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众生相
夕阳西下，暖暖的晚风承载着初夏的烦闷，吹响了树间的蝉鸣，也吹散了各家屋顶上的炊烟。
当谈判成功的消息传回四合院的时候，正是华灯初上，每家每户都在做着晚饭，人们听到这样的消息，纷纷丢下锅铲，三五成群的聚在树下，听回来的人聊着白天的事情。
作为四合院的一大爷，易中海自然少不了来凑热闹，但作为退休这么多年的老员工，心里对轧钢厂的事情已经不是那么在意了，只是在听到工作组同意了所有要求时，心中莫名的多了一些伤感。
那是他工作了一辈子的地方啊！这临了了，居然被上面抛弃了。
但也仅仅是感叹而已，因为儿子易建联，早已经中专毕业，被市气象局招了去，工作有了保障，倒也没有别家的烦恼。
而三大爷阎埠贵也没有太多的伤感，只是随着众人的讨论，附和的说上几句，从而彰显自己的存在。
这里面，他是最没有机会发言的。
红星小学作为厂办学校，早几年就就因轧钢厂不堪重负，将其单独划归出去了，所以，此时他的工作单位和轧钢厂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们说，像我这样的有没有机会再被返聘回去，我是七级钳工，也担任过车间主任，要经验有经验，要能力也有能力。”
二大爷刘海中却是不甘寂寞，臃肿的身体在人群中四处乱挤，到处打量的小眼睛一看就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别想了，老刘，你都快八十了，就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待着吧，你家三个小子都不管你，忙出个什么事来，可别想着我们像上次一样送你去医院。”
阎埠贵笑着说道，嘴里提到的上次，是二大妈突发脑溢血的事情，要不是刘海中半夜叫救命，把整个院子的人都喊醒了，他估计也成了孤家寡人。
刘海中心里不痛快了，可拿不出什么理由反驳，在一旁的易中海也劝道：“老刘，你说你现在回去图什么？轧钢厂改制后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体系了，不说有没有之前那么高的权利，就是新的管理手段也够你学好一阵了，老了给自己整这么多事，赚钱给那几个小兔崽子享受吗？”
“哈哈哈哈……”
“没错，二大爷，多让点机会给我们年轻人吧。”
“还是聊聊竞标的企业有哪几家吧。”
一群人发出阵阵哄笑，其实对刘海中的心思早已经看透，想了一辈子的官，这到老还惦记着，也不怕人发笑。
可这些声音落在刘海中的耳朵里，却如同鞭子一般，一次次的抽打着他的脸颊，让他觉得很没面子，红着脸笑着附和，插在口袋里的手却掐的发白。
……
大门边上的厢房里，阎解成与阎解放两兄弟望着热闹的小院，身上竟是有了几分寒意，相视一眼，重新躺回床上，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他们只觉得外面吵闹。
没在轧钢厂这种大集体待过，也就没有了那种以厂为家的信念。
坐过牢，没稳定的工作，没媳妇，这三点让他们在四合院里举步维艰，甚至就连隔壁的几个院子都听说了他们的事迹，每当看到他们出行，就在背后指指点点，这种感觉，让他们越发的自卑。
所以在得知轧钢厂破产的那一刻，他们居然还有一丝喜悦，高兴的是这个连接周边的纽带终于断裂了。
再也不会出现，任何一点风吹草动，明天整个厂的人都知道的情况了。
……
“槐花，外面什么情况啊？奶奶眼睛不好，怎么光听见外面乱哄哄的。”
中院贾家，贾张氏听着外面的喧闹声，忍不住问道。
如今在四合院，只有槐花一直陪伴在她身边，而小当自从出嫁之后，很少回来，就是回来了，也只是坐上一会儿就走。
“奶奶，是轧钢厂的联合会议结束了，大家回来了。”
槐花看着窗外，闷闷不乐的回上一句，瞧大家兴奋的样子，肯定是提的条件都答应了，而联想到自己的工作，她就忍不住失落。
唉！
街道答应的工作到现在还没有着落，做的零工虽然不至于饿着肚子，可是工作环境太差了。
“回来就回来吧，这些破落户，厂子都破产了还这么高兴。”
贾张氏嘴里骂骂咧咧的，不减当年的风范，眼睛都快瞎了，还能提起力气骂人。
“歇歇吧，奶奶，人家厂子是破产了，但后面还会找人接手，到时候，不光照样能入职，还能有一笔赔偿金呢，包括前面欠的工资也都要一起给了。”
槐花听得明白，这些日子，大街小巷都在聊着这个话题，只有贾张氏眼睛不好，不出门，才能说出这么好笑的话。
“还有这样的说法？”
贾张氏张大了嘴巴，在她的脑海里，对工厂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年前，那个厂子管终身的时代，而曾经的老贾和儿子因为在厂里供职，都成了她口中的骄傲，只是棒梗，这个最疼爱的孙子将这份工作给弄丢了。
本来对于工厂的破产，她还抱有几分高兴在里面，可现在听槐花这么一说，心情又郁闷起来，当即就冲着槐花喊道：“槐花，这工作也应该有我们贾家一份，你明天去轧钢厂找厂长去闹，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个工作给要回来。”
槐花听到这儿，还有点高兴，不管如何，最起码对方是为了自己，刚准备解释下，现在轧钢厂的厂长已经被抓进去了，谁知道下一刻，她的心就坠了下去。
“再过些日子，你哥就要出来，这么大岁数，没有工作可不行，本来坐过牢就不好找媳妇，这要是再没工作，媒人都不会上门。”
贾张氏絮絮叨叨的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槐花的脸色阴沉下来，依旧掰着手指算着，“两套房子，等棒梗出来后，前面这套留给他，你和我去后面那间，现在结婚最起码还得有电视机，这个让你们姊妹俩凑凑，他刚出来身上没钱……”
“够了！”
突然，槐花猛然站了起来，冲着贾张氏大声吼道，而原本要说的话也被打断。
贾张氏被吓到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这个孙女发火，在自己面前一直扮演的可都是乖孩子的样子。
“你有考虑过我吗？我工作都没定下来，你还想着让我给牢里那个凑钱，他要结婚，那我呢？”
槐花的泪水说着就流了出来，哽咽的几乎快说不下去。
“从小，你和妈就把他捧在手心里，我和姐只能吃他剩下的，什么好处都要紧着他先，就连妈留下的工作也得他来继承。
现在好了吧，谁都没有了。
还想着我给他买电视机，做梦，不可能！”
槐花骂完，转身就离开了屋子，“咚”的一声，用力将门关上。
而贾张氏失神的坐在那里，连屁都放一个，随着房门的拍上，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似乎被刚才的槐花给吓着了。
……
前院，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也都陆续的散了，和阎埠贵、刘海中打完招呼，易中海便想着回家准备晚饭，饭已经煮了，再稍微炒两个菜就行，等着儿子回来，爷俩再弄杯小酒，这日子过的美滋滋。
进到中院的时候，却正好看见槐花跑了出来，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连平日里相当注重的辫子都散开了。
“槐花，这是怎么了？”
易中海忙拦住对方，关心的问道。
随着儿子到了适龄的年纪，他的心思也逐渐活络起来，也没有太多的要求，就觉得槐花这姑娘不错，知根知底的，虽然没有父母，又没有稳定的工作，但毕竟，气象局的事业编在此时并不是什么吃香的职业，而自己岁数也大了。
“没什么，一大爷，就是风眯了眼睛。”
被人撞见，槐花慌忙地抹了眼泪，展露出一抹微笑，虽然笑得很勉强，但依旧不想将家里的那些事带到众人面前。
“又是你奶奶骂你的吧？”易中海严肃道，但话里却已经认定，“上家里来弄口饭吧，看你奶奶这样，怕是晚上又只煮了她一个人的。”
“不了，一大爷，我晚上还有事。”
槐花尴尬地笑了笑，在这个时候，她是真不好意上门，心里担心着，刚骂了奶奶，万一让对方知道了自己在一大爷家里，还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呢。
易中海点了点头，至于小丫头的晚饭，这个也没再提，都这么大的姑娘了，不像小时候，没地方去，早些提起的心思又沉寂下来，这贾家的老太婆脾气古怪，要是自家儿子娶了对方孙女，这往后的日子……
“哎~”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言难尽，要是傻柱还在的话，槐花这孩子未必不是良配，哪怕是秦淮茹在都行。
可惜了……
“行，以后你奶奶再要骂你，你来找我，我来帮你说说她，别不好意思。”易中海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
“好的，一大爷，那我先走了。”
槐花没有拒绝，她的性格一直如此，逆来顺受，要不是今天贾张氏说的话太过分，也不会爆发。
匆匆出了院子，连一大爷的儿子回来都没有看见，闷着头就往外走。
“怎么了这是？”
易建联走到老爷子身边，忍不住问道。
“还能怎么了，还不是那老太婆，天天吃饱饭没事做，就知道骂人，我见看看，她把人全骂走了她以后怎么办？”
易中海最后一句说得十分大声，这是故意让贾张氏听见。
说罢，霸气的背过身去，向着家里走去。
“吃饭！”
可走了两步，却发现不对，背后没有脚步声，这小子没跟上来。
“你干嘛呢？快回去洗洗手准备吃饭，今天我可是买了瓶好酒，你不快点就都被我一个人喝完了啊。”
易中海故意说道。
父子俩如出一辙，都是好酒之人，往日这么一说，易建联早就急不可耐了，可今天，老易却在儿子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扭捏的表情。
易建联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想起来了，局里有个工作忘了做了，明天领导要检查，爸，我先走了。”
说着，脚下就向着院子外走去，越走越快，甚至跑了起来，几下就没了踪迹。
“这孩子，再忙也得吃完饭再去啊。”
易中海看着洞开的大门，不禁埋怨道，老年得子，这儿子就是他的全部，心里甚至还骂起了气象局的领导。
可往家里走了几步，突然停住了。
“这小兔崽子，什么时候好上的？”
笑骂一句，他想起了儿子刚才的表情，心中也顿时回过味来，打量了一眼贾家的方向，看来，这亲家是不做不成了。
……
渐渐的，天黑了下来，京城的街头上人越来越少，一切归于安静，槐花跑出东直门，来到护城河边低声的抽泣。
天地之大，居然没有一个人想着她。
包括姐姐！
槐花怔怔的看着河面，寂静的夜里，那里似乎藏着些什么，远处，不时有鱼儿跳出水面，发出“噗通”的响声。
就连鱼儿都比自己自由！
槐花又伤感起来。
多愁善感是女人的天性，而她在这方面似乎比一般的人更加的敏感，晚风吹过，裸露在外的皮肤激起了鸡皮疙瘩。
她紧了紧衣服，抬起头，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中，周边已经没有了人。
身后传来脚步声，在安静的夜晚是那么的清晰，回过头，只看见黑暗中有个魁梧的身影向她走来。
寒毛耸立。
这个时候，能有什么人出现在这里？
槐花拔腿就跑，不敢回头，而身后的脚步声也越发的急促，显然是追了上来。
完了完了！
她已经不敢想象，是什么人在追她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跑，跑到人多的地方去！
“咕~”
“咕~”
不知道是什么在叫，听得她心里发寒，而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甚至能感觉到身后人的喘息声。
就在她绝望的时候……
“槐花，别跑了，是我！”
她回过头，易建联那张朝夕相处的脸出现在面前，再也坚持不住了，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