酒也没滋味了。
“炭治郎……”
(1)“入夕云端望,伊人不可攀。相思徒有恋,天上与人间。”——摘自《古今和歌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