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你可想清楚了?
莫枉生这一觉睡得极沉,直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
察觉到自己手中似乎攥着什么东西,莫枉生下意识的抓到眼前,见是一件银白色外衫时还愣了一会。
逐渐清明的脑子回忆起昨天半梦半醒时帝无阙似乎来看她这件事,再看这外衫确实是帝无阙的,一时间心情就好了起来,目光不自觉的柔和了几分。
看来她家六哥是真的关心她这个弟弟。
空气中带着淡淡的雪松香,冲淡了萦绕在鼻尖的药味,仿佛是探进迷雾中的一缕光。
清冷却明媚。
将那件外衫整齐的叠好收进储物戒指,莫枉生打算等回去的时候再还给帝无阙。
“先生,您起了吗?”
“嗯,备水。”
门口候着的侍者应了一声,很快就有人将温水送了进来,而后又快速退了出去。
莫枉生简单的收拾了一番,在出门前开窗看着外面的天空,估算了一下今天的气温,选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又在外面加了件外衫才出门。
昨日一时疏忽大意,她可不想那寒毒再突发一次。
“枉生,你好些了吗?”
坐在大堂里的冷南江看着脚步轻快下楼的少年,在确认对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样子后微微松了口气。
昨日他们几个一起去找陆青敏,想从他那里知道莫枉生究竟怎么了。
但对方并不肯透露,说这种事情应该去问本人才对,最后只给他们留下一句——气血亏空,毒将入骨。
什么毒,陆青敏不肯说,只说很难办,而且说莫枉生自己心底肯定有数,没有向他们提恐怕也是不想让他们知道后多虑。
将近一个月的相处,几人都知道莫枉生是什么脾气,几番合计后只能是平日里多照看一番,有事直接告诉百里倾,再由百里倾告诉莫枉生她哥。
毕竟目前看来,能治住莫枉生的好像只有她那位兄长。
“无事,你们收拾好了?”
“夙桪和许哥出去买东西了,说是一会直接在学府和我们会合,百里还在上面收拾东西,估计就快要下来了。”
莫枉生点了点头,和冷南江一起在大堂里坐了会,等楼上的百里倾。
半盏茶过后,百里倾出现在楼梯口,见到莫枉生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确认她无事后微微松了一口气,几步走近二人说道:
“都收拾好了。”
莫枉生看了他一眼,想到昨天帝无阙会过来应该是这小子通风报信,突然想到以后要是这人在学府看不到自己,说不定会露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我表哥让我看着的人丢了怎么办’之类的?
想到这里,莫枉生轻勾了勾唇角,看了百里倾一眼后起身,率先往外走去: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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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宫里来人传话,说是让您进宫一趟。”
在书信上落下最后一笔,帝无阙将笔洗净搁回笔架上,声音淡淡:
“终于传到他耳朵里了?”
夜七没有回话,帝无阙抽出帕子将手上的水渍擦干,起身往外走。
“走吧,去看看他想干什么。”
“是。”
一个时辰后,帝无阙领着夜七出现在御书房外。二人乘马车来,中途下起了雨,气温不免变得有些阴冷。
逆息这种毒最阴狠的地方就在于毒发的条件很随意,阴冷天与干热天气皆容易引起毒发,即便不发作,也会让人气息不顺、易咳。
帝无阙进宫前吃了一颗莫枉生给他的丹药,眼下除了觉得喉咙有些热外,倒也没过多的感受。
“奴才见过六殿下,殿下稍等,奴才这就进去通报。”
“嗯。”
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昭示着雨季将来。
青年长身而立,一身白衣不染纤尘,半垂下的眸子静静地盯着御书房的门扉出神。
往常一人时,每到阴雨天帝无阙只觉得发病会难受,现在他第一个想的却是莫枉生畏寒,不自觉地就想知道星选学府那边的天气是什么样的。
希望是晴天。
“殿下,陛下叫您进去。”
安公公的声音将帝无阙的细想拉了回来,抬步走进御书房,在他身后的夜七收了伞,与安公公一同站在屋檐下候着。
室内有些闷热,帝无阙伸手掸掉衣摆上的水珠,朝着书案后的人行礼,声音没多少起伏的说道:
“儿臣见过父皇。”
“起身吧,坐。”
帝宏随手将一本折子放到一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帝无阙一眼。
后者显然也习惯了他这样子,选了个离得不远不近的位置,一撩衣摆坐下。
“听说你认了个义弟?”
“嗯。”
“下个月太子选妃的宴会上,把人带来瞧瞧。”
帝无阙没有回话,只是淡淡的抬眸看了一眼书案后的人,拢在衣袖里的手轻搓着指节。
见他不回应,帝宏终于抬头看向帝无阙,眉梢微挑,反问道:
“怎么,不愿意?”
睫毛轻颤,帝宏看着那双像极了那人的桃花眸就那样直直的望向他,但眼前人的眸子却没有半点情绪,平静得仿佛一眼古井。
薄唇轻启,帝无阙平静的反问道:
“父皇连儿臣的义弟都不想放过吗?”
“轰隆!”
一道惊雷落下,煞白的亮光透过窗棂落进了有些昏暗的御书房,打在帝无阙那张俊美却苍白的面庞上,衬得那双眸子越发幽深寒冷。
映照着帝宏僵硬的脸色,显得讽刺无比。
曾几何时,帝无阙曾相信母妃百里婉儿的话,眼前的男人身为一国之君,所做的一切都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直到母亲离世,留下他与年仅四岁的弟弟帝谨之。这个男人什么也没说,只是让那些工人好生照顾两位皇子。
结果呢?他的弟弟,乖巧可爱的孩子,在年仅六岁时就夭折了。
甚至是在听说了那占星师的预言后,连他这个仅剩的人、
“砰!”
“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朕看你就是翅膀硬了!现在都敢跟朕顶嘴了!”
回过神来的帝宏猛地一拍桌子,满脸怒色的看着坐在那面无表情的帝无阙,胸膛剧烈起伏着。
仿佛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的仇敌。
“儿臣不敢。”
帝无阙垂眸不去看帝宏,见对方那生气的样子,心中只觉得讽刺。
以拳抵唇掩住那阵阵的咳嗽声,连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雨势不减反增,仿佛要将什么冲刷掉一般。
书案后的帝宏看着帝无阙轻皱起的眉头,抿唇不语。
良久后慢悠悠的开口,语气缓和了一些:
“朕知道你因为瑾之与你母亲的事埋怨朕,朕也不多解释,朕只想要看看那人。怎么也是日后要留在你身边的人,朕连看看都不行?”
看看?看看能不能笼络到你身边去吗?
垂眸掩去眼底的冰冷,帝无阙起身朝帝宏行了一礼,声音带着点沙哑:
“儿臣身体不适,就不在父皇这里碍眼了。”
“你这逆子!当真是要气死朕不成!”
才过来不到一刻钟就要走,对于帝宏的话除了反驳就没有顺从的。
帝无阙依旧没有回话,只是站在原地,满心不在乎的看着帝宏一人发火,而后一撩衣摆跪下,直直的看着对方说道:
“父皇要是看儿臣不顺眼,何不直接封儿臣一个闲散王爷。那样儿臣立刻就搬到封地上去,不碍您的眼。”
极度气愤的人因为这句话突然冷静了下来,帝宏起身缓缓踱步到帝无阙身前,眼神平静的看着这个让他既骄傲又忌惮的儿子。
第一次发现,当年那个仿佛没有情绪一般的小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大。
那双漆黑的桃花眸里没有她母亲那般的温柔,亦没有他那股让人生寒的威慑力,有的只是平静无波。
幽深的仿佛什么也不能激起他心中的涟漪,却又好似能看穿世间的一切。
“你可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