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宁安
白洋河浩瀚，流域甚广。
在清溪流入白洋河之处，檀溪镇已存在千百年。
此镇本声名不显，近些年镇上出了个名为怒蛟帮的江湖帮派，势力日益庞大，连带着此地也逐渐繁荣起来。
此时正当日中。
栖霞楼正是当街路口位置，往来行人不绝。
大门口，两个伙计指着身边的木牌，对面前之人抱歉的说道：“王掌柜，今天本帮办事，实在是不方便，下次来一定给您送坛好酒！”
那木牌上书：怒蛟帮迎客，恕不接待。
稍高些的那个伙计望向远去的王掌柜，忽然轻笑一声：“邱哥，你我二人一向都是在此迎客，现在改成拒客了！”
邱姓伙计望了楼中一眼，低声道：“今天事关小宁安的前程，当然要慎重对待！”
高个伙计也回头望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掌柜已经叫人去寻宁安了，准备这么久，成败在此一举，也不知道来的这几位贵人会不会看上宁安。”
邱姓伙计道：“帮主与掌柜这样安排必然有些把握，只可惜帮主回不来，不然会更加稳妥！”
高个伙计笑道：“那你就小看掌柜了，长袖善舞李青山可不是白叫的。”
二楼临街雅间之中，躬身而立的李青山正暗暗赞叹。
“不愧是温家之人，温家公子小姐且不说，就连这位名为采依的侍女都如此清丽出尘，丝毫不差于温小姐。这充当侍卫的白发老者，气势稳如山岳，帮主与他比只怕还要逊色一分，宁安若是能进入温家…”
此时温公子与温小姐对桌而坐，白发老者与一身彩衣的侍女分别站在两人身后。
温公子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摇起折扇，微笑着对李青山说道：
“李掌柜，大可不必如此，本公子与舍妹此行多有叨扰。”
李青山闻言忙低眉躬身回道：“温公子言重了，市井之人粗鄙，万一冲撞到几位贵人，则是小人的不对了。
温公子道：“李掌柜别站着了，坐下来说话吧！”
李青山连声推辞，态度谦卑。
温小姐笑问道：“贵帮严帮主何在？”
李青山闻言朝其躬身道：“本帮在洪泽县与恶鲨帮有些许争执，帮主前去坐镇。恶鲨帮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虑，只是帮主未能赶来亲身拜见公子小姐，甚是遗憾。”
温小姐不以为意，接着说道：“贵帮势力遍布几县之地，总堂却一直设立在这檀溪镇上，看这里也有些特别之处。”
“檀溪镇是本帮发源之地，乃本帮之根，不敢忘本。”
温公子接口道：“本公子也是冒昧而来，和舍妹路过邵泽县城，听闻辖下檀溪镇河伯庙，这两年有些神异变化，是否确有此事？”
李青山沉吟道：“回公子，河伯庙在下也曾去过，未见有特别灵异之处，不过…不过在河伯神像之前，却有一股被河伯注视之感。”
温公子神色微动，与温小姐对视一眼。
李青山望了眼窗外，估摸一下时辰，含笑道：“公子小姐都是有口福之人，前几日鄙楼收到一尾赤睛，长达一尺二寸，也只有几位可配享用。”
温公子有些好奇地问道：“此乃何物？”
李青山见温公子接上话头，心中一松，忙为几人详细介绍。
原来李青山口中的赤睛是一种罕见鱼类，只存在于附近流域，在清溪出产最多，不过说多，几年也少见一条。
相传此鱼有五奇：
一是速度奇快。
二是味道奇鲜。
三是出产奇少，此鱼本就极少，又鱼身清透，水下难辨，捕获全凭运气。全身唯有鱼眼鲜红，故此得名赤睛。
四是生长奇慢，传言尺下之鱼，十年一寸，尺上之鱼，百年一寸。
五是处理奇难，此鱼小刺颇多，相传有一百二十六根，小刺与鱼肉色泽差别极小，只是触摸起来有细微差异。
难的是此鱼在失去生机不久后，小刺就会融化到鱼肉中，使得整条鱼味发苦，鲜味全无。想要处理，必须在小刺融化之前，把所有的小刺挑出。
李青山此言倒是把几人的兴趣都勾了起来。
那名为采依的侍女好奇道：“这条鱼有一尺二寸长，难道生长了三百年？”
李青山答道：“回采依姑娘，自古相传如此，但此鱼现世极少，也没有听说有人豢养其十年百年，是否准确不得而知，不过能流传下来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掌柜既然提到，想必能够处理，这鱼处理起来如此之难，莫非是请来了哪位名厨？”
李青山哈哈一笑：“容小人卖个关子，请诸位移步后院便知。”
几人也是兴起，随着李青山下楼，来到后院。
栖霞楼后院颇大，院中间摆了一只大木盆。正有七八个人围着那装满清水的大木盆说话，看模样似乎是栖霞楼的伙计帮厨，见到温公子一行人连忙行礼。
那木盆中细看之下确实有条鱼，只是不显眼，稍不注意便被忽略过去，倒是那鱼眼为红色，好似两颗红豆串来串去。
温公子笑道：“原来是条灵鱼，好，甚好！”
此时后门打开，一位伙计领着位少年匆匆赶来。
这少年看着只有十三四岁年纪，似乎来得急，呼吸有些急促。一身粗布衣服，可能是常年日晒的原因，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微黑，相貌平常，那双眼睛却分外明亮。
少年目光扫过温家几人，随即低眉不语。
李青山将温公子一行人请到北角凉亭之中坐下，对那少年说道：“开始吧。”
在几个伙计帮助下，少年将木盆移到一方大青石旁，在木盆之前站定，卷起袖口。
温公子奇道： “要处理这赤睛鱼的，莫非是这位小兄弟？”
李青山回道：“正是此人！”
少年注视水面片刻，伸手便钳住了那条窜来窜去的赤睛鱼，略一用力，鱼身弓了起来，将其摆放在大青石上。
这赤睛鱼身体细长无鳞，鱼身如玉石般清透，果然有一尺二寸长。
少年从腰间摸出把指长的三角小刀，飞快在鱼鳃下方扎了一刀放血，那鱼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随即行云流水般开膛破肚，去脏去鳃，再过一遍清水，将鱼放在早已洗干净的大青石上。
深吸一口气，神情变得更加专注，只见小刀不停在鱼腹内划动。
瞬息间，刀停时，一副完整的鱼骨架便被取了出来，骨架之上不带一丝鱼肉。
将鱼骨架放入早已备好的瓷盘之中，少年将鱼肉摊开，小刀在鱼身划过。
瞬间，第一根肉色小刺从鱼肉中被挑出，划出一道弧线落入盘中，没有停顿，第二根，第三根…不多时便在瓷盘中堆了一小堆。
旁边围观的伙计帮厨大气都不敢出，不知道兴奋还是紧张，个个一脸通红。
少年神色沉稳，仿佛沉浸其中，速度未有丝毫下降，反而越来越快，只将人看得眼花缭乱，终于，最后一根刺也被挑了出来。
少年长舒一口气，对凉亭方向躬身拱手道：“幸不辱命！”
所有伙计帮厨不由大声叫好，其中一个伙计更是大声喊出：“疾如闪电，快若奔雷，稳如磐石，今天真是开了眼界。”
另一个人接口道：“行云流水，神乎其技，一直听说有此技艺，今天有幸竟亲眼见到。”
温公子一行几人也面露赞叹之色。
白发老者叹道：“眼利手稳，动手果决，后面的小刺，一百二十六次，无一失手。如此天赋，来做那庖丁之事，着实浪费。”
李青山道：“这少年名为宁安，他祖父原来也是本帮之人，可惜当年因一件事情退出本帮，也禁止他加入。平常只带他捕鱼捞虾，却不知何时竟让他练出了这手绝技。说起宁安也是可怜，自幼父母双亡，两年前，相依为命的祖父也驾鹤归西，现在只剩他一个人。”
说完又对着温公子躬身道：
“这小子也是小人看着长大，自小聪明懂事，资质颇佳，如今他孤苦无依，只望他有个好去处…”
温公子敲着折扇若有所思，刚要说话，此时，温小姐开口道：“小小年纪，真不容易，采依！”
采依姑娘望了眼温小姐，从腰间摸出了几片金叶子，走到宁安面前，将金叶子塞到了宁安手中，拍拍他肩膀，轻声道：“小宁安很不错，这是小姐赏赐你的。”
宁安感觉到采依姑娘这有些亲密的举动，看着眼前这清丽的俏脸，脸上发烫，连忙道谢。
只听温公子“咦”了一声，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瓷盘中的鱼刺鱼骨此时已经化为一滩清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