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罗网自一途
刀猿剑狼还在不动城的外围,燎羽凤与银豹两人准备去替换他们,好让二人进城歇息。燎羽凤心事很沉,以现在的江湖形势看来,不动城的情况比较糟糕。方才屈世途已经制定好了后续计划,在他看来却仍有隐忧。这隐忧便是计划中的关键人物——碎无泪。
“在想什么?”银豹与他同路,虽则瞧不见他的面色,但长久的默契令自己能感受到他的忧虑。
燎羽凤与他情分不比常人,自然可以一叙心意,于是开口自陈心事道,“听了屈世途的计划,我反而不放心。碎无泪这个人我们并不了解,计划成功与否全系她一人之手。假若此人有变,反悔,便极容易重创不动城的元气。再有一页书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面貌行走武林,云渡山就成了一个显眼的目标……”
他说得句句在理,银豹点点头,随即便道,“一页书虽说成了显著的目标,但是我相信他有能力与智慧解决危机。况且屈世途说解锋镝已经接下了麒麟星面具……而且你是对屈世途还不相信吗?”
燎羽凤被他这样一问,反而一愣,想了想才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银豹笑道,“我当然知道你非这个意思。可你也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们能思虑到的问题,屈世途也应当早就未雨绸缪了,若不是可信之人,他怎敢冒此风险?”
话才按下,他又即刻再说道,“为了让你放心,我们再提示刀狼剑猿执行这项任务时小心防备,应该可以保万全之策。”
如是一说,燎羽凤疑虑释去大半,心悦诚服道,“这才是正办。照我说,那碎无泪并不需要事先清楚咱们每个人的具体布置……”
见他如此防备碎无泪,就连计划也认为不该对她和盘托出,银豹大为诧异。众人积聚不动城所求为何?不过是保的苦境安宁,江湖和平。除了按照计划执行任务外,甚少会对同志提出异议。屈世途既然可以信任碎无泪,银豹也认为可以信任,偏偏燎羽凤不信任,这又是什么道理呢?
他直接问道,“你觉得碎无泪有异心?”
“她是九轮天之人,为何要帮不动城?”
“这当中必然有原因。”
“可是屈世途未曾与我们谈论这件事。糊里糊涂,总归不妥当。”
“话题又回到了原点……”
“你别误会,我不是要与你抬杠。”燎羽凤认真说道,“依我看,她已经自报出身,我们何妨去调查一番。有了结论,一切就好办了。”
银豹听了他的打算不觉摇一摇头,无奈道,“想要驳你倒是不容易。先通知刀猿与剑狼吧。另外你打算去一探泯灭生门吗?毕竟是标金买首之处,不一定容易找。又隶属于九轮天的势力范围,容易弄巧成拙。”
银豹的顾虑很对,燎羽凤不得不缓了缓心里的打算,“外面的情势极坏,你我该换回原来的身份……说到消息灵通,我看秦假仙那里极有可能有收获。”
银豹却不这么认为,他道,“秦假仙那里的消息虽多,十中有八。九是江湖浮议,不能做得准数。况乎是九轮天内的情形,以他的武功根底怎么跨得过葬神之野那道门槛?”
“此言差矣。无风不起浪,消息芜杂,条分缕析之后必然可以得到真相。”燎羽凤自信道。
银豹觉得好笑,他直言不讳的说道,“我倒是觉得你自从双眼复明后,这还是第一次对某个人有如此一番的成见。”
这话说得不怎么好听了。
燎羽凤却不生气,他坚持自己的担忧不是毫无根据,“这不是成见而是持重,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好吧,我看人就在城内,何必还费心出门打听一消息。一来一回不说路程费事,只说这中间有多少时间被延宕。我看……你要求一个心安,就直接去问吧。”银豹拍了拍他的肩膀,“固守外围的任务,我一个人足矣。
燎羽凤被他的话一激,似更有底气,说道,“这样也好。”说罢,就返回了城内。
银豹瞠目不已,随即笑叹道,“这个倦呆……”
燎羽凤去而复返,走至议事大殿想要寻人,却发现屈世途与碎无泪都不复踪迹。不动城说大倒是挺大,况且方才也没追问屈世途到底把碎无泪安置在哪里,一时之间要找人,颇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他信步走至后园,遽然见得碎无泪正手持一支三尺长的竹竿在舞剑……
要摸清楚一个人的底细,还需从多方面来观察。此刻正给了燎羽凤一个观察揣摩碎无泪的好机会,他移身至一片竹林之后,透过竹枝相交的缝隙,借着中天的一轮冰月瞧着那月下舞剑的身影。
碎无泪剑路已至高峰,剑心越发澄澈,不敢有丝毫松懈。一招一式务求武神一心系在昔日的月之熙今日的天譩身上,不可能永远停留在碎无泪身边。纵然心头不舍这位师父,但是各人自有前路。
因为自身的经历,她也不敢奢求在未来师徒还有相聚的一日。思及此,她心神略有松动,一个旋身,剑尖朝上一挑,眼神一瞑……昔时师徒一起舞剑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师父的教诲还言犹在耳。
碎无泪越想,剑路愈乱,她不禁沉下一口气,力有不逮之际,手中的竹竿插入了泥中,她则是缓缓跪了下来。
我——这是怎么了?她扪心自问,自己怎么会多愁善感起来,怎么会?百思不得其解下,她又重新站起来,再次舞剑。这一次,她的动作比上一次更快更狠更绝,墨发狂乱,剑气直冲牛斗,竹叶交柯,松风如怒,潮潮不息,如万马奔腾又似浊浪排空……她似乎看中了目标,一气呵成,力如千钧,猝然放手,手中的竹竿嗖的一声……急如流星向前射去,‘剑’脱手,她却不急,迟了一息,才掠身去追。
她的身形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倦收天因方才一时看得入神,这会儿想要退,却是来不及了。但他仍是朝后急退,避开她的身影。碎无泪为了追‘剑’必得穿过这片竹林,竹枝竹叶交叉错落攀扯在一起刮落了她的面具,露出了她的真容。可碎无泪意念只在捉住那支飞脱出去的竹竿……
错身之际,她有些困惑,燎羽凤怎么会在这里?她困惑的眸光从他身上划过,便即去追自己的竹剑了。
脚步落定,她回过身,却见着燎羽凤已弯腰在捡落她的半张面具。
碎无泪快走了两步,对着他的背影拱手道,“多谢。”
听得她说话,燎羽凤转过身递给她面具。
碎无泪接过自己的面具又挂在了面上……
“打扰姑娘练剑了。”燎羽凤开口说道。
碎无泪摇头道,“无事……”
燎羽凤正兀自踌躇该如何开口时,碎无泪却先问道,“是来找我吗?”
该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还是自己先前在大殿之内确实给对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姑娘如何得知?”燎羽凤好奇开口。
碎无泪道,“先前在大殿你对我有规劝之词,大约是不放心我这个人吧。所以想与我单独一谈。”
“这……姑娘说得是,不过,以我方才所见,姑娘的剑术虽可,只是却在关键时刻迟滞了。”燎羽凤实话实说道。
其实碎无泪亦知道自己的剑术并非已达完美之境。况乎心事紊乱,怎堪持剑,她垂下头看着手中的竹枝,忽然说道,“于剑术一道,先生也有心得?”
燎羽凤不知该如何作答。
碎无泪见他不作声,以为他是不愿意岔开原本的话题,于是她道,“先生要与我谈什么?是对我的出身不够信任吗?亦或是担心我别有企图?”
燎羽凤此刻的心境仿佛不如来时的清明,他答非所问道,“剑术要臻化境,确实与持剑者的心术有极大的关联。心正则剑正,这是一定的道理。”
碎无泪看了他一眼,心中却大不以为然,有术无道的人在这个江湖之中如过江之鲫。眼前之人显见得是一位端方君子,所以才会有这番正邪论调。
“姑娘方才的问题确实是我思考所在。”燎羽凤不否认自己对碎无泪的怀疑,事无不可对人言,他接着道,“以姑娘的出身,怎么会帮助不动城呢?”
“因为屈世途会帮我打造一把极好的兵器。”碎无泪淡淡道,看向他问道,“先生是以出身来论人么?”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燎羽凤正色道。
碎无泪却是要与他辩一辩,“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呢?”
燎羽凤道,“姑娘认为自己是荷花吗?”
这话辩得不好,只是话已出口,也不能收回,燎羽凤知道自己失言,大有悔意。这话讲得极不好,不仅使人反感,还会令人觉得自己偏私狭见。
他有意要补救,因此朗声承认自己的失言,说道,“事无绝对,方才是我多有得罪了,请姑娘海涵。”
碎无泪只道了一句“迂腐”,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燎羽凤独立园中,无奈抚额,难怪银豹不陪自己来,大概是聊到了结局会是不欢而散。
果然后来,碎无泪再见燎羽凤俱是神情冷漠。
银豹明知故问道,“我看碎无泪对你意见极大的样子,你那日到底是怎么问的?”
燎羽凤不愿讲,只是摇头道,“没有具体谈些什么……”
“那到底谈的是什么?”
“谈……”燎羽凤想了想,确实与碎无泪没有谈论什么有价值的话题,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他得罪了人家姑娘。
银豹对这件事有几分兴趣,因此双眸一瞬不瞬的盯着燎羽凤,催促之意显而易见。
燎羽凤神情严谨,说道,“还是别问了。”
“怎么了?”难道这其中还另有隐情。
“不是大事。只不过我无意之中见到了她的真面目……”
“很丑!”银豹立刻回道,“可我见她另半张脸生得不错。原来如此……”
燎羽凤瞥了银豹一眼,有气无处发,先走一步。
银豹立刻赶了上去与他并肩,还道,“难怪她看你不顺眼,想来是因为你见得她的真容,这就令她着恼了。唉,要我说,她还真是想的太多了,以你的厚道怎么可能在别人面前说些什么呢?”
“不是这回事。”燎羽凤不想谈这节。
银豹点了点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碎无泪既然以半张面具掩盖自己的真容,自然是不愿让人见到。伤心之事,何必一提再提。银豹搞清楚了真相便揭过了此事。
屈世途带来了好消息,一页书与苍已经合力救出了一际云川众人,不过同时九轮天的一万百姓也分两路迁入了苦境。一页书因为这件事情尚在奔波没有回返不动城。
“我看未来一页书也未必会再回归不动城。”屈世途断言道。
银豹同意他的观点,“一页书不回来,倒是帮不动城分担了压力。”
屈世途叹了一口气,“一际云川众人决意退隐江湖了。”
“该然。”燎羽凤开口道,“五千九轮天的百姓需要人牵制。一际云川一动不如一静……”
“云渡山那边还不知道如何了?”屈世途有些担忧。
“若有情况,必有风声。以一页书的能为实在不必替他操烦……”银豹道。
屈世途其实也不是挂心一页书,而是他迟迟不见解锋镝回归。收到了麒麟星面具,解锋镝就该进入不动城呀?何以到今日还不见他的身影呢?派出去的苍鹰也没有回来,难道是两人同时遭遇了拦阻?
正当他忧烦之际,两道身影赫然化光而现,其中之一武息令大家熟悉,那是苍鹰。还有另一道清俊的身影——绝类素还真但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