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萤火（十六）
带人收捡了蛮族佣兵随身携带的干粮、衣衫等物。点兵, 除去她与眠舟，还剩四千三百余人。
以千人之耗，斩杀佣兵近万人。
可惜马跑了不少，也有不少被遗留在落石堆之后。那落石堆人能翻过, 马却过不了。
加上蛮族佣兵遗落的马而今有近八千匹马。
“多又如何, 难道比得过父亲大人亲手养的马？”邵梦风叹息道。
眺望落石堆, 眼中隐有悔意, 絮絮道要留下，陪着父亲留下的这些马。
花翥好言劝慰。
言不用担心, 那些马迟早会主动出现。
邵梦风眼睛亮了亮, 那光又暗了去。“怎会？”
“本将说会，就会。”堆叠的石堆后传来断断续续的马嘶。花翥微微阖眼。若她推断无错, 不久后定能见到这些马。
邵梦风目光落在她身上, 许久，沉沉点头，眼中满是信任。
整兵，冲出雁渡。
直奔紫炎。
得了粮草后杨家嫡系体力大增，逃出悲惨之地，满心欢喜，精神抖擞。
连日天气晴朗，沿路遍地繁花。
苍鹰掠过天际，野兔从小洞探出头, 听见大军动静又忙不迭缩回头去。
不停赶路, 若路遇散居在草原上的蛮族百姓, 花翥也向他们询问贺紫羽的踪迹。
不想竟是无人见过。
花翥忧心忡忡。
越是马不停蹄，也曾私下对眠舟道贺紫羽年纪还小，若是亡命于花神草原, 岂不是她之过？
“在战乱中长大的孩子，不论男女，都比小师妹想的坚强。”眠舟话音落，被他强行捆来的在雁渡抓的三只野猫也喵喵喵闹腾起来。他手指点了点猫头，遏制野猫胡闹。
花翥松懈了几分。
继续向南，远远可见花神湖。
路旁，一衣衫褴褛蛮族老者拄着拐棍，另一只手的腕部系着一把彩带。路旁巨石上挥动手臂，高声唤花翥“女将军”。身旁的白狗狂吠不已。
花翥驻马。
那老者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张用草叶浆汁画着乌龟的破破烂烂的帕子递给花翥。
花翥见是贺紫羽留下的信息，心花怒放，却又战战兢兢用蛮语问道：“那孩子——”
那老者却用一口流利的中原北地方言道：“那位小公子累死了三匹马，险被一群人夺了财物与性命，亏得老夫插了一手。给了那位小公子两匹马，并让儿子护送他归去。那小公子道，女将军手中有老夫渴望之物。”
花翥道谢。问贺紫羽何日经过。
“五日前。”
五日？！
花翥心惊。谢过老者，约定日后再见，时间紧促，只带军马不停蹄向南。
从此处到紫骨山，加快行军也需要五六日。
时间看似充裕，实则紧迫。若再不快些——
一路奔赴，次日在花神湖畔饮马，休整。
邵梦风趴在地上听动静，面有不安，道北面有大批马队追来。
“南面？”
“……有。”
舒了一口气，花翥着令士兵抓紧时间修整。站在湖畔的巨石上远眺，确定方向。带邵梦风道时间已不多时，着令士兵上马，令邵梦风带军士与多出的马匹一路朝南。走前，将随身的婉眉刀交给邵梦风，耳语。而后道：“你可懂了。”
“懂。也不懂，为何花将军不赶尽杀绝？”
花翥只让邵梦风领命，自己与眠舟带一千人骑上最好的马绕过花神湖一路往西。
邵梦风带军一路南下，身后蛮族的铁蹄声越来越近。
他只咬牙往前，未敢有丝毫懈怠。
身后黑影越来越近，蛮族佣兵终于赶到，如同鬼影般缠来。
邵梦风咬牙，飞扬起马鞭，驱赶着马跑得更快。
花翥离开雁渡时曾道：世人皆道雁渡有一条大路直通雁渡山北的拉格部族，乍一想，似乎只要守住那条路便可彻底遏制拉格部族。但她后来细想，雁渡绵延千里，千山万壑，真只有一条路通向北面拉格部族？！
若——有小道呢？
青心可轻易借兵！
何况，青心手下到底有多少雇佣兵根本无人说得清。
青心不傻。
佣兵也身经百战。
同样的计策不可使用两遍。
他们必须抓紧青心借兵的空隙逃回紫炎！
花翥曾道：“若贺紫羽能准时抵达紫炎，大抵能在蛮族佣兵最来前遇见紫炎的援军。带队的朱将军身经百战，定能协助我等一举击溃蛮族佣兵！”
邵梦风继续向南。
南面迎面而来一支大军，领头的青年将军身披战甲，手中握着一把长砍刀。旌旗上是一个大大的“朱”字！
邵梦风高举花翥的婉眉刀，一马当先，嘶吼道：“花将军有令，请朱将军围南北东三面，剿灭蛮族！留西面生路！”
朱曦飞不疑，短暂驻马，令李元春带五千人快马加鞭直奔东面封锁东路并绕去蛮族后面。
接纳邵梦风的队伍后，着令老弱病残藏在紫炎大军后，朱曦飞带军直冲对向蛮族佣兵！
蛮族佣兵常年作战，见大军前来，面上毫无惧色，也无丝毫疲惫之色，反而个个眸中带火，极度愤怒。
其中更有人用蛮语大声道这便是紫炎所有军力，若尽数杀光，便可轻而易举杀入紫炎，抢夺紫炎的财富与女人，将那个害死他们兄弟朋友的疯女人千刀万剐！
朱曦飞见状咧嘴笑得欢喜。
“猪妹妹果真厉害。”
瞬间变了脸，带军化作一道霹雳撕开蛮族佣兵大军！
马嘶鸣，马蹄声。
人的嘶吼声，兵器相撞声。
锋刃砍在人身上撕裂声。
狗撕咬在一处，得了空腾跃撕咬马腿。
秃鹫在空中盘旋等待血肉盛宴。
野兔缩在洞中准备时刻逃亡。
花翥从雁渡带出的杨家嫡系举起手中的长刀，一道杀入阵中。
唯有邵梦风手握花翥的婉眉刀在不远处观望。
他看见了！
他与父亲在雁渡养的马！
那日他说要回去救马，花翥道不用，又言迟早能见到。他虽信花翥却也有几分散不去的不安。
花翥道：“失了一万人马，青心定会卷土重来！他失了人，也失了马，遗留在落石堆后的马价值不菲。他一定会将它们带出来！”
那是，邵梦风信了。
而今，远望这些年自己与父亲、兄长一道饲养大的马匹，邵梦风眼中含泪，骑马靠近战场，手指放入口中，吹出长长的哨音。
哨音悠长，响亮。
距离最近的那匹马听见了。
嘶鸣着奔向主人。
一匹，两匹，更多。
蛮族佣兵无力控制，被马甩下背，被马带入紫炎军的军阵。形势渐偏向紫炎。
蛮族佣兵欲逃，却从北方，东方杀来李元春的队伍！
其中更有由牟齐儿带来充作支援的女兵！
牟齐儿连砍两名佣兵。看着婉眉刀上的血痕。对身边女子笑道：“就这群人，无战法，无布阵，靠着一腔血气就胆敢妄想杀入紫炎。若不是担忧惊扰了紫炎的马，真该令他们尝尝秦芳妹妹与林家军合作做出的火药筒的感觉。”
她身边的女子笑道：“即便能杀入又如何，而今的紫炎，已不是当年的易破之城。”
“只是不知翥小将军在何处。”
花翥在西面排军布阵。
令眼尖者观望敌军逃兵动向。
此计不过是尚在永安城时东方煜教她的那一招，也是最好用的一招——留生路。
不多时，未被砍杀的蛮族佣兵就会逃来她这一方。
还有何事比给了生路又彻底斩断更可怜？
但花翥要的却不是令蛮族大军全军覆没。
能在诡谲的战场中寻到机会逃来西面的就算不是能人，也不会是眼拙身笨的蠢材。
雁渡地形复杂。
蛮族很少人进去，眠舟只知道一两处。
对雁渡了解最深的是这群青心麾下的佣兵。
她需要抓几个佣兵来绘制雁渡地形图。若只留一人不定有诈，若能抓一两百人，总能对一两处。
再辅以探子深入调查，便可拥有雁渡山的大致地图。日后帅军攻打便不会太过被动。
“花将军！他们来了！”
花翥拍拍黑梦马。“驾！”
太阳，缓缓升至最高处。
斩杀近千人，生擒一百人。
花翥优哉游哉骑马回到主战场。
朱曦飞本懒洋洋坐在草原，口中叼着一根草。见花翥到来，赶紧吐了草，起身，单手撑头，微微阖眼，声音低哑：“猪妹妹，回来了？”
花翥路过他，简单招呼，聊了几句战事后便一把抱住在战场上战战兢兢、私下寻找她的贺紫羽。
贺紫羽面上，手上都有伤，衣衫破破烂烂，看来才到了紫炎就又跑了出来。
“鹏鹏，长大了。”
贺紫羽小手抓着花翥的衣角。哼哼了两声将眼泪憋回去。“鹏鹏长大了，可以娶姐姐了。”
花翥忍俊不禁。
眠舟懒洋洋靠来，打着哈欠将马背上的小野猫塞给看见自己一脸不欢喜的贺紫羽。朝花翥肩头一靠，睡了过去。
此一役，又斩杀蛮族佣兵八千余人，生擒一百，前后夺了青心一万六千匹马。
邵梦风忙得不可开交，一脸欢喜，笑着，便是落下泪来，口中念叨父亲与兄长的名字。絮絮道可惜父亲与两位兄长未曾见此一幕。
朱曦飞抱臂看得欢喜，见花翥得空，大笑：“猪妹妹出手，果真不同凡响！”
“还是不够。”花翥望着遥远的雁渡山，心中的渴望更甚。终有一日她将与背面拉格部族对战，紫炎关的马还是太少。何况，即便阳啟不愿也必须面对厉风北，面对靖国，加入逐鹿之争。
阳啟的马，还是太少。
身畔的黑马黑梦忽然长声嘶叫。
因此马浑身上下无一根杂毛，便被老主人取名为黑梦。
邵梦风赶紧来，道：“父亲大人取名时道：梦见杨恩业太守披玄甲的将军带军杀入雁渡。便给此马取名为黑梦。”
花翥分外喜欢这匹马。跑得比一般西域马快，体力、耐力都极好。顺手摸了一把。
手上一片红，吓得她一度认为这黑梦受了重伤。
“黑梦是汗血马。”邵梦风笑道，眼中冒出泪来。
汗血马是西域马，奔跑时便会出现淡淡的红色，跑得快，体力佳，极其罕见。当年杨恩业花高价从西域购得一公一母，马到后他父亲欲多养两日再送去当年的麒州，不料当夜蛮族围城。那一对马也被带去雁渡山。
“既是名马，蛮族为何不夺？”
“蛮族人、西域人素来互相嫌弃，信奉的神祗，相貌、衣饰，视自己高人一等，视对方如草芥。如何看得上西域马。况且蛮族也有良驹。 ”
邵梦风抚摸着黑梦长又柔软的鬃毛，笑言父亲曾道“黑梦”太过凄苦，取此名也为若能寻到有缘人，黑梦便可换名。
“赤骊。”
马通人性，听“赤骊”二字飞扬起前蹄。
“父亲大人曾道，通体黑的马为‘骊’，偏是汗血马，也是红。得马者必是武将，需从军作战，‘血’字不吉利，便为‘赤’。”
花翥轻抚赤骊马的脖颈，鬃毛长而密。赤骊马甚是享受这种抚摸，懒洋洋阖眼。
趁着大军修整、打扫战场之际，贺紫羽带着花翥找到帮了他一把的蛮族老人。
细问，老人本就是马贩子，当年与麒州太守杨恩业做了不少生意。章容夺权、蛮族南下后便无了生计。他有门路，有货源，也知晓如何抓牢一瞬而过的良机，他与洪老大一样，都是厉害的商人。且借帮贺紫羽之事从花翥手中得最大的利益。
花翥付了三根金条做定金。
约定两月内交货。
走前，花翥顺口问起老者可知雁渡内地形。
老者敲了敲三根金条。“声音有些听不清。”
“若有地图，想必老人家便能听清。”
回紫炎时贺紫羽一脸得色：“姐姐，鹏鹏此番做得可好？”贺紫羽睁大晶亮的眼，一脸期盼。
花翥笑着摸摸他的头。贺紫羽用力在她手心蹭了蹭。“鹏鹏你是小狗吗？”
“就是当小狗，鹏鹏也要永远和姐姐在一起。鹏鹏只有姐姐了。”
“胡说。”
花翥眺望远处的那道山脉。
那是紫骨山。
“鹏鹏，你身边还有许多人。”
紫炎关城墙上，夏闲影一身杏色衫子，笑吟吟望着她，手中挥舞着一张手绢。
张口便是北地唱腔：“翥小将军，池鱼念故渊，野草思芳园，小女子千盼万盼，终盼得将军归来，盼今夜鸳鸯戏水，春宵一度。”
“闲影姐姐写戏写出毛病了。”贺紫羽皱眉嘟噜。
花翥微笑。
高高举起婉眉刀算是回应。
太阳，从紫骨山脊缓缓滑落。
作者有话要说： 【189话……小花猪终于有专属的坐骑了……┭┮﹏┭┮】
【然后……嗯，从明天起到15号，作者君又会开启早上六点到晚上十二点的贼爽的工作时间，所以亲们不一定每天有得看哈（说得好像之前每天有得看一样……）咳~然后16号开始，应该就能基本日更了哈~~~基本，基本日更哈()】感谢在2021-06-08 21:47:53~2021-06-10 23:4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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