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宝公公Ⅱ

    这一招很管用，见效也快。这边原材料一断，那边马腾超立马就坐不住了。

    没多久，马腾超便差人前来示好，让宝公公这边高抬贵手，说愿意让利。但宝公公不答应，知道马腾超一日不倒，那这行当就没有安生日子。

    况且，马腾超今日知道了土夫子的重要性，他日，难免不会出下流手段扳倒宝公公，然后自己主持大局。所以，马腾超和宝公公之间，是必须有一边要倒的，这是死局，没法双赢。

    只不过呢，马腾超何许人也？那是出过国留过学，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所以这骨子里很自持清高，看不起像宝公公和刘君琨这样的乡下人。认为其没什么文化，不肯同意只是利益不够的问题。

    所以，马腾超设了一饭局，又出一狠招来拉拢宝公公。席间，马腾超上了一盘很有意思的菜，叫四龙蒸鱼。

    这道菜的做法很简单，鱼，是草鱼。草鱼虽然刺多，但是块头大，便宜又好吃。龙呢，其实是四条花蛇，只不过蛇头变成了用萝卜雕出来的龙头。这道菜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这四条龙的拼盘手法，一条咬着鱼头，一条咬着上半身，一条咬着下半身，一条咬着鱼尾。

    宝公公一看就知道了这盘菜的意思，心说这代表的，不就是现在古董界的现状吗？咬着鱼头的那条龙，指马腾超。咬上半身那条龙，指古董商。咬下半身那条，指宝公公和刘君琨。咬鱼尾那条，指土夫子。

    马腾超借菜喻今，说盘子里头这条鱼就那么大，四条龙来吃的话太暴殄天物，争到最后谁也吃不饱。但如果少了那么一条龙来抢，那其余三条龙可就都能吃饱了。

    宝公公听后在心里暗暗一惊，因为马腾超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摆着就是想在四个环层之间踢到一个。但宝公公面儿上不动声色，顺着马腾超的话问：“那马爷你想先吃掉哪条龙啊？”

    马腾超一笑，拿起筷子，把咬着草鱼上半身的那条蛇夹到了宝公公碗里，笑着说：“这条龙又肥又大，又不中用，吃了正好。”

    宝公公一笑，暗说你居然要把古董商们给踢啰，着实够狠。面儿上，则问：“那马爷为什么不吃掉下半身这条龙呢？”说着，也拿起筷子，把下半身这条夹到了马腾超碗里。

    马腾超云云一笑，道言：“这条龙可香了，浑身是宝，要少了这条龙的点缀，那其他两条吃起来可就乏味了。”说罢，把碗里的蛇，又给夹回了盘子里。而且其摆放位置不再是下半身，而是鱼身正中。

    这意思可就明显了，马腾超是想踢到古董商，并且把古董商的利润让给宝公公。这也是说得好听的话，要是直白了说，那马腾超其实就是想用古董商原本的利润来收买宝公公，而马腾超自己则什么损失都没有。

    宝公公可不中他计，说：“鱼多鱼少，那都得分着吃，这是规矩。要不然吃撑啰，那到时可就得连本带利吐出来了。所以马爷呀，你给我夹这龙，看来我是无福消受了。”道罢，直接夹起碗里的蛇扔到了盘子里。

    马腾超脸色一变，有些怒了。但很快又转变回来，笑道：“宝爷要是觉得这条鱼的份量太少不够吃，那可以加嘛。无论是你吃四口，我吃六口，还是我们分着吃都没关系，只要宝爷愿意。”

    “道不同不相为谋，算了吧！”宝公公不想再跟马腾超浪费唇舌，于是就说：“马爷要想吃鱼，那就全部拿去吃嘛。只不过马爷吃的时候得小心一些，莫要被那扎人的鱼刺给卡了喉咙。”

    “宝爷，俗话说得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马腾超也不装了，直接说道：“宝爷你是清高，是够义气，但那些古董商和土夫子呢？只要我把收货的价格一抬，我保证他们会像狗一样来求着我收。到时凭着宝爷的财力，能守得住多久？”

    “这就不劳马爷费心了。”宝公公回说：“酒呢，不论是敬的还是罚的，我杨天宝都只吃人酿的。至于什么财力不财力的，有种就放马过来吧！”

    谈话不欢而散，马腾超万没想到自己堂堂海归学子，受过高等文化的上流人士，居然会在一下三流的掮客手里吃瘪。这番屈辱气得他不行，当即就下令放话，把收货价格抬高了三倍。这相当于平常只能卖十万的古董，现在却可以卖三十万，着实诱惑极大。

    那些古董商和土夫子很长一段时间里来本就没赚到什么大钱，现在一听这话，纷纷都动了心，害怕错过这个风口，就再也没赚钱机会了。于是在利益的驱使下，就有人开始不遵守和宝公公的约定，悄悄把手里古董拿去卖给马腾超。

    宝公公镇定自若不以为然，直接下令放话，把收货价格抬到了五倍。马腾超知道后惊了，心说宝公公只不过一个掮客，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财力把价格抬到五倍？

    不过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马腾超并不在乎，知道当务之急是用价格对宝公公一击必杀。于是乎，又把价格抬高了一倍。可没想到，宝公公依旧波澜不惊，反趁势而上，也跟着抬高了一倍。

    马腾超这时心里开始嘀咕了，暗说宝公公是不是有什么高人在背后相助？这都抬到七倍价格了，按理说宝公公根本不可能有如此大的财力招架。

    思来思去，马腾超就安排了一人，偷偷到宝公公这边打听虚实。最后得到消息说，宝公公这边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每天只收不出的，早就欠了古董商和土夫子许多钱，现在每天都有人上门讨债，收货也是在凭着过往名声打欠条。

    听到这个消息的马腾超高兴得不行，说：“宝爷你原来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啊？只要我现在把价格抬到一个至高点，再放出风去烘托烘托节奏，到时那些古董商和土夫子非把你家砸了抢古董，然后卖到我这里。跟我斗？哼！”

    说干就干，马腾超这回是下了铁心要对宝公公一击必杀。于是乎，直接把价格抬到十倍，并放下话去只要肯归降合作，往后生意定会如鱼得水。

    这一下子就在江湖里炸了锅，古董商也好，土夫子也罢，不管货好货次，全拿去卖给马腾超。看着所有人都背叛了宝公公，马腾超坐在家里没差点自己把自己乐死，天天哼着小曲逗着鸟，坐等宝公公一败涂地。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中了宝公公的计。

    这还得从掮客这个行当说起，一般的掮客，因为自己手里没有太多资金，所以干的，多是担保抽成的买卖。可像宝公公这样的掮客就不同了，手里资金充足，只要不是碰到那种国宝级别价格的古董，那自己基本都吃得下。

    说白了，就是宝公公已经不再是单纯意义上的掮客，便如马腾超那样，随着自己势力的壮大，早已经独挡门面脱离了最低级的掮客定义。再说白些，就是宝公公可以直接用钱从土夫子手里买货，然后再卖给古董商。吃的，已经不再仅仅只是担保抽成，更多的是中间差价。

    之前说过，干这行，得有名声和信誉。要想得到名声和信誉，说实话很容易，只要不违背良心做事就成。最困难的，是如何去长久的守住自己赚来的名声和信誉。

    宝公公的做法是，不管土夫子们的货是好是坏，只要肯出手，宝公公就照单全收。有些土夫子经常滥竽充数，把次等货夹在上品货里卖，以为宝公公看不出来。其实非矣，只要不是太过分，宝公公根本不会说什么，依旧照单全收。

    这么做的好处是可以守住名声和信誉，让大家知道宝公公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会斤斤计较。而坏处就是，积压的货物越来越多，尤其是次等货。毕竟古董商们来宝公公这里拣货，那都是往上品货去拣，谁也不会去拣那些卖不出去的次等货。

    然后是这整个行当的行情问题，由于时代背景关系，全国各地干古董商的人其实很少。因为这不仅需要很多起始资金，还需要有一定功夫，要不然花大价钱拣到个劣品货，那可就是一招打回原形，赔得连裤衩都不剩。说白了，就是入门的门槛极高。

    相反，土夫子这个行当就不同了，基本上没有什么门槛，只要胆子大，那拿起锄头就可以空手套白狼。而且这回报相当的高，只要运气好挖到一上品货，那这小半辈子就不愁吃不愁喝了。

    加上前期马腾超的带动，所以很多人都入了土夫子这个行当。这些人很散，没有什么规矩，也没有什么派别之分。今儿个一高兴了，就拉起几个人去深山里挖坟掘墓。明儿个风头不对劲了，就呼一下子全散了开。所以不管警方这边怎么扫都扫不干净，就像小草一样，春风吹又生。

    如此这般一来二去，这个行当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古董商少，土夫子多。而土夫子一多，便又造就了另外一个问题，原材料产量过剩。也就是出土的古董太多，而古董商就那么些个，根本吃不完，所以这些年下来，宝公公手里积压了很多古董。不仅仅是次等货，连中品货和上品货，宝公公手里也有很多存仓。

    这也是宝公公最头疼的问题，土夫子们出土的货，像流水那般源源不断流进来，可从自己这边流到古董商那边的水却少得可怜。而且从土夫子那边流进来的水还不能掐断，要是一掐断，那名声信誉什么的就全都没了，其他虎视眈眈的掮客也定会借此风头扳倒自己。

    故之所以，宝公公成天都在寻思着自己手里的货，到底该怎么卖出去。结果这下好了，来了个二傻子大地主，马腾超。

    为什么说马腾超是个二傻子呢？因为他不了解原材料行情，不知道宝公公手里积攒了多少货。只以为宝公公是个普通的掮客，手里没多少财力，认定只要自己把价钱抬高，就能让古董商和土夫子倒戈自己，扳倒宝公公。可恰恰相反，这想法大错特错，正合了宝公公心意。

    确实，论及财力的话，宝公公不如马腾超，但宝公公手里有货啊！这些货多不说，当初收上来的价格相对来说还十分低。所以马腾超价格抬得越高，宝公公赚得越多。

    隔三差五，宝公公就让手下扮成古董商，把一些中品货和次等货拿去卖给马腾超。然后把赚来的钱，再拿来哄抬物价，从古董商和土夫子手里收货。说白了，自始至终，马腾超打得不是宝公公，而是自己拿自己的钱打自己。宝公公只不过帮他中转了一下，顺便抽了些油水。

    不过这并不是宝公公最终的目的，宝公公最终的目的，是想借此机会直接扳倒马腾超。怎么扳倒呢？不停哄抬价格。当马腾超把价格哄抬到十倍的时候，宝公公笑了，心说：‘他娘个熊的，老子积压了几年的货，终于可以全部卖出去了。’当即的，宝公公让手下小弟扮成古董商分头行事，把仓库里的货全拿去卖给了马腾超。

    马腾超被高兴冲昏了头脑，根本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古董商和土夫子们开了窍。所以来者不拒，不论是上品货还是次等货，马腾超都以十倍的价格照单全收。

    至于马腾超派过去的细作，这怎么能瞒得住宝公公呢？那些消息啊，都是宝公公故意让他透露给马腾超的。为的，就是让马腾超放松戒备，把价格抬到至高点。

    这波操作下来，宝公公那是赚得盆满钵满。等马腾超反应过来时，才知道自己完蛋了，手里头除了一堆参差不齐的古董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原本积攒的财力，全被宝公公一招釜底抽薪抽了走。

    这一仗，马腾超惨败。为了止损，当即叫停了收货。而这一来，瞬间就惹得古董商和土夫子们恼火。因为他们为了卖得十倍价格，土夫子们都拼了命的日夜去倒斗，古董商们更是拼了老底的花钱收购。马腾超现在不收了，这不就等于是要古董商们赔得精光，要土夫子们卖了力气却吃了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