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大道近矣
阁皂山，丁仙峰。
一位白衣少年鼻青脸肿，跪在自家洞府门口处，道首负手而立，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少年：“裴庄，你很是有志气嘛！听人说，你曾口出狂言，说待在我这一脉，令你蒙羞？”
少年裴庄急忙道：“师父，那是醉话，醉话而已，当不得真的…”
道首冷冷的道：“醉话？从古就有谚语，说酒后吐真言，看来待在我这一脉，还真是委屈你了，看在多年师徒情谊的份上，你任选一座山峰拜入其峰主门下吧。”
少年急了，连忙拉住自己师父的腿哭诉道：“师父，徒儿错了，真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别把我逐出师门啊…”
道首不为所动：“听说，你跟丁仙峰峰主天筹子师弟走的挺近，不如…”
少年见道首来真的，磕头如捣蒜道：“师父，我再也不敢说三道四了…求你别把我逐出师门啊…”
此时，一道流光射来，在道首身后站定，其人一身黑色道衣上画阴阳鱼，他拱手道：
“师兄就别为难裴庄师侄了，此事，应当与几位师叔有关，他们认为，师兄收关门弟子此举，甚是不妥，因此故意在酒局上对裴庄加以言语引导，就是想用他试探您的态度…”
道首道：“所以，我要杀鸡儆猴！不然那几个老古董，不会善摆干休，听说还要在收徒大典上搞动作，也不想想，到头来，还不是丢我阁皂山的脸？”
裴庄这只鸡愈加急了：“师父，我只是喝了顿酒，说了两句胡话被利用了而已，真不至于落得逐出师门这么个下场啊…”
道首冷哼一声，长袖一抚，直击裴庄双腿，脚踝直接骨折，随即拂袖而去。
裴庄痛呼一声，好歹忍住满地打滚的欲望。
天筹子见状反而松了口气，一边以真炁托举起裴庄，一边说道：“你师父原谅你了，下手也有分寸，只是你可能得在床上躺几天了…”
天筹子话音刚落，便已将裴庄安稳放在床上休息。
裴庄仍旧痛的龇牙咧嘴，低声骂道：“那几个臭老鬼，竟然把我当枪使！我说怎么这么好心请我喝酒呢！”
天筹子皱眉道：“可不能这么说，几位师叔可都是曾见过伏羲人皇和道祖的人，起码的尊敬还是要有的…”
裴庄道：“师叔，你见过专门坑后辈的师叔祖吗？骂他们臭老鬼都是好的了…”
天筹子无奈摇头道：“你好好养伤吧，这几日就别出去晃悠了，这也是你师父打伤你的原因。”
裴庄道：“这我明白…师父也真下得去手，把我都打骨折了…”
天筹子好笑道：“你师父很重视那个关门弟子，今天他刚到，你师父便来找你算账，动静还大，没真把你逐出师门就算好的。”
此时，洞府门口又来一人，一身青灰色道衣，三十几岁的样子，浑身却是一股儒雅的气质，他拱手道：“天筹子师叔，裴庄师弟。”
天筹子笑着拱手，随即离开洞府道：“既然彭玄来了，那你们师兄弟聊，我便不叨扰了…”
彭玄，裴庄拱手相送。
等到天筹子离去，裴庄顿时哭诉道：“大师兄，师父他来真的，我都被他打骨折了，你赶紧去找一下师母告状…”
彭玄无奈笑道：
“你这臭小子，这么多年也没个正形，那些老头子不坑你坑谁？至于找师母，那更算了，刚才我便想去找，正大发雷霆呢。”
裴庄疑惑道：“你找师母干啥？”
彭玄道：“还不是为了你？我申时末刻出关，一得知师父突然造访你这洞府，便知道他要找你算账，我只好去请师母，没想到她正因一事大发雷霆呢！”
裴庄好奇询问道：“为了啥生气啊？”
彭玄也觉得好笑，便道：“我问过桃夭了，好像是新来的小师弟，跟你当初一样在晚膳上说万寿宫做饭的厨子不好…万寿宫的厨子，可不就是天下厨艺第一的师娘吗？”
“如今呐，已是被安排了差事，从今往后，负责万寿宫的三餐呢！不知道要当多久的伙夫…”
裴庄哈哈大笑道：“好小子，虽然资质差了点，但跟我挺像，都挺勇的，当年我可是连着做了三天的伙夫啊…”
彭玄道：“若不是你做饭的手艺比师娘还差，老三跟我，当年是绝不会给你求情的！”
裴庄笑着，似乎回忆起了十几年前的场景，却又突然神色暗淡下来，说道：“老三她…还是那样吗？”
彭玄也收敛笑意，叹道：“怪她道心不坚，竟然喜欢上了师父，如此大逆不道…也难怪在被师父察觉后，心神失守，被心魔入侵。”
裴庄道：“师娘也是真狠，竟用了那涤灵法，如今老三心智如同一张白纸，每日只会待在洞府里傻笑…”
彭玄摇头道：“心魔入侵非同小可，一旦她被心魔所控，难道要师父去杀死自己的爱徒？师娘这么做，并没有错。”
裴庄叹道：“可如今的她，活像个傻子，哪里是那个随我偷遍阁皂山各峰的师妹啊…”
彭玄道：“还是不要聊这么不高兴的话题了…对了，你明天要不要去尝一尝小师弟的手艺，听说他自幼孤苦，自食其力，想来手艺应该比你要好…”
裴庄摇头：“师父打断我这双腿，就是为了不让我到处乱走，况且，那等资质之人，做出的饭菜想必也不会好吃…”
彭玄呵呵道：“你小子资质好，做的饭菜不也跟泔水似的？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以资质来断定一个人的好坏…”
裴庄反驳道：“自从人族踏上修行路开始，资质就是一切！没有资质的人，只能一辈子做凡人，一辈子就算一直在游历，这天地间的风景，又能见到多少？”
“再说修行资质不够，踏上长生路也枉然，最多只能止步于五境，连炼化延寿丹的能力都没有…只有上三境者，才能与天地同寿！”
“资质，怎就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好坏了？那是一切的基础！资质不好，皆为蝼蚁，百年之后，不过尘土！”
彭玄摇头道：“你一直在苦修，未曾去那红尘中历练道心，有这等想法，也算正常。”
“依我看来，凡人中也有值得正视的人，他们努力生活，努力提升自己，努力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就算最终还是失败，但好歹他努力过，努力的过程，便是他最大的收获。”
“往大了说，如今天下，不知多少儒生以死相谏，先天下之忧而忧，要元武励精图治！”
“不知多少凡俗军士，连武夫都不是，却仍能拿起刀剑，对抗妖魔！”
“往小了说，有那痴情种为爱苦等一生，有那当父亲的，就算自己累死，也要保证儿女能活！”
“他们证明了自己并非蝼蚁，他们是我人族的一部分，缺少了他们，练气士不过空中楼阁，迟早会如你所说，化作尘土，湮灭在时间长河之中。”
裴庄哑口无言，若有所思。
彭玄道：“你一直未能找到突破八境之契机，并非是资质问题，而是道在红尘中，只靠苦修，是悟不到的。”
“听我的，等收徒大典之后，下山游历去吧，你会在红尘中，找到自己想要的！”
两人一番辩论，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彭玄起身道：“我得去尝尝小师弟做的饭菜如何了…”
裴庄眼见师兄的背影快要从洞府消失，终究道：“师兄，等等。”
彭玄驻足。
“要是那臭小子做的好吃，便给我也带一份过来尝尝…”
彭玄回头，欣慰一笑。
心不高，气不傲，终能入红尘看人间百态冷暖，如此大道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