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麻烦
冬日难得见到太阳，一起风，就更冷了。临近中午，种植园干活的大叔大婶们收了工，正三三两两地往食堂这边走，他们在院子里看到刚回来的吴忧，远远地便开始热情地打招呼。
“哟，这不是吴忧吗？好久没看到你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吴忧，回来啦！快过来一起吃饭！”
“……”
在食堂做饭的李婶也正好端着碗走了出来，她一见到吴忧，脸上立刻笑成了一朵花，本来不大的眼睛便眯成了一条缝：“快去吃饭，隔壁邻居昨天捕了鱼，给我们送了一大篮子过来，我做了鱼丸……”
在种植园帮工的有十几人，加上在诊所上班的，统共二十多人，李婶就负责这里的一日三餐。这里提供免费食宿，这些人平时干活在一起，吃饭在一起，彼此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比跟家人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时间一长，便相处得跟家人一样。
在他们心里，吴忧依然还是他们中的一员，因此他们每次看见吴忧，说的是“回来了”，而不是“来了”。
这种感觉很好！
回家的感觉真好！
吴忧问：“你呢？”
“我给太奶奶送一点过去，太奶奶牙口不好，这个软，吃这个正合适。”说着拿开扣在碗上的盘子给吴忧看。
太奶奶就是马医生的老妈妈，已经九十多了，一直和马医生一起生活，由马医生亲自照顾。这里无论老幼，无论在种植园帮工的还是在诊所上班的，都一直跟着马俊叫她“太奶奶”，都已经叫习惯了。
盘子打开，碗里热气升腾，香味扑鼻，满满一海碗的鱼肚和鱼丸。
吴忧朝李婶手里那海大的碗看了一眼，不由得笑了。
哪里是一点？分明够老人家吃上两三天了！
“天气冷，风一吹菜就凉了，我得赶紧端过去。你也快进去趁热吃。”李婶重新将盘子扣在碗上，转头走了。
远处银杏树上的叶子黄了，风一吹，便随风飞舞。
天气终究是一天比一天冷了，然而吴忧站在这里，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只觉得神清气爽。
这里的景好，这里的人更好！
这也是她喜欢这里的原因之一。
天气冷，李婶为大伙做了鱼丸火锅，工人们围坐在一起吃饭聊天。窗外寒风呼啸，里面气氛热烈，好不热闹。
今天是诊所开诊的日子，吃饭的时候，吴忧却一直没看到马医生，也没有看到王婷婷和小胖子医生。她心生疑虑，吃了饭便没回自己的小屋，而是直接去找太奶奶，说不定马医生也在家里，而且她也好多天没看到太奶奶了。
路上就看到马医生正从家里出来，吴忧同他打招呼：“爷爷！”
为了掩人耳目，她盗用了吴忧的身份，自然也和吴忧一样称呼马医生为“爷爷”，尽管她的实际年龄比马医生大了不知多少岁。
马医生见了吴忧，冲她点头：“回来了？”
“嗯。”两人已经走到跟前，吴忧见马医生面无笑容，便问：“太奶奶……”
马医生回头往家里看了一眼，说“没事，年纪大了免疫力难免差一些，天气一冷便有点感冒。”
“我去看看太奶奶。”吴忧说着就要往前走。
“晚点再去看吧，她刚吃完药躺下了。”马医生制止了她，背着手继续往前走，“今年以来，她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我出诊留她一个人在家我都不放心，怕她摔跤。她这样的年纪，哪天要是摔一跤，只怕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吴忧心里也清楚，年纪大的人最怕摔跤，一摔跤就骨折。而且老年人不比年轻人，一旦骨折就很难痊愈。虽然身体看着硬朗，但毕竟九十多了，平时留她一人在家到底不放心。她跟在马医生后面走了几步，想了想说：“我来照顾太奶奶吧。”
马医生听了这话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吴忧。
“让我来照顾太奶奶。”吴忧说，“反正一个人是照顾，两个人也是照顾。锦天每天早出晚归，我的空闲时间很多。”
马医生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吴忧竟会主动要求这种事，好一会儿之后，他才说：“她不想去城里住，她舍不得这里。”
这倒是真的！
太奶奶一辈子生活在这里，她也和吴忧一样不喜欢城里的生活。吴忧想了想，说：“要不这样，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每周的一二三回来，回来照顾太奶奶，这样您就可以安心看诊了。”
马医生每周只工作三天，从周一到周三，其他时间都不上班。
马医生没说话，他背着手走在前面，吴忧跟在后面，直到进了诊所，马医生才说：“你呢，今后有何打算？”
正值午休时间，诊所里没有其他人。
吴忧一愣，她没有想到马医生会突然问她这个。
马医生继续说：“你今后是打算在城里和他一起生活还是想回这里来？”
“我……不知道。”吴忧还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只得实话实说。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她也开始怀疑，她到底是该留在江锦天身边，还是该回到这里来。
她爱江锦天不假，可是……如果她留在江锦天身边，不仅她有麻烦，只怕江锦天也会有麻烦。
窗外冷风呼啸，马医生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突然问，“他对你怎么样？”
“啊？”吴忧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听说前段时间闹出了点动静。”还是马俊跟他说起的，不过为了避免他担心，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下，没有说得太具体。
吴忧也不想让他担心，于是说：“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马医生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又问，“他现在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吴忧摇头：“应该不知道，我只跟他透露了一点，说我不是真正的吴忧，至于其他，还没说。”她想了想，问，“我该告诉他吗？”
马医生没有回答。
吴忧皱眉道：“我只怕会给他带来麻烦。”
马医生看了她一眼，说：“也许他也会给你带来麻烦。”
“那……”吴忧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我该留在他身边吗？”
马医生不答，只是说：“太奶奶八十多岁的时候，就有人跟我说老人照顾起来特麻烦，建议我把她送进养老院，或者请人在家里照顾，说这样我就可以每天上班，然后用赚的钱付她的养老费，说这样我赚的更多。可是，家人之间哪有麻烦可言？让别人来照顾我怎么会放心？太奶奶又怎么会安心？”
吴忧就想起江锦天，想起他喝醉了酒像个刺猬一样不让别人靠近，只要她照顾，又想起前几天他手术后麻药没醒时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地嚷嚷着不让她走。
马医生又说：“可是你要记住，不管你以后在哪里，这里都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如果你以后决定在这里生活，决定还是想当医生，我就把这个诊所留给你……”
“不，不，我怎么能……”不等马医生说完，吴忧连连摆手，她急得说话都结巴了，“这可是您一辈子的心血！”
她沉睡了一百多年，受马家世代照顾了一百多年，怎么好意思一醒来就夺人家的家产？
“正是因为是我一辈子的心血，我才不忍心让它关门大吉！”马医生看着那几面墙的药材柜，叹了一口气，似是无限感慨，“可是……”
可是后继无人！
他的儿子儿媳学的都是西医，而且在城里开了自己的医院，不可能回来继承这山沟里的诊所。他唯一的孙子马俊学的虽是中医，可是对学医救人毫无兴趣，最后经起了商，当了一名药材商人。
吴忧说：“怎么可能关门大吉？如果您想退休不干了，可以让马俊来经营。他头脑好，会做生意，说不定让他来经营，诊所会越开越大，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开分店。”
她说得真心实意，可是马医生听了只是笑，好一会儿之后才说：“我想让它一直是个给人看病治病的诊所，而不是一家挣钱的店铺。所以……”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措辞，“如果有一天我干不动了，我想把它交到一个真正懂中医的人手里，而不是一个做生意的人手里。即便……”
即便这个人是他的亲孙子！
马医生似有无限感慨：“你不知道，每次我来到这里，想到我来一天便少一天，想到我终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行业，心里有多不舍……”
他是真心热爱这份职业，而不仅仅是把它当作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吴忧听出他有多不舍，于是说：“您身体这么好，再给病人看二十多年病都没问题！”
马医生笑起来。
吴忧一见急了，连忙说：“真的，长寿基因都是可以遗传的，太奶奶这么高寿，您也一样。”
马医生闻言收敛起笑容，他问：“我听说江锦天在研究‘复活术’，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