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禅絮沾泥02
炸毛的师尊像极了一头小老虎。
“师尊息怒,此后凡是对师尊不敬之人,弟子都帮你杀了,可好?”谢元璟真心说道,斗胆抬手顺了顺师尊的毛发,向师尊发誓,“我定不会让那些杂碎碰师尊分毫。”
艾吃鱼心道:倒也不必如此!
艾吃鱼觉得‘杀’这个字还是不要一直挂在嘴边为好,有时候下杀手是迫不得已,但杀人一定不可以毫无理由。
他认真教导徒弟:“不敬分为很多种,如果不是特别过分就不要杀了。”
再说了:“为师与人为善,我不相信以后遇到的全是这种黑心肝的歹徒。”
谢元璟低着头,认真聆听教诲,纵使心里很不赞同也没有反驳。
自己的师尊头一次出来游历天下,心性非常单纯,不知人间险恶,他当徒弟的理应多多包容。
以后当然会遇到很多黑心肝的歹徒,除了杀人夺宝,还有觊觎师尊容颜的杂碎。
要说这修真界最不缺的就是美貌,可是生成师尊这样的……还是少见,也不怪谢元璟对身边草木皆兵,只因他太了解有些修士丑陋的嘴脸与肮脏的心思。
“师尊所言甚是,日后师尊在外人面前还是少变成人形为妙,以免……”
“以免他们想卖了我换钱。”艾吃鱼听进去了,乖乖点了点头。
谢元璟笑道:“师尊知道便好。”
月朗星疏,山中树影摇曳,艾吃鱼吃饱即困,命徒儿拿出一张柔软的毯子,铺至地上给自己当窝。
谢元璟侍奉完师尊,自己也在旁边打坐修炼,吸收天地灵气。
此地虽然不是什么风水宝地,胜在清静广阔,没有太多驳杂气息。
艾吃鱼翻来覆去没睡着,只因身下的鹅卵石太膈应,这阵子过惯了好日子的他,开始寻求更舒服的享受。
琥珀金眼珠子缓缓一转,瞄上了正在打坐的徒弟,徒弟身前那个窝不就正好装得下他艾吃鱼吗?
艾吃鱼二话不说,爬起来叼起毯子就走了过去,爬到徒弟的膝盖上,躺在对方双膝之间那个窝,还盖上了被子。
太舒服太有安全感了,要什么豪华客栈,以后有徒弟就可以!
打坐之人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师尊爬上大腿的瞬间,谢元璟差点没岔气。
谢元璟的腰部以下暖烘烘的,师尊的重量也刚刚好,他凝神细细感受此中滋味,比他揣摩筑基诀窍还要专注。
发现师尊的脚没盖好,谢元璟动动手指……给师尊盖上。
温馨美好的气氛,并未持续很久。
天大亮,师徒准备离开,河滩上出现一名身穿道袍的络腮胡大汉,拦住去路。
“站住!你就是昨晚在留仙楼撒野的剑修?”
来者气势逼人,迈着粗犷的步子,原是一名金丹修士。坐镇留仙楼之人就是他。
听闻有外来的筑基剑修在楼里杀人逃跑,金丹修士并未放在眼里,因此独身前来。
谢元璟:“就你自己?”
艾吃鱼则是自认倒霉,还以为逃到城郊外就高枕无忧,没想到还会被追踪至此。
徒弟问得好,二打一总归有胜算。
络腮胡金丹修士语气狂傲:“哼,狂妄小儿,老夫是金丹境界!收拾你,易如反掌。”
废话少说,他马上就提着对方的头回去交差。
从始至终,金丹修士未曾把艾吃鱼这个妖精放在眼里,据楼里的人说,这妖精就是剑修的依附品,威胁不大。
艾吃鱼也感觉自己没有存在感,喵的,不过对方好歹是金丹修士,他不能揣着手旁观,正准备化作人形与徒弟联手抗敌,却被徒弟一只手摁住头,准确地说是两根手指。
“小小金丹修士,何须劳驾师尊出手。师尊在这里等我便是。”谢元璟语气柔和地道。
接着便祭出长剑在手,衣袍猎猎地去会那金丹修士。
强风呼啸而至,完全看不出弱势者的压力,也完全看不出,他在不久之前还是一介凡人,身体虚弱,从未与人动手争执过。
艾吃鱼这个师尊不由乍舌,呆呆地回忆,自己最初对徒弟的印象好像是彬彬有礼,客客气气。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艾吃鱼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彬彬有礼的徒弟,是如何一步跨越到狂妄嚣张的。
“谅你是剑修又如何?你竟敢如此嚣张?!”金丹修士当了艾吃鱼的嘴替,问出了艾吃鱼不好问的问题。
他竖起耳朵听答案。
同等境界下,剑修向来碾压非剑修对手,可如今是筑基对金丹,力量悬殊,难道他也不怕么?
“若你是金丹中后期,我会敬你两分。”谢元璟神色淡漠,唇角略勾起一丝嘲意,“可惜了,一个金丹初期,给我提鞋都不配。”
“你!”好狂妄的剑修,金丹修士喝道,“待我取你人头喂狗!”
他祭出武器,是一个类似于血滴子的法宝,确实能取人首级。刀剑枪最忌讳遇到这类兵器,很难相缠。
艾吃鱼提心吊胆,着急观战。
那二人一路打到上游去,他也四爪齐飞,沿着河滩往上跑。
可怜他身材矮小,仰着头看得颈椎难受,想了便,便一个冲刺窜到树梢上,这下视野总算广阔了。
仔细观战,艾吃鱼很快看出问题所在。
徒弟是艾吃鱼从炼气期看着成长起来的,功法也全是自己教导的,可徒弟和金丹修士对战的那些招法,艾吃鱼全然不知,只觉得徒弟的剑法阴毒狠辣,招招致命,隐隐透着一股邪性。
他没有看错,谢元璟对战金丹修士使用的这些功法,正是他上辈子四处搜刮来的阴毒杀招,用之杀敌十分致命,只不过练下去会影响心性。
若非练了这些邪魔功法,谢元璟也不至于见血必杀人,斩草必除根。
凡与他不对付者,有过争执者通通都杀掉,以免后患无穷。
削铁如泥的火灵剑,用力劈向金丹修士的血滴子,两件法宝相撞,火花四溅。
金丹修士只见自己的法宝被劈成两半,哐啷碎裂掉落在地,他面容震颤,不敢置信。
没了趁手武器,再祭出第二件法宝,威力大减。
金丹修士受了第一道剑伤,鲜血浸湿道袍,他感觉不好,一股更浓烈的杀意冲自己面门而来!
眼看着徒弟的长剑刺入金丹修士的胸腔,艾吃鱼本能地单爪捂住眼睛,但还有另一只眼睛,清晰地看到金丹修士身中数剑。
谢元璟再一次开膛剖丹,他剑挑金丹之时,那金丹修士还没死透,对方抽搐面容瞪着自己的金丹,喉咙想发出声音,却已被血淹没。
“不过尔尔。”谢元璟评价道,若是以往他杀人挖丹以后,会毫不犹豫自己吞了将之炼化,可如今师尊说了,修炼要一步一步来,不要吞噬别人的内丹,因此这颗内丹并无大用。
谢元璟将之一剑撕碎,任其掉落河水中,随水流而去,顷刻之间内丹不见踪影。
金丹修士也终于在这一刻愤怒死去,他受到的伤害之巨大,估计做鬼都会恨死谢元璟。
“哎……”艾吃鱼急匆匆赶来,对着逐水而去的内丹望洋兴叹。
这次不怪他手短,明明是徒弟的动作太快,怎么就给扔了呢?!
真是个败家徒弟,那可是一颗金丹!
即使拿到市面上贩卖,也值不少钱。
“师尊何故惋惜?”谢元璟明明记得师尊之前拒绝妖丹,难道区区普通金丹,比千年妖丹更加吸引师尊?
“你刚才那一扔,扔掉了一件法宝的钱。”艾吃鱼脱口而出,随即觉得自己未免太过没有同情心,人死了还要卖人家的金丹,“咳,我只是随口一提,你千万不要觉得金丹值钱就随意杀人取丹啊,这样是不对的。”
艾吃鱼很注重徒弟的品德教育,见缝插针地教育徒弟,千万不要走上歪路。
徒弟的天资这么好,摆在面前的是一条阳光大道,摆正求道的姿态最重要。
“师尊所言甚是,弟子遵命。”谢元璟乖乖应道,所以,师尊不追究他残忍的杀人手法,也不追问他如何习得这些功法?
艾吃鱼当然想问,他夸赞道:“元璟越阶击杀金丹修士,为师大感震撼,却不知你用的功法是哪里学来的?”
谢元璟恭敬且谨慎道:“不敢瞒师尊,弟子以前闲着无事喜欢翻阅古籍,这些功法都是从古籍上看到的,没想到能退敌。弟子也很震惊。”
接着又道:“只不过这些功法好像有些邪性,弟子以后会谨慎使用,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施展。”
对方把艾吃鱼想说的话都说完了,艾吃鱼只好点点头:“你向来是个懂事的,为师就不多说了。”
金丹修士的尸体唯恐会再招是非,师徒祭出飞舟,立刻离开此地。
艾吃鱼一心想去东极仙岛,听无尘子道人的讲道。
无尘子每三十年公开讲一次道,会在讲道大会上点拨有缘人,顺便物色有天资的徒弟。
艾吃鱼打听过,中洲这片仙土上,堪为人师的人选,十个手指头数得过来。
有幸被他选中的,全是大有来头的人物,当年无不是在修仙界掀起过一番风云。
天才惜天才,艾吃鱼非常有信心地觉得,不管他向谁推荐自己的弟子谢元璟,对方都会欣然收徒。
无尘子就是其中之一,趁着他即将要讲道,艾吃鱼带徒弟去看看,考察一下这位无尘子是否如传说中那么好。
若是让别人知道艾吃鱼的心中所想,恐怕会笑掉大牙。
在这点上,他的狂妄和他的徒弟其实一脉相承。
实则,大能收徒很有讲究,并非你根骨好就会收你为徒,还得看眼缘适合与否,两相情愿与否?
去东极仙岛的大船开启前,谢元璟抱着师尊,走在最后一批登船的修士人群中。
他模样生得俊朗出色,气宇轩昂,怀里还抱着一只猫,越发引人侧目。
有个年纪小的小女童忍不住与他搭讪道:“这位道友叔叔,你怀中的猫是你的灵宠吗?”
这灵宠照顾得真好啊,毛发油亮,体态圆润,脖子上还带着金项圈,从头到尾躺在清俊男修的怀里,时而转着漂亮的眼睛东张西望,时而抱着零食歪头进食。
男修还会给他擦爪子,态度之温柔细致,前所未见。
小女童一说话,就引来艾吃鱼的注视,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自己回答问题,澄清一下自己不是灵宠,是妖精!
徒弟却在他的后脖梗轻轻掐了一把,示意他别忘了,尽量不在外人面前泄露身份。
这样可以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关键时刻还可以扮猪吃老虎,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艾吃鱼把话咽回去,故意舔了舔爪子,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只憨憨的灵宠。
“是的,我的灵宠。”谢元璟捏着师尊的爪子,向小女童摆了摆,权当打招呼。
艾吃鱼乖乖任他摆弄,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干脆就不想了,反正徒弟平时也没少揉他的爪子。
小女童眼巴巴道:“好可爱呀,我怎么没有碰到这么可爱的灵宠呢?”
倒是小女童的长辈有眼力见,已看出谢元璟怀中的猫不是灵宠,中年男修士将小女童抱到怀里,小声叮嘱:“不是跟你说了吗?外面很危险,不要随便跟别人搭话,也不要随便相信别人说的话,都是骗人的。”
艾吃鱼和徒弟对视一眼,师徒俩都假装没有听到对方的弦外之音。
骗小女童确实不厚道,可外面人心险恶,正所谓不经历挫折如何成长,他们也是用心良苦。
艾吃鱼和谢元璟来得晚,船上只有普通的舱房,靠近船尾,晚上并不清静,是以难已入眠,也不适合打坐修炼。
外头甲板分外热闹,一群修士在高谈阔论,互相交换信息,时而吹捧自己,时而讲述时下八卦。
艾吃鱼央求徒弟带自己参与,混入其中,听得津津有味。
原来这一船去往东极仙岛的修士,基本都是冲着无尘子讲道而去。
其中不乏根骨很好的年轻子弟,想拜无尘子为师。
艾吃鱼通过这些年轻子弟的长辈自述,陆续见识了几位,只觉一般,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若与谢元璟竞争,当真毫无胜算可言。
“我家女儿,她今年才十岁,此刻已是炼气七层境界,十五筑基不在话下!”
又一名修士出声炫耀自己的天才子女。
艾吃鱼定眼望去,微微吃惊,这好像是登船时遇到的那位小女童的父亲。
十岁炼气七层,那确实是天才!
他说出来之后,满船哗然,随后又归于寂静。
这种诡异的寂静,终于让炫耀的修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不该把女儿的天赋泄露出去!
天才少女的父亲,不过才筑基中期,资质平平,若有人要对他父女二人出手,毁掉天才苗子,他根本难以抵挡。
一船的修士,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天才少女的父亲,把这位父亲看得是毛骨悚然,脊背发寒。
料想他已经知道了事情轻重,不久之后便匆匆回了船舱,房门紧闭。
艾吃鱼对小女童印象颇佳,眼看着这对父女俩成了众矢之的,群狼环饲,他小声与徒弟商量:“左右晚上睡不着,不如我们找点事做。”
谢元璟垂眸问师尊:“什么事?”
艾吃鱼眨眨眼:“多管闲事。”
小女童的房间在他们隔壁,船舱走道最里一间,别人想要行凶,必须经过他们门前。
谢元璟在屋内,望着师尊蹲在门口,如同守门神兽,背影端正,尾巴轻摇,似乎在等着风雨到来。
隔壁的门咿呀打开一条缝,小女童不听父亲的叮嘱,手持一块肉干,蹲下来逗弄守门神兽艾吃鱼。
“猫猫,来吃啊,猫猫……”
猫猫圆润慵懒的眼眸看着她,眯了眯,仿佛在说:“愚蠢的人类幼崽。”
忽然,一个陌生的男修士从走道那头鬼鬼祟祟地走来。
艾吃鱼目光一凛,来了吗?
他的利爪紧紧摁在木质地板上,头和身子微微下蹲,按兵不动。
男修士看见艾吃鱼,想抬腿跨过去对小女童不利。
在他杀气外露的一瞬间,艾吃鱼喉咙里发出一声凶厉的猫叫,同时爪子也蓄满妖力扑了过去。
小小的利爪打出数道巨大的浅绿光刃,击向男修身上的致命要害!
男修措手不及,未曾想对战一只猫!他仓皇躲避后,仍然受了些伤,却不敢恋战,立刻爬起来逃离。
艾吃鱼舔了舔自己干净的爪钩,对身后的脚步声炫耀道:“他被我打跑了。”
谢元璟被血腥味吸引出来,心中杀念蠢蠢欲动,师尊怎么把那个人放走了,应该杀了才对。
“我是不是太凶残了?”艾吃鱼得意过后,又自我反省道,万一打了小的来老的,岂不是给徒弟惹麻烦。
“是有一点凶残。”谢元璟听了师尊的担忧,嘴上说道,“希望他不要搬救兵来。”
心中则想:“你最好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