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第二次联合会议
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了,第一批来的,早就搬来小板凳坐着,来得晚的,就只能蹲在道路边上,这是连以前开工都没有过的场面。
柏正群在位的时候,大伙什么时候这么积极了?密密麻麻,从楼上往下看去,一片乌压压的脑袋。
而会议室里,第二次联合会议正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会议开始后,严福明便笑着开始发言,众人的目光让他浑身不自在,只想着先声夺人,把事情早点确定下来。
“昨天我回去整理了一下大家提出的问题,大致上无非就三点,工龄买断、工资拖欠、新企业入职,这些都不是什么难事,我在这里就可以告诉大家,会将其列入竞标说明中,只有同意这三项的企业,才能参与投标。”
严福明说完这番话后,特意将目光落在朱祥、阮浩几个厂代表的身上,露出一抹示好的微笑后,才缓缓的靠在椅子上,目的不言而喻。
就是想拉拢这几个原先的高层干部,让他们支持自己的工作,至于王春生提的那个方案,他是提都没提。
原因也很简单,毕竟这几位都是快要退休的年纪,老老实实拿一笔回家,不好吗?何必再参与那个充满风险的方案。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随着他的发言结束,朱祥“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火急火燎的样子就像是吃了枪药一样。
“我不同意!”
一时间,整个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但所有人好似都料到了这个结果,依旧正襟危坐着,仅仅是严福明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他怎么也想不到,会议刚开始,他的讲话就被人驳回了,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然而,朱祥的发言还没有结束,他死死地盯着严福明,继续发难:“严副书记,请问,昨天王春生同志最后提出的合同保障问题呢?工作组有没有讨论出一个合理的方案,这也是你昨天和我们保证的,说是今天给我们一个确切的答复。”
会场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严福明,放在以往,他很享受这样的注目礼,觉得这是他身份地位的象征,可如今,只觉得这些目光似乎有了温度一样,落在身上,只觉得仿佛要灼伤自己。
额头划过一滴冷汗。
严福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尖锐的问题直插他的内心,他不敢承诺什么,他太稳重了,稳重的只想着不犯错就能坐稳屁股下的位置,然而当他处在时代的三叉路口时,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判断出哪条路是安全的,他的这种稳重变成了他的致命弱点,还没有反应过来,便一头撞在了路中间的电线杆上。
“我……我和徐副部长以及孙局长商议过了,王春生的方案不予通过。”
严福明睁着眼睛编着瞎话。
在这时,他还幻想着徐琪能站在他这一边,幻想着以往的隔阂能在轧钢厂破产的压力下先暂时放在一边。
但很快,他的这种幻想就破灭了。
“没有商议过,这件事完全是严副部长的想法,我不知情。”
徐琪冷冷地说道,目光扫了过来,眼睛里不加掩饰的戏谑让严福明觉得心都凉了半截,有种头皮发麻的紧张感,甚至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哗~”
满堂哗然,甚至窗户外面的工人也涨红了脸,大声的叫骂着,在利益面前,人人都是自私的,有人给他们看了眼窗外的世界,他们就不会只满足于待在屋内。
“严福明,你个狗日的,资本的走狗。”
“你对得起轧钢厂的工人们,你这个wbd。”
……
会议到了这里就开不下去了,简单的木门加上不够密封的窗户,并不能阻挡住屋外那不堪入耳的辱骂声。
其中夹杂着问候家人的话让严福明气血上涌,差点晕了过去。
他什么时候被人这么骂过?
“砰砰砰……”
门外传来猛烈地撞击声,是愤怒的工人,而窗户也被人敲得“登登”作响,随着“啪”的一声,不知道是谁捡来石头,直接将窗户上的玻璃给砸碎了。
石头夹杂着玻璃碎片涌进屋内,还好靠近窗户的几位离开的速度够快,才幸免于难。
而导致这场混乱的严福明更是瞪大了眼睛,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一想到轧钢厂有着上万的工人,不禁头晕眼花起来。
这么多人,就算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他淹死了。
就算侥幸逃脱,上级那边怎么交代,本来这就是自己的工作,再一次闹出混乱来,可没人给他挡枪。
……
……
时间退回到昨天晚上。
内环别墅。
下班后的严福明并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单位,而是来了这里,在书房里,他见到了失踪了好几天的叶花。
在自己参加联合会议前就接到了对方的电话,不用说,想必是关于轧钢厂的竞标,对方还有所想法,当时邓佳佳的那个小团队有哪些成员,他可是有所耳闻。
只不过……
想起会上王春生提出的合同保障方案,他不觉得对方能够接受,毕竟,不光是成本的问题,还有企业所要承担的责任。
“老叶,不是听说你去南方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严福明打了声招呼。
“好了,你这么聪明的人,还不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吗?”
叶花笑骂了一句,也不在意对方的装聋作哑,拿起茶杯,给对方倒起了茶,“听说这次的工作组是以你为首?”
“你从哪听说的,是三个部门联合进行的。”
严福明也没有再绕圈子,直接挑明,从对方手里接过茶杯,端起后,细细闻了一下,一股清香扑鼻,当即感觉整个人都通透了,抿了一口,砸了咂嘴,“老叶,你去南方赚了不少钱啊,这茶……啧啧。”
“你就捧杀我了,还赚了不少钱,真赚钱了,我还会找你谈轧钢厂的事情吗?这茶是我在武夷山的一个朋友那儿拿的,新茶,喜欢等会儿拿点走。”
叶花笑着解释道,说完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陪同着坐下,想的是多叫叫苦,等会儿谈事情好压价。
谁料,严福明却是笑笑,当场就掰着手指头就算了起来,“工人工资一百四十多万,工龄买断还没有定下来,但最后肯定是按月计费,就算一年工龄算一个月,那整体算下来,没有个六七百万也不够,再加上轧钢厂欠的外债一千多万,还有固定资产,这就奔四千万去了。”
算到最后,严福明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这是没赚到钱?没赚到钱你能参与轧钢厂的事情吗?
“咳咳……”
叶花一口茶呛了出来,显然是没想到严福明会将事情摆在台面上来说,咳嗽了半天,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老严,你算术蛮好啊。”
尴尬的笑笑,头一次感觉事情这么难谈。
……
夜渐渐地深了,窗外的枝丫上传来“咕咕”的叫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也吹散了两人间尴尬的气氛。
“老严,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这轧钢厂,我势在必得,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帮我,我肯定记在心里,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叶花开口就将底给亮了出来。
他实在是拖不起了,对方老爷子将邓佳佳的事情归咎在自己身上,虽不敢明的对自己来,可是在暗地里,已经交代审计局对自己所持有的公司进行财务审查。
这是十分致命的,南方的很多行动中,资金来源不清的问题始终存在。
这一点不解决,总有一天会暴雷。
而轧钢厂,正是一个很好的工具,工资、购入、售出、报废,流程完整,又正巧破产重组,盘子足够大,能很好的承接住他的资金流。
“怎么帮?”
严福明皱着眉头问道,虽不知道叶花为什么硬要将轧钢厂收入囊中,但在他心里,还在想着等会儿用什么借口拒绝。
拿自己的政治生涯换你腰缠万贯,想都别想,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位置保住。
严福明的思路很明确,两人已经不是同一条道上的人了,当初和邓佳佳走得很近,身上不免打上对方的标记,这改换门庭虽不少见,但三姓家奴这个名号可不好听,再改一次,那就真成了笑话了。
而一个成了笑话的人,未来的结局可想而知。
“老严,我给加点水。”
可能是瞧出了严福明话里的疏远,叶花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怨恨,但很快收敛,换上一副笑容,帮对方加上水,姿态摆的很低,“老严,马上就要换届了,难道你就不想……”
说着,叶花的手指向天花板,而严福明的目光则是渐渐迷离,很快,两人的笑声响彻整个别墅,在黑夜里传出很远很远……
……
……
“啪!”
又是一块石头被投进了会议室,这一次是从另一面投来的,破碎的玻璃渣飞进教室,击中了多人,其中就包括严福明。
“没事吧,严副市长。”
孙立平连忙上前关心道,而同样是被击中的工作人员,他却是不管不问,只想着在严福明面前表现。
“我没事,赶紧维持秩序。”
严福明按着胳膊说道,哪怕是在这个时候,他还是尽力维持自己的威严,浅色的衬衫袖口渗出了一条鲜红的印子,显然是划破了,可他却来不及考虑这个。
门外的撞击越来越重了,要是再不想办法解决,后果不堪设想。
“快去啊!”
严福明叫嚷着让孙立平快去管理,可对方的脸上却露出为难之色,原因也很简单,这群暴徒正在气头上,出去搞不好被砸个头破血流。
考虑到这点,孙立平杵在原地,半天没有动弹,气的严福明破口大骂:“你像个傻子似的杵在那儿干嘛,快去啊!”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冲到了窗边,紧接着就是一声爆喝,“钱友德,王德发,你们几个想要干什么?”
突如齐来的呵斥声吓得钱友德几人顿时愣在原地,只看见朱祥不顾风险,站在了窗口的凳子上,伸手指着自己,那狰狞的面孔让他们一阵恍惚,仿佛又回想起当年做学徒时的场景。
“朱、朱厂长,我……”
钱友德结巴的回答道,朱祥那刻入骨子里的威严让他忐忑不已,可就在这时,一道玻璃破碎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是北面的窗户,那边的人可没有谁去拦截。
这也让钱友德反应过来,用手里的扳手指着朱祥高声喊道:“朱厂长,厂子现在开不开得下去还不好说,你别在我面前耍这些威风,你要是替我们着想,就让开点,别到时候动起手来伤了你!”
钱友德自认为是仁至义尽了,而其他几人表现的更过分,叫嚣着要给里面的人好看。
“混账!”
面对这样的情况,朱祥丝毫没有退让,反而是顶了上去,“就知道动手,动手之后呢?是准备坐牢还是去医院。”
钱友德几人都是一愣,不知道是被朱祥的胆识给镇住了还是真的在思考他的话,只是傻傻的盯着那张威严的脸,而身后,工人的喧闹声越演越烈。
“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才会听我们说话。”
突然,王德发插了一嘴,而多说的这一句也显得有些底气不足,说完赶忙低下头,缩回了钱友德的身后。
朱祥看向其他人,见他们不住的点头附和,显然也是支持这种理念。
“那我们现在在做什么?”
朱祥重重的说了一句,看着一脸茫然的众人,他又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说啊,那我们现在在做什么!”
“艹!”
朱祥狠狠地骂了一句。
而钱友德几人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朱祥,以往的他不过是严厉,爆粗口更是一次都没见过,作为主抓生产的厂长,对规章制度的遵守比任何人都要自律。
“我们作为厂里的代表,就是在和工作组交涉破产的事由,所有的事情只要没有最终确定,都是不作数的。
而你们呢?
你们这是什么行为?
破坏会议,想要殴打工作组的成员,知不知道你们这种行为代表着什么?”
朱祥声嘶力竭的吼着,而这番话亦如惊雷般在众人心头炸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