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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守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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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订契?”

    何渭点点头,

    “懂啊。不仅懂,各种各样的契书,我还帮别人操办见证过不少呢。”

    一听这话,陈酒当即来了精神,“那,您老最擅长的是……”

    何渭喝了口膻甜中带着咸味儿的驼奶,才缓缓吐出两个字:

    “婚契。”

    陈酒:“……”

    “你小子别不信。”何渭摇头晃脑,“人呐,年纪大了,就爱帮人拉媒。单说一个我印象深刻的,洞庭龙君的小女儿和柳姓书生喜结连理,便是请我不远千里去做的证婚人,这对小夫妻现如今还在洞庭水宫里逍遥快活。”

    “哦,厉害。”

    头似乎更疼了,陈酒用掌侧刮着发青的眼眶,满脸无奈地轻吐一口气。

    “没与你说笑,你想收服这只小雌蛙,用婚契也未尝不可。”

    何渭望了眼雷泽蛙,

    “异兽遗种的血统天生就优于寻常妖精,只要营养给够了,成长也极快,若是辅以一些效果特殊的天材灵宝,几年应该便能化形。这小蛙刚刚出生,天然和你亲近,趁它世事懵懂,我先为你俩证了婚契,再由你亲手调教它一步步化形蜕人,不也是一桩奇谈美事……”

    “停停停。”

    实在听不下去了,陈酒黑着脸打断。

    “怎么着?”

    何渭笑呵呵的,

    “你一个肉体凡胎的末流阴官,瞧不上人家雷泽异种?那要不要我也给你介绍个龙女,让你和柳书生享一样的福?”

    “何爷,你还真是看得起我啊。”陈酒干巴巴笑了两声。

    “吃人嘴软~”

    何渭又喝了两大口,

    “婚契你不肯,那目前适用于你和它之间的,便只剩下与共契和主仆契了。”

    顿了顿,

    “与共契,虽然谈不上实打实的同生共死,那也是以血酬血,兴衰与共;

    主仆契,顾名思义,奴以契文为渠,抽出一魂一魄交给主人,换句话说,也就是把性命完完全全交托主子拿捏。”

    “这两种契,从哪里搞?”

    “要么借用珍稀法宝,要么请一位道行高深的大修士作契书。”

    “道行高深的大修士。”

    陈酒重复了一遍,笑,“不正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么?”

    何渭眼白一翻,仰头咕咚咕咚喝空水囊,壶口朝下使劲倒了倒,确定已经一滴都不剩了,意犹未尽地啪叽啪叽嘴,才开口说:

    “写是可以写,但你得……”

    “我得先听您讲个故事。”陈酒早有准备,接过了话茬。

    第一个故事是真真,第二个是秦大,第三个是安禄山,不知这次又会是什么?

    “上道。”

    何渭捋了捋胡子,眯起眼,“那我就讲个……守捉郎的故事吧。”

    ……

    高墙逼仄,巷子阴暗。

    几条野狗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毛皮斑秃的脑袋垫着爪子。狗眼视线尽头,两道人影相对而立,横在中间的长剑映着森森墨光。

    “能跟我到这里,你在那几个里本事最高。”

    唐曜松开剑柄,退后两步。

    墨剑插穿了一个蒙面人的右胸,将其牢牢钉在墙壁上。

    那人昂着头,面巾滑落,露出一张刀疤纵横的可怖面庞,目眦欲裂双眼圆瞪。

    “地龙翻……咳咳,翻身的那一夜,你带着满身伤口和大批追兵来乞求守捉亭庇护,落魄得就像一条被打断了腿的野狗。”

    声音断断续续,却咬牙切齿,

    “大伙嫌你身上麻烦太重,想赶你出去,是火师力排众议收留了你,给你找郎中,帮你避风头。结果不出两天,你就背叛守捉郎,打伤火师偷了货,原来你不是狗,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说完了么?”

    唐曜嚼着一口薄荷叶,语气漠冷。

    “守捉郎恩必报,债必偿,你忘恩负义,别想活着出城……”

    唐曜微微皱眉,屈起指头弹了一下剑柄,蒙面人的骂声一下子就被痛嘶生生堵回了喉咙。

    “既然你说完了,轮到我说。我说四件事。”

    唐曜伸出四根指头,

    “第一,我的仇人还没死,报仇之前,我不会离开长安城;”

    “第二,你们救我一命,我这两天也替你们处理了几个扎手的杀人单子,这是买卖,也只是买卖,我并不欠守捉郎什么。”

    “第三,”

    唐曜顿了顿,眼中浮出浓浓的厌弃之色,

    “若是早知你们做人牙子的杀千刀勾当,我当时就算被逼死,也不会敲守拙亭的门。十年,我离开长安不过十年光阴,想不到守捉郎居然就把自己弄进了泥里。”

    “第四,那些是人,不、是、货!”

    守捉郎怒瞪唐曜,胸膛鲜红,每声喘吁都会喷出几颗血点子。

    “我在边军做捉生将时,学过《罗织经》,原本是用来对付敌军舌头的,但我也不介意用在你这种人身上。”

    唐曜凑得近了些,指甲轻轻搭住守捉郎颤抖的眼皮,低声细语。

    “守捉郎以全城的赌坊为据点,明里敛银财,暗里做买卖,西市赌坊是个陷阱,告诉我,真正藏人的地方在哪儿?”

    ……

    唐曜甩着手上的血珠子,离开小巷。

    身后,几条馋绿了眼的野狗一拥而上,分食起地上那只鲜红糜烂的血葫芦。

    爆炸震伤了腑脏,腥甜的味道顶着喉头。唐曜将嚼烂的薄荷叶子合着血咽了下去,身躯化作两只黑白相间的杜鹃,飞过数十间屋舍,飞入一方封着栅栏的小窗。

    这是一间废置已久的旧库房,满地的烂箱子与破油布,唯一的光源是狭窄窗口投下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灰尘。

    “阿团?”

    唐曜轻轻喊了一声。

    角落里,一个板条箱晃了晃,爬出一个瘦小的身躯。

    看模样也就八九岁,面庞凹瘦又蜡黄,脸上还挂着好几片结痂没多久的伤疤。

    “饿了吧?”

    唐曜在身上摸了摸,变戏法般摸出半块胡饼。

    “路上遇到一些小麻烦,没空给你买好吃的,先凑合着充饥。”

    小孩没接胡饼,而是仰起头,眨着一双因为过分瘦而显得过分大的眼睛。

    “唐叔,你不是说,今天就能找到我阿姊么?我阿姊呢?”

    “……再等等。”

    唐曜拍了拍小孩的头顶,

    “今晚,我就去找你阿姊。不仅你阿姊,我会把所有人都找出来的。”

    ……

    “开!开!开!”

    “赢了青楼当爷,输了妓馆当龟!”

    “嘿,豹子!”

    西市另一家赌坊里热火朝天,骰盅敲击桌面,银两碰撞通宝,好不热闹。

    赌徒正趴在一张大圆桌上,嘴里喊“大”喊得声嘶力竭,肩膀突然被人用力一扳。

    他双眼发红扭过脸来,刚想发作,表情一怔:

    “刀兄?”

    “赌兄啊,”

    陈酒笑眯眯的,

    “你之前说,长安城的赌坊你都熟,对吧?带我见识见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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