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出内景
在徐州临沂，有一位商家新秀，名为杜元英，据传其原为一城郊农夫。
他的故事也很传奇，发家原因在开辟了新的琅琊与临沂两郡特产玉石和檀木交易路线。
两郡之间，有一座山，其上盘踞着一伙妖族，专门抢杀商队，以往的老路线是再也走不得了。
可这山绵延百里，如果绕行的话，不知要多走多远，舟车劳顿，别说路费，就连商品流失也是极多的，可如果过山而商，则必然遭到妖族攻击。
正当临沂城主一筹莫展之际，杜元英挺身而出，不到一月时间，便开辟了新的商路。
只是有些古怪的是，凡是要走这条新商路的商队，杜元英必然要在商队之中，不然的话，杜元英是不允许出发的。
这一日，杜元英正在自己临沂的豪宅卧房中稍息，娇妻桃夭已经身怀六甲与之分居。
杜元英见四下无人，这才挽起左手袖袍，在他的手掌之上，有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杜元英道：“手兄，近来我噩梦频频，这是怎么回事？”
手上的杜元英翻了个白眼，还能怎么回事？我趁你睡着，想要夺取身体控制权呗！
但他却是问道：“你见到了什么？”
杜元英道：“我梦见了好几场厮杀，有一座雄关雄伟异常，我在与无数人并肩作战，那些人都好厉害，如同传说中的仙人一般。”
“我…我们的对手，是面目可憎的妖魔，还有人，只不过那些人脸上充满了憎恨…”
“后来，我又梦见我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吓了我娘子一跳，我们在那座如同皇宫一般的宫殿外坐着，一边看月，一边说话。”
“对！我还梦见，我父母不是自然死亡的，是被…”
手中杜元英打断道：“好了，足够了。”
杜元英怅然询问道：“这些梦都好真实啊！就像我真的曾经经历过一样…”
手中杜元英眼珠一转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现在就活在一场梦里，那些你做的梦才是真实的！我的到来，就是要让你醒过来！”
“虚虚实实，假假真真，到底哪一方为真实，哪一方为虚假本就难以分辨，你还如此执迷。”
杜元英费解道：“可是那些梦虽然真实，但零零碎碎的，怎么有现实这般连贯？再说了，你怎么确定那就是现实，万一是梦中梦呢？”
手中杜元英心说我能不确定吗？那些梦就是我在夺取身体控制权的时候，和你合而为一时被你窥探到的一些记忆碎片！
至于说那到底是现实还是梦，手中杜元英也说不清，或许现实真的就是一场梦，但他能确定的是，这个黄色的世界，再怎么说也是个梦中梦。
手中杜元英回复道：“我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据！我是你的潜意识，你在现实中已经不知道昏迷多久了，再不行动，恐怕来不及了…”
杜元英惶恐道：“来不及什么？”
手中杜元英道：“桃夭！现实中的桃夭已经重伤垂死！你来到此地，就是为了唤醒她的意识！”
“可你是怎么做的？你竟然在梦里跟她的意识做这种事情！还跟她有了孩子，根本就是乐不思蜀！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才站出来引导你。”
“再不唤醒她，你们两个的肉身都得死，到时候梦境里的你们也会消散！”
杜元英愕然失色，随即道：“这不可能的，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手中杜元英冷笑道：“真实吗？你可曾去过除了徐州扬州和京都之外的地区？说一个具体名称来？听都没听说过吧？”
“这是因为桃夭只知道扬州的城池和徐州的城池，且还大多数没去过！临沂乃是徐州地界，民居喜用青砖，而这个临沂，却是多半使用木料和黑砖。”
而且，桃夭还把自己说的话记错了，手中杜元英明明记得，他跟桃夭说的时候，明明告诉她，自己家乡是下邳！
内景杜元英怔住了，虽然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但感觉好熟悉好有道理。
且确实，从来往商贩的表现来看，更远处确实有更为广袤的土地，可没有一个人说的上来具体名称，这对于一个走南串北的商贩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信了一半，再加上左手上另一个自己的循循善诱，最关键在于一句话，令他更是坚信不疑。
因为手中杜元英说了一句：“你若还不信，便想想看，为何每一次你去走商，那些凶残至极的妖魔都毫无踪迹？这当然不是你运气好！”
“因为这里是桃夭的梦境，她不希望你死，所以那些妖魔都恰好不在了！你不跟一次试试，看是不是全军覆没！”
杜元英刚才得到的消息，上一次自己带的商队，就在几日前私自走了那条路，结果无一幸免，全都成了妖魔口粮。
杜元英彻底信了手中自己的鬼话，询问道：“那该如何唤醒我娘子？”
手中杜元英见内景中的自己总算被说服了，大受鼓舞，便说道：“简单，你不是老做梦吗？把跟桃夭相关的梦都讲一讲…只要唤醒她在现实当中的回忆，便差不多可以了！”
杜元英自是懂得事不宜迟这个道理，马上便再度遮盖住左手，来到了桃夭房间。
可是当他看到满目温柔的桃夭时，他不由得动摇了，在现实中，他与桃夭算是爱而不得的，可在内景中，他不仅与桃夭成婚，还有了孩子。
但很快，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按照潜意识所说，外界肉身消亡的话，在梦中的桃夭也会消失，这是杜元英无法接受的。
因此，杜元英以将故事的由头，将所梦到的现实中两人所发生的点点滴滴全都讲了一遍。
从万寿宫初遇到山脚下赠送定情信物。
从阁皂山再遇到逐渐降温疏离。
越说，桃夭的神色就越难看，良久她轻叹一声，言说道：“杜哥哥，是你来了吗？”
内景杜元英愣了一下。
手中杜元英诧异不已。
桃夭继续说道：“自从你突然开辟商路来换取富足的生活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已经来了！”
“可是，你我的孩子才刚刚怀上，为什么不能等一等呢？等你我在现实绝不可能生育的孩子出世，让我看看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好不好看，可不可爱？”
说着，她站起身，露出从未表露出的一面，她满脸怨恨，拿着早已备好的剪刀抵在脖颈处：
“难道我在梦里与你喜结连理，你也要管吗？杜元英，你何薄于我！”
趁着内景杜元英愣神，杜元英直接反客为主，再度占据身躯，言说道：“冷静，桃夭师妹！”
在内景中死去，将会对神魂造成极大打击，还有可能得失魂症！他可不想桃夭落个如此下场，不然一辈子良心不安。
杜元英心知此时稳住桃夭才是最关键的，因此说道：“在我心里，一直觉得桃夭师妹才是最适合我的人！你主动拉开距离的那段时间，我也心如刀绞！”
“可我不过是个资质极差的废物而已，连道首弟子这个身份都还没定下，如何配的上你？”
桃夭闻得此言，剪刀慢慢无力放下，眼中感动与狐疑夹杂，询问道：“杜哥哥，你说的是真的？”
杜元英郑重点头。说实话，若非是婉儿姐珠玉在前，他此生还真就非桃夭不可，以上也是他曾经的真实想法，不算昧着良心说话。
桃夭眼中狐疑消解，如同小鹿一般撞入杜元英怀中，柔声细语埋怨道：
“你怎么可以这么想呢？喜欢一个人，非得要能力相配，门当户对吗？那世上有几对有情人能成眷属？”
“更何况，你的能力也不差！”桃夭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往下瞟，似乎一语双关。
杜元英心中吐槽，桃夭今年才十来岁吧？怎的这么…
他不知道的是，桃夭在这内景当中，已经跟梦境杜元英行房过数十次了，对于这般事情，熟悉的如同少妇。
说起来，他这种情况，算不算自己把自己绿了，也很难说。
杜元英便道：“没事，我如今已经是正式的道首四弟子了！”
桃夭喜道：“那更好了，我出去便跟父亲说，我们两个缔结婚约…”
杜元英没有正面回应，转而趁热打铁：“那，你愿意跟我回去了吗？”
桃夭摇头，离开怀抱，抚摸肚子道：“杜哥哥，我还是想把孩子生下来看看…”
杜元英劝解道：“这是在内景中啊！生出来的孩子，总归会随着我们两个的离去而消失的，不如趁他还未成型，咱俩先离去吧，我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经历丧子之痛。”
桃夭见他说的有道理，便动摇了，随即总算是注意到杜元英还并未留下任何实质性的承诺，便道：“那也不行！你刚才还没答应要娶我呢！”
杜元英有点头疼，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自己还得去京都抢亲呢，现在答应这事，算个什么？以后该怎么办？
桃夭见他面露难色，顿时明白刚才那一番话都是唬自己的，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于是，她崩溃的哭了出来，拿起剪刀便往自己的脖颈刺去。
情急之下，杜元英只得用左手去挡，却不料剪刀刺穿了左手，导致符箓被破除，压制在里头的内景杜元英被释放，开始与正牌杜元英抢夺控制权。
内景杜元英道：“好啊，原来你是外来的，还说什么是我的潜意识，花言巧语！我看你还是想着你那个婉儿姐，娘子哪里比她差了！”
正牌杜元英道：“若非婉儿姐，我早就死了！我今生今世必须要报答她！”
内景杜元英道：“报答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你以为你是曼妙女子啊？非得以身相许？”
正牌杜元英道：“可是婉儿姐答应要我去抢亲，难道不是喜欢我吗？”
内景杜元英道：“豁哟，让你去抢亲就是喜欢你吗？万一她只是不想嫁到梁家，利用你来摆脱这桩婚事呢？”
正牌杜元英愕然无言，他还真没想过这种可能。现在想一想当日婉儿姐的古怪表现，还真有可能被这个冒牌货说中了！
但他仍旧嘴硬道：“就算如此，我也要帮她脱离梁家的纠缠，虽死无悔！”
此时，桃夭根本不顾两个你一言，我一嘴争吵的杜元英，蹙着眉头开始包扎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眼中决绝消退，看着被逼到形同精神分裂的杜元英满是心疼。
原来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那么杜哥哥是非去不可，难怪他一直若即若离。
内景杜元英冷笑：“说的那般轻松，如果被我说中，说不定你就哭鼻子，如丧考妣了吧！”
“那我们打个赌，如果婉儿姐真是如你所说，要利用我摆脱梁家，那么我帮完忙就回来娶桃夭！”
“你把我娘子当成什么啊？你凭什么挑挑拣拣？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我不是个人物，那你是个什么东西？”
“唉，我就不是东西！要是也是个狗东西！”
“你…”
桃夭听得也烦了，一开始还只是柔柔弱弱说着你们别吵了，劝了半刻钟，见没有效果，立刻大声道：“你们能不能别吵了！闭嘴！”
两人顿时被爆发的桃夭吓到。
桃夭见状，连忙放低分贝，柔弱道：
“吵架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我也想清楚了，如清微师兄所说，世间爱而不得者不知多少，我尊重杜哥哥的选择，如果抢亲之后，婉儿姐真的只是利用你，那你便回来娶我，如果她愿意嫁你，那么我便退出。”
随即，在桃夭下这个决定以后，内景开始崩坏！
正牌杜元英得意道：“如何啊？桃夭还是决定听我的意见。”
内景杜元英不甘心道：“杜元英，你配不上！朝三暮四，又要这个，又要那个的！简直下流！”
随着这个杜元英的消失，正牌杜元英彻底掌握了这具虚拟的肉身，但他同样也陷入沉思当中。
自己，难道跟萧兄学坏了？本不该对桃夭生出情愫的！却仍旧在朝夕相处中有了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感，只是压抑住不敢表达出来…
杜元英在回到肉身躯体中之前，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
为什么人族会朝三暮四呢？为什么总是会被花花世界迷了眼，无法坚持初心呢？
妖族会不会也像这般？
也不知道妖族是怎么繁衍生息的，要不以后见到文兄问一问，他博学多才，一定知道答案。
在杜元英睁眼之后，桃夭也睁开双眼。
见状，道首连忙握住自家女儿的手，激动道：“夭儿，你总算肯回来了…”
桃夭倏地脸红透了一片，连忙侧头，不敢直视道首，她在内景里头，其实一直都是清醒的，所以知道道首看到了自己羞耻的画面，一时无言以对…
道首也知道女儿在意什么事，一时无言，气氛十分尴尬…
天梦子见状，在探查完两人身体之后，便道：“没什么问题…”
道首哈哈尬笑一声，转而看向杜元英：“元英呐，你可算是立了一大功，来来来，我马上帮你修复道基，天梦师兄，劳烦你把彭玄叫过来照顾夭儿…”
随即，拖着还在床上的杜元英便走。
天梦子愕然，追问道：“可是彭玄还在处理大典的事情吧？”
“那你找师妹照顾照顾…”道首自极远处回应道。
桃夭适时出声道：“天梦师伯，你可知这些天盛典发生的事情？”
天梦子自然知道她想要问的是什么事，笑道：“放心吧，伤你的那个黑阳，已经被清微子斩于剑下，听说，杜元英也杀了他师兄乌阳，你躺半个月，他们废了两条命，不亏的！”
桃夭惊异道：“杜哥哥杀了乌阳？”
天梦子点头道：“是啊！据说就在黑阳对你动手后的夜晚，道首一脉膳厅议事，杜元英满脸激愤的表示，要杀了乌阳给你报仇呢！”
桃夭微微脸红，脑补着杜哥哥喊出这话的风采，不由得低下了头，随即又问道：“可是，我父亲刚才说的补道基又是什么意思。”
说到这个，天梦子也不知道，只是试探性道：“可能是杜师侄资质太差？”
一道声音自门口响起：“因为他为了杀乌阳，用了升道丹！”
宗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满脸微笑的看着自己女儿，显然也是十分欣喜。
当然，她心中还有隐忧，毕竟她也曾经进入过桃夭内景，知道在那内景当中，自己女儿在幻想中与杜元英成了亲。
桃夭显然是动了真感情。
宗首不得不忧心起来，毕竟杜元英只是一件帮助师兄巩固道基，晋升十境的工具而已。
主人家的女儿，怎能爱上一件工具？
因此，宗首说道：“升道丹，能够在短时间内提升一境的修为，但由于真炁的火速扩充，将会导致丹田受损，资质下滑！”
“杜元英的资质本就不好，如今更是雪上加霜，恐怕此生进入六境都难！”
桃夭捂着嘴，更加感动，没想到杜哥哥为了给自己报仇，付出了这般沉重的代价，在内景中，却连一字一句都未告诉自己。
宗首见状，连忙道：“桃夭啊，我知道你的心意，可如果是一个连靠延寿丹续命都无法做到的废人，实在配不上你的喜欢！”
“他总有一天会老去，而你无尽的寿命，才过了少许…难道你要看着自己的道侣老死？”
桃夭低着头，一语不发。
宗首还以为她被自己说动了，连忙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仙凡有别，他如今既已被拦在长生道门槛不得越过，那还是早日斩断这点情愫比较好…”
桃夭还是沉默，噙着泪沉默，宗首越是这么说，她越是觉得杜元英值得，为了给自己报私仇，连长生路都愿意亲手斩断，这样的杜哥哥，她桃夭怎能不喜欢？
宗首继续劝道：“找道侣，一定要找那种门当户对的，配的上你的身份地位和资质的男子，像杜元英这样，因为某种特殊原因拜在你父亲座下资质愚钝的弟子，万万不可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了！”
桃夭忍不住开口了：“娘亲，你说教够了没有？你这么说一直喊你师娘的杜哥哥，是不是有些不妥？”
桃夭抬起头，眸光坚定而决然：“杜元英是为了给我报仇才自断的长生路，你这么说话，是不是有点不妥！”
宗首满脸愕然，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女儿。
“就算他无法突破六境又如何？就算他总有一天会老死又如何？只要他与我结为道侣，我便与他共死！”
“他若死了，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那无尽的岁月也只剩空虚！我必然随他而去，绝不后悔！”
桃夭从未如此与宗首说话，但出乎意料的，她没有表现出半点怯意，没有半点迟疑，她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畅所欲言！
宗首下意识看向四周，这种场面，可不能让外人看见……
而天梦子早已察觉事态不妙，风紧扯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