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自杀
顾清回来的时候是凌晨一点。他蹑手蹑脚地进门，关门。
灯突然开了，苏昭宸站在开关旁。
“苏昭宸！你要吓死我！”顾清的声音压得很低。
“你站门口跟鬼一样。大半夜不睡觉要干嘛！？”
“说了，我是夜猫子。”
“夜猫子那你又突然开灯？…诶？你不会私接电线了吧，怎么还能开灯！这就是有个学霸室友的好处吗？”
苏昭宸被他逗得发笑，“假期期间取消宵禁。
“真的？这也太人性化了吧！那我要开灯睡！可以…吗？”
“好。”
听到肯定的答案，顾清便欢喜地进去洗澡，好像连水流的滴答声都变得愉悦。
他出来的时候眼中雾气还没散，头发湿漉漉地搭在未系的衬衣上。顾清很清瘦，从平常看也没什么力气，只是人高了点，苏昭宸觉得他一只手就能被推倒。
也许是太累了，他刚出来就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你以后别打那么多份工，太累了。”
“我这还不是想把住院的钱补回来，不打工谁养我啊？”顾清十分迅速的蹿上床。
“可是医生说了你需要休息。”
“知道了知道了…还要攒钱给阿衍换大房子…”
这会儿说话的功夫顾清已经睡着了，脑袋耷拉在枕头上像个可怜的小狗。
苏昭宸盯着他出神。
微风四起，漫天星辰，它们知晓我爱你。
苏昭宸醒的时候是早上7点，顾清收拾整齐的床铺似乎说着他已经离开很久了。
几个小时的睡眠身体怎么能好，但是顾清自己乐在其中。
苏昭宸每天只有晚上才能和顾清说上几句，但他睡得极快。
“我明天可能不回来，你不用给我留门。”
“哦，我今天有事得回家一趟，可能也回不来。”
苏昭宸家的大老板回来了，前一天短信轰炸让他去机场接。
刚见上就给他来了个大熊抱。
“阿宸！有没有想我？我家宝贝都这么高了！大学生活还习不习惯？哦对，你那个心上人追上没有？”
“你变啰嗦了。”
“明明就是你话少！哎呀都怪妈妈，你爸走后也没给你找个新爸爸，真是缺少父爱的小可怜。”
“……你有白头发了。”
“啊？哪儿呢？不可能啊我刚做的头发，果然打折的不靠谱！”
苏昭宸记忆里确实没有父亲，只记得五岁之前住在爷爷家。后来妈妈说他是骗婚，离婚后没几年得病死了。
苏思宁常说，“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好歹情分在吧？怎么说我也是明媒正娶，没想到他们两个倒两情相悦了，我里外不是人！”
苏昭宸知道她嘴上说不在乎，但阴影挺大的，所以什么事都由着她来。
他想着心烦，就拉着行李往外走。
“别走啊！先帮妈妈把白头发拔了！”见他先走了，苏思宁只能快步跟上。
“你还没说你心上人追上没有呢！别告诉我几年了人家还是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大学室友。”
“什么大学室友？”苏思宁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可以啊，那还不得好好拜拜你们学校那个分寝系统。这下不用傻乎乎的盯着人家看了吧？你妈我雷厉风行的，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木头。”
“你早说我就不让你来接我了，假期也不知道约人家出来玩儿，要追上还得等八百年吧？”
见苏昭宸不吭声，苏思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把他手里的行李夺过来，“好了好了你心也不在这儿，我叫李叔来接我就成。你呀就赶快回去看你的心上人吧！几年不见也不说想想你妈。”
“妈…”
“行了快回去吧，跟你这个傻子待一起我还嫌拉低我的智商。”
顾清不在，苏昭宸也不想回。但想想外面也没什么好待的，就干脆坐车回去。
入秋后的星城有它独有的清凉。
回到宿舍，苏昭宸开门之前一切如往常。
他打开门，空气好像死寂一般停止了，留下了难闻的味道。地上是散落的药片和药瓶，旁边是呕吐物。顾清的手攥紧垂在床沿，另一只手死死抓着上衣，嘴唇被咬出血，双目紧闭，眉头紧锁，鬓角被浸湿。
“顾清…顾清！”
他几乎全身发抖的拨通了120，“120吗？星南大学…北二寝室3楼…3楼…335，335有人服安眠药自杀，快救救他…快来救救他…他要死了，求求你们救救他…他要死了！”理智瞬间被浇灭，他不敢碰顾清，好像一碰他就会碎掉。
救护车来的时候，他几乎是凭意志走过去的。签的字写了又划，歪歪斜斜不知几遍才签好。
坐在抢救室门口，他大脑一片空白。他不敢想，要是他今天真的不回来会怎样，要是抢救失败会怎样。明明前两天还在与他打趣的人，决定就此结束生命。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来电响了好几次。最后一次，看清是妈妈还是选择了接通。
“阿宸，今天有没有和室友出去玩啊？还有这家里都长蜘蛛了！你到底多久没回家住了？”
“妈…”
苏昭宸声线颤抖得很。
“怎么了？谁欺负我家宝贝了！”
“顾清…顾清他自杀了，还…在抢救…”
“别怕啊，会没事的。你发个定位，妈妈马上过来。”
苏思宁过来的时候，顾清已经被送进icu。苏昭宸就那么坐在地上，表情木讷。
夜晚的医院长廊人来人往，凝重又压抑。
有人焦急不知所措，有人迷茫哭泣。是世间百态，是生命吟叹。
苏昭宸将整张脸埋在妈妈怀里，小声抽泣。在妈妈轻细的歌声中，他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剩下的两天假期苏昭宸一直守在外面，顾清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从插管换成吸氧面罩，从重症监护到普通病房。
“你回去乖乖上课，这里有妈妈。”
“我想陪着他。”
“乖，做好笔记等他醒了功课才不会落下呀，给他请个假，每天下课了再过来。还要好好吃饭，他醒了还需要你照顾。放心，妈妈一直在这里，一有什么问题就马上告诉你，嗯？”
“好。”
顾清昏迷的第五天下午终于醒了。
苏昭宸几乎在看到消息的那一刻就冲出教室。他什么都不管了，他想见他，活着的他。
他到的时候，几个医生刚从病房出来。顾清的呼吸机撤了，安静的坐在那儿，表情呆滞，除了呼吸有些重。苏思宁问他什么也不搭话。
“阿宸来了，那你们聊。”妈妈走过来拍拍苏昭宸的肩，小声说，“好好开导开导小朋友，让他别什么事都憋心里。”
“知道了。”
顾清瞥了他一眼，又继续望向窗外。
苏昭宸也不说话，坐在他床边，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皮。指尖泛白，微微发抖。
削完的时候，顾清才开口，“医生说现在不能吃东西。”
苏昭宸没回他，将苹果放回果盘。
“你妈真好看。人也很好。”
“我以为安眠药不疼…”顾清一直都很怕疼。
苏昭宸记得初中的时候每次打疫苗，他都会哀求医生轻点，然后紧紧闭着眼，仿佛在遭受巨大的劫难。
哪儿被磕着了也会捂着说很久。
苏昭宸听不出他的情绪，“为什么？”一句话带着哭腔，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手，不敢看他。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喜欢夏衍？为什么生病？为什么自杀？哪儿来的那么多为什么。”顾清还是盯着窗外。
“我想知道。”
“那我就要告诉你吗？你以为你是谁…”
“是同学，是室友，是…喜欢你的人。”
“呵，喜欢我…”顾清这才看他。面前的人认真的看着他，泪水在眼眶打转，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来，到嘴边的狠话突然说不出口。
过了许久顾清才重新开口。
“你知道吗，我已经攒够钱可以换大房子了。可是我去找他的时候，三个…他们三个人一起…”
也许是说累了，顾清顿了一会儿，哽咽道，“可是我没打算怪他。我说我去送饭，可是他把我赶出来了。我害怕，所以给他打电话，但是他不接。他们出来之后，夏衍说要跟我分手…我知道我生病了可是我一直在好好治，我也有努力赚钱，他为什么不能等等我…我不能离开他…”
其实顾清也没有全说实话。比如在其他人离开后，夏衍将他锁起来强迫了他。
比如告诉他当初救他不止为了钱，还怕他爸闹出人命。
夏强…是夏衍的父亲，原来一切都只是个骗局。
可是他还是离不开他，顾清无比痛恨这样的自己。
苏昭宸看着顾清无措的模样，心里酸酸的。
“试试。”
“试什么？”
“试试忘掉他。”试试喜欢我，我会成为更不错的对象。
“我想象不到没有夏衍的日子会是怎么样。我真是个废物…”
“你不是。“
……
“不试试怎么知道，也许他并没那么重要。”
“好啊，说真的大不了再死一次呗。”顾清没把苏昭宸的话放在心上，笑着回答。
苏昭宸说，“我陪你一起。”
“……”顾清看他的眼神很复杂。
“我也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