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数据
有沈垣和小唐两尊“神兽”坐镇董事长办公室门口，顿时在无形中展开两把坚实的人形盾牌，气场少说两米八。
财务总监倪斌踱步到门前，当场就被这阵势给惊到了。
小唐微笑着礼貌问道：“倪总监找董事长有事？只是现在怕是不方便，小少爷正在里面午休，陈总交待这段时间不允许有人打扰，抱歉！如果没什么要紧事的话，还得等小少爷醒来再说。”
倪斌恍然，立即回道：“哦，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就是顺便想看看小少爷，既然他在休息，那我就不打扰了。”
小唐：“好的，回头我跟陈总和小少爷说一声。”
倪斌：“谢谢！”
待人走后，小唐瞥了一眼旁边的沈垣，只见那人朝他翻了个白眼留下一尊凛冽的刀削似的侧脸，将自己站成立一棵笔直的松树，不打算给他任何交流的机会，小唐便识趣地收回目光，尽职地守在门口继续当“神兽”。
陈彤絮在谢语澈进到自己私密的小休息室后，便心情颇好地坐在办公桌前开始处理一上午积压的工作，不知不觉时间已过去一个多小时，他放下手里的工作，思绪有些飘忽地盯着隐藏在博古架后的那扇小门。
他真的躺在我的床上了？
待会他起来的时候，会不会身上也带着我的气味？
他现在还在睡着吗？
我可不可以偷偷去看一眼？
就一眼……
“中二”青年附体的陈彤絮刚想动身，门口不合时宜地响起敲门声，小唐的声音传了进来：
“陈总，永鑫的郭经理已经到了。”
陈彤絮闭眼深吸了口气，冰冷的回道：“稍等。”
门外的郭建明闻言，冷汗都出来了，他窘迫地和门口的两尊“神兽”对视了两眼，乖乖缩在秘书小姐的吧台前干笑道：“不碍事，我等着。”
秘书小姐倒也不敢怠慢了永鑫的人，十分善解人意地给郭建明倒了杯咖啡，甜甜道：“郭总请慢用。”
郭建明双手接过：“谢谢。”
约莫十分钟后，陈彤絮亲自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进来吧。”
不待他说完，背后传来“阿嚏”一声喷嚏，陈彤絮皱眉，安抚似的拖长了声音埋怨道：
“语澈，跟你说了不能用冷水，你就是不听。小唐，去冲杯板蓝根。”
盯着小唐退出去了，陈彤絮返回自己的休息室抖开一件长袖罩衫示意谢语澈穿上，“只怕你在家的时候就没注意，虽然已经入夏了，可山上凉气还是很大的。沈垣，你以后要提醒语澈用热水洗漱，别大意了！”
跟在后面进来的郭建明脸部神经一阵抽搐，这景象比传说中的还要吓人啊！谢语澈和沈垣也没想到，陈彤絮连罩衫都给提前备着了。
谢语澈没再推辞，接过衣服乖乖把自己套了进去，谁叫他这破身体不经造呢！
郭建明亦步亦趋地跟在陈彤絮轮椅旁边，待人重新在办公桌后坐定，才在对面坐下。紧接着小唐和沈垣一前一后照顾谢语澈喝完板蓝根，顺嘴嚼完沈垣塞进来的零嘴，小唐才开口汇报：
“陈总，中午小少爷休息的时候，倪总监想要来看望小少爷，被我给拦了。”
陈彤絮看了谢语澈一眼：“待会再叫他过来吧。”
谢语澈忙道：“陈伯伯，让倪总监现在就过来吧，不碍事。”
陈彤絮看了郭建明一眼：“你不介意？”
谢语澈轻笑道：“没关系的，本来永鑫就是集团的子公司，没什么需要隐瞒的，再说有些不懂的地方，我也方便直接向倪总监请教。”
陈彤絮赞赏地抿了抿唇，示意小唐去叫倪斌，并强调道：“告诉他，是语澈的意思。”
小唐心领神会地退了出去。
闻讯赶来的倪斌有些错愕，他没想到谢语澈会这么轻易地信任自己。
郭建明是定期向集团汇报工作的，他作为母公司的财务总监有些事情该回避的还是得回避，现在不仅谢语澈不介意，连带着还得到了陈总的默许，这件事就值得玩味了。
再加上晚上还有顾蓝的邀约，倪斌对于自己在这场权力斗争中的位置越发明晰起来。
在他敲门进入董事长办公室后，不由得就近仔细观察起那位常年深居简出，却因机缘巧合病情好转的谢家少爷。
只见他身体瘦削安静地坐在和陈彤絮同一色系的另一张紫檀办公桌后，皮肤瓷白得在阳光下如同镀了层银霜似的不真实，模样生得比画册上的小女孩还俊俏。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自带三分笑意，里面似是盛着琉璃似的光泽，鼻梁挺直，鼻尖点着一颗针扎似的小痣透着一份隐喻的诱惑，淡色的唇上缀着颗唇珠，整个一粉雕玉琢被人伺候惯了的少爷模样，却不见丝毫的纨绔和娇矜。
陈彤絮见倪斌盯着谢语澈挪不开眼，忍着心底的不悦轻咳一声，示意他在郭建明身旁坐下。
倪斌回过神，拘谨看了陈彤絮一眼：“我没有打扰到大家吧？”
陈彤絮冷声道：“倪斌，听说你要见语澈？”
谢语澈听出陈彤絮语气不太对，朝倪斌眯眼笑道：“倪叔叔好，听说您中午的时候找我，正好有些不懂的地方我可能也要向您请教，所以还请您待会要不吝赐教了！”
倪斌忙起身狗腿道：“小少爷客气了，能帮到您是我的荣幸，有什么问题您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陈彤絮恶嫌地瞥了倪斌一眼，对郭建明说道：“郭总，我们开始吧！”
倪斌也不再刻意避嫌，就着郭建明手里的资料听完了整个报告。
谢语澈带着疑问听完，随即问道：“郭叔叔，不知道我从这张车间产值表上计算的数据对不对，下料和打磨的当月产值是不是有问题？”
郭建明斟酌道：“这……的确不是您计算有误，而是确实存在问题。”
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郭建明。
郭建明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是这样的，因为切割机操作员经常将6号喷嘴和8号喷嘴混用，下料那块最近产生的废料特别多。
原本我还没注意到这回事，最近去车间的时候经常看见几个人偷偷摸摸往车间角落塞东西，我就悄悄跟了过去，发现他们将下好的废料全堆到一块，等到下班没人的时候运到外面去卖掉。”
陈彤絮：“他们怎么出去的？公司内部有人和他们接应？”
郭建明：“是门卫老田，轮到他上班的时候，他就给他们放行。”
陈彤絮：“还有其他人参与这件事吗？”
郭建明：“没有了，这还是老田身边的其他几个门卫看见他最近经常抽好烟，话赶话给套出来。”
谢语澈：“郭叔叔，据你估计涉案大概有多少？我们可以报警吗？”
郭建明支支吾吾打量着陈彤絮的脸色：“报警，以前还真没想过。”
“因为下料那块的班长是梁总当时托人介绍过来的。”
“一开始他们没敢私自往外卖，只是偷偷摸摸藏在角落里不给人发觉，后来大概是废料越存越多，也占地方，怕被人发觉，于是他们就开始蚂蚁搬家似的往外卖。
我粗略估计了一下，价值少说也得200多万。”
陈彤絮笑道：“你现在才敢说出来，是因为梁充已经进去了？”
郭建明整张脸扭曲着羞涩地低下了头。
陈彤絮看着郭建明小丑似的丑态恨不得一巴掌拍他脸上：“回去以后将资料准备准备好。”
谢语澈见陈彤絮大概是被气狠了，翻到打磨那块的产值问原因。
郭建明回道：“打磨其实也不算他们的问题，原因其实出在上游，因为质量不合格被客户退回后，额外多增加了一道返工程序。”
谢语澈追问：“退回原因能追责到个人吗？”
郭建明恭敬道：“根据客户所作的标记和退回事由，目前只可以追溯到班组，工人没有将自己的工号和手上的产品一一对应，很难说清究竟是在谁的手上出的问题。”
谢语澈问道：“倪叔叔，根据你所掌握的其他船舶企业的生产情况，他们是如何有效管理车间的品质问题的，有没有可能将质量管控落实到个人？”
倪斌解释道：“因为船舶行业的特殊性，每件产品都得有很多人一起协作才能完成，所以很难像衣服鞋帽的生产加工那样，将自己的铭牌工号贴到产品上面去。
针对这种情况，最有效的管理方式应该是结合实际，追溯每件产品所涉及到的班组，由各个班组对每道工序负责，出了问题由该班组的成员均摊，每个人都逃不掉。
为了维护自身利益，他们不得已还能形成相互监督机制。
做得不好的组员，班长有权利将他下放到其他更加合适的岗位。
再不能胜任的，公司根据规定有权辞退。
当然，相应的规章制度也应该完善起来。”
谢语澈点点头，趁机抛出建立erp体系的设想：“倪叔叔，我上午按照郭叔叔给的财报结合车间的统计表算了一下，发现两者的存货金额是不一样的，像这样的情况在erp系统建立起来之后是不是可以有效杜绝？”
倪斌赞赏地看着谢语澈说道：“小少爷果真是目光长远啊！
要想管理好一家企业，必须实行精细化管理，汇报上来数据需要做到真实有效。
而现下整个集团看来，管理其实都很粗放，库存帐实不符是常态，账面显示有库存，而实际早就没有了，等到车间急用的时候，就要花大价钱去临时采购。
期间增加的不仅是订购成本，还有车间为此增加的停工损失。
而有的存货明明实际还有很多，账面却显示已经没有存货。
如果给有心人利用，偷偷拿这部分库存到外面去卖掉，应该都很难被发现的。”
“当然，管好库存仅仅依靠一套管理体系还是远远不够的，现实永远比理想要复杂的多。
从采购入库，到领用发出，不能仅仅停留在形式上，而要真正让每个步骤的管控落实到位。
采购的原材料没有经过品管部们的检测合格不能入库，领用的存货没有经过车间班组长的审批，不得随意领用，对于一些常规消耗品必须设置合理的上限，超过限额领用必须报生产经理批准。
除此之外，还要实行定期盘点。每月抽查，年终全盘。
尽可能的及时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建立erp的好处当然远不止库存管理这一项，跟踪客户回款情况，管理供应商，合理分配资金，追溯采购、生产和销售整个过程都比手工记账来得方便快捷，时间成本和效率是无法用金钱去衡量的。”
郭建明皱了皱眉挤着眼睛，十分欠揍地唯唯诺诺道：
“陈总，说到跟踪客户回款，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陈彤絮：“说来听听。”
郭建明这才大着胆子说道：“就是，销售部那边的销售员我不知道当年公司是怎么跟他们签的条款，我发现他们基本上只管接订单，也没有人真正去跟踪回款情况。
据我了解到的情况就是，除了客户主动给公司打款，他们几乎不会主动去催款的。”
陈彤絮心下盘算着，销售部的那几个老人当年都是梁充手底下做事的，因为谢晖卿夫妻二人突然离世，临时救急把他们调了过来，没想到如今一个个都养成了没人敢管的大爷。
郭建明见陈彤絮没有阻止便接着说道：“现在永鑫二期已经结束，海油的项目还在进行中，支付掉工程款之后，剩下的现金流实在有些吃紧，客户那边还得有人抓紧挨个去催催才行！”
陈彤絮思索片刻说道：“郭经理，从今天开始，这件事就交给你全权负责，不用管销售部那帮人，回头我让小唐通知他们经理将客户资料发给你，每收回一笔款项给你5提成。
你看怎么样？”
郭建明立即喜笑颜开道：“谢谢陈总，我一定努力完成任务。”
陈彤絮抬头看了看旁边的谢语澈问道：“语澈还有什么问题想问的吗？”
谢语澈：“暂时没有了，今天要谢谢郭叔叔和倪叔叔为我解惑，让我从中学到了不少知识，以后有什么不懂的还得再向两位请教。”
倪斌和郭建明忙摆手说“不敢当，应该的。”
谢语澈接着问倪斌道：“如果将来永鑫要实施erp系统，可以请倪叔叔过来帮忙吗？”
倪斌和陈彤絮同时开口，一个说“可以”，一个说“不行”。
倪斌有些尴尬地望着陈彤絮，只见自家董事长一本正经地跟小孩解释道：“需要用人的话，我另外帮你去找，倪总监平时很忙，万一到时候抽不开身反而耽误工作。”
谢语澈弯眼笑道：“也对，是我考虑不周。”
倪斌手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放，偷偷觑着陈彤絮的表情，朝谢语澈连连摆手。
陈彤絮警惕地打量着倪斌身前小幅度摆动的爪子，没好气地开始赶人：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有什么问题下次再来讨论。”
倪斌闻言如获大赦似的匆匆起身向自家老板和小少爷告辞，郭建明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突然从屁股下面的椅子上弹起来，转手就拉着谢语澈的手不放，嘴里激动地颤抖道：
“小少爷，下次来我还能再见到您吗？见到您身体康复了，我真的很高兴！”
谢语澈开心道：“郭叔叔放心吧，身体好了以后，我会常来公司的，下次你在过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我还有好多地方需要向你请教！”
郭建明情绪有些不稳：“您不知道能亲眼看见您回来我有多高兴！当年我在谢总身边的时候，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秘书，跟小少爷您现在根本没法比，要是谢总知道您有这么聪明能干，他得多欣慰啊！”
谢语澈不好意思道：“郭叔叔，你过奖了！”
郭建明立即打断道：“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
陈彤絮见郭建明没完没了的抓着谢语澈的手不放，小孩白皙的手腕上肉眼可见的逐渐泛红，面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小唐，时间不早了，送送郭总。”
不等郭建明反应，小唐一把抓住那只握着谢语澈手腕的胳膊，在手肘处稍一施力，郭建明只觉手上一软，立马将人松开，沈垣见状立即托着谢语澈的手仔细查看。
心下骂道：还好没有皮下出血，要不然就算郭建明对谢语澈没有恶意，他也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旁边的陈彤絮看着这一个一个的都对谢语澈肆意妄为，心里那个恨啊，莫名的酸意，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
谢语澈还是应该被关在家里才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