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温郁电话一挂便去快步收拾东西, 把家里积灰的蛇皮袋子全扒拉了出来,边擦边打喷嚏。
他忍不住想,闻玙确实很给面子。
今晚钟阿姨过来送饭, 这家伙没当面说一句他们已经分了,虽然沉默但也保留着和气。
若是存心惹人难过, 指不定得多损。
玙哥还是喜欢我的吧。
他呆呆想了一刹, 闷头把新买的主机显示屏键盘一次拆了电源,用棉布垫好卸进箱子里。
主动喜欢一个人, 一定要有被拒绝的勇气,以及被不断拒绝的勇气。
温郁以前不敢, 现在陡然尝试, 反而越来越得了其中乐趣和关窍。
他很快和男人约好了第二天的搬家时间,自己把大箱小箱东西打包好, 叫了辆小货车在胡同外等着, 委托工人来帮忙搬运。
老宅子里的旧物都不用动,主要是自己常看的书、艺考资料,私人物品,以及一张睡惯了的单人床。
闻玙等在地下车库,见有工人搭把手便不多参与, 把钥匙和电子卡依次解下来递给他。
温郁第一次搬出来住,指挥他们搬钢琴时生怕摔着磕着。
男人看到这么大件的玩意儿也一块搬过来, 反而心情很好,但藏着不肯笑,面上仍平静着。
是不见外。
“慢点慢点,过拐角的时候别踩着线。”
温郁一面指挥一面帮忙左右照看着沿路的遮挡,旁边工人见怪不怪,试着套话问在这住得要多少钱。
“瞧这小区, 这地段,你们两合租也得不少钱吧。”
温郁糊弄一声不想理他,见另一人扛着琴盒来了,招手道:“这个先放钢琴上面,琴凳搬来了吗?”
工人又跟着看那小提琴,接着打听。
“这钢琴看着是个洋文牌子?你是教音乐的吗,赚不少吧?”没等温郁回答,他已没什么教养四顾房子格局,自说自话道:“这房子光是租就得两三万,我猜准是这个数!”
闻玙皱眉看过来。
他特意请假过来陪温郁搬家,就是防这种情况。
看着像是聊聊天,等把家底都试探清楚了,结算费用时有可能讹一笔额外费用。
温郁从来不擅长应付这些。
正欲开口,书房里的青年突然说话了。
“没要钱。”
搬家工人愣了下,没转过弯来:“这房子是你的?”
“这是我男朋友的房子。”温郁淡定地指了指门外另一个人:“喏,最帅的那个。”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搬家速度突然就提高了。
大叔本来上门前还想着怎么要个价格,这会儿臊得都不好意思看他们,收了个普通价位拔腿就走,转眼没了影。
温郁把书房布置成了温馨舒适的次卧,站在飘窗旁伸了个懒腰。
闻玙准备回去上课,进来拿了两本资料。
再转身时,看了他一眼。
“你现在变狂野了。”
温郁笑眯眯道:“你喜欢吗?”
男人又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闷骚的不行。
原以为搬家过来这天能一块吃个饭庆祝一下,钢琴还没擦完灰,蒋南之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有空吗。”
“……还成?”
“那就过来。”她心情听起来很不好:“我失恋了,你陪我喝点。”
“你在什刹海?悠着点,我现在过来。”
温郁换好鞋准备出门,一想不对,现在自己也是跟未来男朋友同住一屋了,找来便签条留了个言。
[我去照顾下表姐,你早点吃饭,不用等我。]
……看着有点自恋,就这样吧。
再打车到什刹海边,几步路没走到酒吧,他已经看见蒋南之整个都挂在湖边栏杆上,黑眼线都晕开了一片。
有些人妆哭花了会显得特别狼狈,但蒋南之不一样。
她像是多了点哥特气质,整个人颓丧的还是很美。
温郁从兜里掏出纸巾,也不知道女生带妆时能不能用这个擦脸,小心翼翼递了过去。
“你跟那主唱不是感情挺好的吗,这是怎么了。”
“他泡了个蜜,被我撞见了。”
“……然后呢?”
“然后我顺手抄过烟灰缸,把他砸到脑壳出血。”蒋南之冷笑一声:“怎么哗哗涌的不是水呢,我倒想看看这孙子脑容量有多大。”
温郁吓一跳,生怕将来得去拘留所里看她,说话都压着声音。
“你不怕他报警啊?万一告你故意伤害呢?”
“他有那出息?”蒋南之摸索着点了根烟,垂着眼看湖中央扑棱的绿头鸭:“光着屁股没皮没脸,我领着他上派出所也未必敢开口。”
这种时候,陪着聊啥都不重要了。
主要是得起到一个陪伴的作用,跟她一起哀悼会儿这个死人,适当看着点,不能喝太狠伤着肠胃。
回到酒吧里,温郁叫伙计弄两碗热汤面来,伙计一脸邪门:“大哥,我们这是酒吧啊。”
“旁边就是超市,你赶紧的。”
蒋南之根本不用什么酝酿,哐哐哐倒酒吨吨吨地喝,真等到两碗热挂面端上来,都给气笑了。
伙计叫苦不迭:“您弟弟要的,我也没办法。”
“还卧了两个蛋,手艺很好啊?”她接了筷子,唆两口面条接着喝,红酒啤酒混着来,反正就是伤心。
温郁也跟着吃了两口,见她还在哭,递纸过去小声道:“姐,是你甩他,你哭什么……”
“你清楚失恋是什么感觉吗?我这么跟你说,”蒋南之一拍桌子,再比划时指尖已经没多少准头,说话时人有点晃:“你喜欢他的时候,你们在一起怎么着都是一种自我肯定。”
“你会觉得你这个人特别棒,值得爱,值得人千八百遍地爱你对你好。”
“砰!”她双手高高往上举,然后猛地砸在桌子上:“一分手,全碎了。”
“那些以前的肯定,满足,认同,自尊,你从他身上多少,就得一瞬间碎掉多少。”
“这混蛋是负全责啊,然后呢?”
“然后你就会一直想,到底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捂着脸又哭起来,指缝里都渗出泪来。
“为什么啊……”
温郁原本夹起了一个荷包蛋,在蒋南之拍桌子时没留神筷子一偏,给戳破了。
蛋液淅淅沥沥地往下渗,全都淋在了面上。
是啊。为什么?
他跟着在想,十七岁那年,闻玙一个人在北京等他,读完大学以后又回到一中继续等他,会不会一直想这个问题?
那十年里,温郁在家事变故里挣扎,失去父亲又一度可能失去母亲。
他一直努力成为一个‘正常人’,不想再给父母带来任何麻烦,哪怕放弃掉自我也完全无所谓。
可是闻玙又做错了什么?
此时此刻,他在一个光影昏暗的酒吧里,竭力去学比理化生之外更难理解的事情。
……我该怎样爱人?
蒋南之哭得累了,体力消耗了个干净,擦了把脸继续吃面,吃完叫伙计过来。
“再来一碗,火腿肠放大根的,”她也是两天没吃东西,现在才终于活过来了点,还记得关心下在旁边发呆的弟弟:“你还吃吗?”
温郁点点头。
“两碗!火腿肠葱花都放!”
她把酒瓶子推到一边,醉意朦胧道:“我跟你说,男人啊,你永远得猜他喜欢什么,他想要什么。”
“但他要是爱你,他根本用不着你猜,恨不得把心都剖给你看。”
“我一开始就该想明白,这狗日的玩意一开始就不够喜欢我——”
温郁跟着应了几句,忍不住顺着这个思路想。
现在的玙哥想要什么?
要他?要他扑过去亲亲抱抱上个床?
肯定不是。
他极少处在主动角色里,第一次解题连题干都摸不清楚。
不想要□□的满足,那又想要什么?
像是有什么突然开窍,一瞬间答案浮出水面。
他想要他爱他。
主动地,充分地,无所惶恐和退步的爱他。
温郁一旦剖析起来,就跟高中那会儿做三角函数一样渐渐有了节奏感,苦思冥想不断琢磨出各种细节。
闻玙一直在给他机会,他得更明白一点。
……我得先跟妈妈谈一谈。
我得自己去把我恐惧的所有事情都摆平。
他登时振奋起来,像是脑海里自动铺出一长串的任务列表。
蒋南之本来还在喝面汤,看见对面的弟弟突然坐直,扬了下眉毛:“咋了?”
“没,没什么。”温郁讪笑道:“刚才看到只苍蝇。”
话音未落,蒋南之手机震动起来。
她随手接了,嗯啊几声,把手机递给他:“你妈打来的,问你是不是在我这。”
温郁才想起来自己手机好像开了静音,也可能是酒吧里太吵了。
“妈,你提前回来了?”
颜晚馨皮笑肉不笑:“你现在给我滚回来,把话说明白。”
“我就出去两天,你把家里的床都给拆了?!”
温郁长嘶一声:“上回电话你不已经同意了吗?!”
“我当时所有老同学老姐妹都坐在旁边,还开得是扬声器。”亲妈怒吼:“你上来就放炸弹,胆子肥了啊!”
蒋南之听得酒都醒了,比口型哇哦了一长声。
“我现在回来跟您解释,”温郁硬着头皮道:“但是搬家这事,我已经定好了,不会再搬回来了。”
“赶紧滚回来!”
蒋南之本来还准备哭会儿,这会儿都听笑了。
“兄弟,要帮你买个保险吗?被亲妈砍了也能报钱。”
温郁开了瓶啤酒猛灌几口,起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