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晒被子
门口不止唐母一人。
还有一个相貌与她相似又长得比她年轻好看许多、气质穿着也要好上许多的女人，唐母的小妹、她的小姨汪秀英。
不待唐娇回答，见到唐娇如此胆怯畏缩的汪秀英，先不赞同的皱起眉头，对唐母说教道：“虽然爷爷给你取名汪招娣，可你不要把旧社会重男轻女那一套带到现在，现在是新社会了，妇女也能顶半边天，瞧瞧你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唐娇注意到，汪招娣这个名儿一出，唐母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额怎么说也是妇联的干事，你作为额的大姐，不说给额长脸，至少也别扯额的后腿吧。”
唐娇的视线转到小姨汪秀英身上，说起来，她能有唐娇这个名儿和这位小姨脱不开关系。
当然，她的名字并不是小姨取的，唐父和唐母也不会允许小姨插手她的名字。
而是……
唐母那一辈一共有兄妹五个，唐母上头一个哥哥，下头两个弟弟，还有一个最小的幺妹汪秀英。
只看唐母这名字，便知唐母小时候没少吃重男轻女的苦，如果只是这样那也罢了，偏偏多年后汪父汪母又生了一个小女儿，因为是老来得女，从小被宠着长大，唐母这不就……失衡了。
虽然汪父汪母早已去世，可汪秀英从小过得好上过学，长大嫁得好工作好，唐母这衡就失了一辈子，成了心底过不去的结。
再转到唐娇这一辈，唐母生了兄妹四个，大哥唐华，二姐唐蜜，年龄相差不多，而后也是年纪与前头两个孩子相差很大的龙凤胎唐强和唐娇。
瞧瞧这排行，多么惊人的相似，是不是很方便移情，移情唐蜜，移恨唐娇。
所以蜜是真希望二女儿能过得甜蜜，娇是借她讽刺小姨娇气。
而后她因为唐强在学校需要人照顾，连带着也上了学，历史就更相似了，也更能代入移恨了。
“额干啥了？额就是问问她在干啥。”唐母是最不能容忍在汪秀英面前低头露怯的，立马就顶了回去。
“妇联怎么了？妇联了不起，比派出所都能？是额扯你后腿了，还是你自己鸹貔，你说说，要是她偷钱偷票，额也不能管她？”
这个‘她’是指着唐娇说的。
唐娇立马就位入戏，抖着肩膀汪着泪，颤声解释道：“额没有额不是，额是看今天太阳好，就想帮二哥晒晒冬天的棉衣，从前上学的时候，二哥总说穿着不暖和，额想着晒一晒，把棉花晒松软些就暖和了，还能杀菌。”
‘杀菌’两字一出，唐娇连忙刹车咬唇低下头。
麻蛋，戏过了，也不知道这会儿有没有紫外线杀菌的说法。
唐娇心头惴惴，小心的偷瞄唐母和汪秀英的反应。
唐母没有什么特别反应，汪秀英则是满脸不赞同的看着唐母。
唐母被汪秀英看得火大，恶声恶气的对唐娇吼道：“你既然知道晒了好，怎么就知道晒棉服，就不知道把棉被也抱出去晒晒？”
棉被也可以吗！
唐娇恍然大悟，眼睛大亮，瞬间思维发散，她还要洗全家的脏衣服呢！
擦，飘了，出戏了！
唐娇连忙收敛表情，低下头，弱弱点头。
唐母并没有怀疑唐娇突然流露的灵动表情，反而被她受教的反应取悦到了。
她面向唐娇昂着头，目光却瞥向汪秀英，继续教训道：“额就说你读书都读鸹貔了，死脑筋，啥都要人提醒，额虽然没读多少书，可额知道的那都是人民群众生活的智慧。”
知道她是指桑骂槐，桑·唐娇捏着棉服连连点头，是是是，知道了，谢谢提醒，会好好做的！
槐·汪秀英笑着夸赞道：“是，要说干活儿做家务，额比大姐是差远了，唉，额也莫法子，额家那口子不让额多干活儿，说容易糙手，额还要坐办公室摇笔杆子呢，唉，大姐不知道，那笔杆子老细了，手糙点就握不祝”
唐母刚才的得意在汪秀英的夸赞和苦恼中摔得稀碎，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唐娇低着头默默膜拜，擦勒，高手！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不过，僵在这儿可不行，她挺急着做事的。
唐娇弱弱的抬头，抱着棉服咬着唇，看看唐母又看看小姨，一副不知道是该先去晒衣服还是先招待小姨的模样。
唐母的怒气立马有了宣泄口，“还不快去1
唐娇迟疑的瞄了瞄汪秀英。
唐母冷笑道：“还不是你前些天要死要活的，你小姨以为额们虐待你，专门过来看你的情况，妇联就是了不起啊，想干啥就干啥，也不管耽不耽误人家上班。”
唐娇感激的对着汪秀英抿唇笑了笑。
唐母看着碍眼，“还不快去1
唐娇应声又是一抖。
汪秀英皱着眉头正要说话。
唐母不耐烦的催促道：“看完了吧？能走了吧？赶紧的，额还要回去上班呢，这都耽误额多少工夫了。”
招待她？呸，她做梦！
唐娇可怜兮兮的看着唐母和汪秀英，对对对，唐母说得对，你们赶紧走吧。
两人正要走，刚转身，汪秀英又停下脚步转头对唐娇道：“你娘要是重男轻女对你不好，你就来找小姨，小姨给你做主。”
唐娇看着唐母不善的脸色，连忙摇头道：“额娘对我好，没有重男轻女。”
唐母又抖起来了，“还不走？”
汪秀英叹了一口气，怒其不争的摇头。
两人再次转身往外走，这回唐母又停下了，她从腰间解下一个钥匙扔给唐娇，昂着头吩咐道：“把你大哥大嫂屋里的棉衣棉被也抱出去晒晒。”
唐娇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汪秀英又摇着头叹了一口气，他们家晾晒的地方在楼顶，要爬五楼，这么小个人儿，晒全家的棉衣棉被，得来来回回跑上十几趟。
两个人这回终于走了，唐娇继续行动，直接把衣柜里的衣服棉被全部都掏了出来，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唐娇懊恼的拍脑门，她也是高兴傻了，唐母能那么干脆的吩咐她，很明显，衣柜里面没有什么贵重东西。
她已经在这屋待了太多时间，得出去露露脸。
唐娇控制着时间，每在里间停留个五六分钟，就跑楼顶晾晒一趟，回来再继续翻找里间可能藏东西的地方。
枕头底下没有，床单下没有，床底下也没有，难道都锁在箱子里了？总不可能在抽屉里吧。
折腾了几趟，唐娇已经有些泄气，思考着怎么撬锁或者砸锁，随手拉开小桌子的抽屉，漫不经心一看，却发现，麻蛋，户口簿！
红色的硬质外壳，里头用细绳串着，一家人的户口都在这一本上头。
唐娇珍惜的抱着户口簿，谁能想到，谁敢想到，怎么重要的证件不放在柜子底藏着，就这么随意的扔在抽屉里！
唐娇将户口簿藏在腰间，瞬间小腿又有劲儿了，快速的将里间的衣服被子全部晾晒完，到外间提起菜篮子对唐奶奶道：“奶，额去买菜。”
唐奶奶瞥了她一眼，从腰间的布包里掏出一分钱给她。
唐娇接了，低着头出了筒子楼，撒欢的直奔知青办去。
这操蛋的地方，她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同志，额来报名。”
唐娇主动来报名，知青办的工作人员还算和气，“呐，在那儿登记名字，照着前头的写就行。”
唐娇迅速的写好自己的，翻过唐继工的户口页时，也没忘了自己昨晚的打算。
唐娇抬头胆怯的对着工作人员问道：“额能帮别人报名吗？”
工作人员怀疑的看着她。
唐娇解释道：“是额家里人，额爹让额把户口簿带来了。”
“他自己人呢？”工作人员皱起眉头。
唐娇怯怯的咬了咬唇，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他们在外面玩儿，额找不到人。”
工作人员微微挑起眉头，又上下打量了唐娇一番。
唐娇瞪着大眼睛直直的对着工作人员的视线，装无辜她是专业的，更别提她现在身形瘦弱，头发枯黄，眼下青黑，衣着寒酸，满头大汗，手臂还挎着一个大菜篮，服道化满分有木有。
工作人员见她屏着呼吸紧紧盯着自己的可怜紧张的模样，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缓缓点头，声音还算温和的道：“可以，把户口簿给额看看。”
唐娇重重松了一口气，一副这下好了不用担心回去挨揍的模样，感激的对着工作人员浅浅的笑了笑，而后上前翻给她看，“您看，就是额二哥唐强和大侄子唐继工，额二哥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额大侄子今年小学毕业，没考上初中。”
知青下乡没有具体的年龄要求，只要是城市中、小学毕业的青年，没有升学和就业的都要下乡。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他们这样的本来就该下乡。”
唐娇笑吟吟的看着工作人员登记上唐强和唐继工的名字，可惜啦，唐家就这两个满足条件的。
“同志，额们去哪儿插队呀？”
工作人员上下扫了唐娇一眼，那意思大概是就你这样的难道还有门路挑地方？
“分到哪儿就是哪儿，大概就是川省贵省那块，你回去等通知就行。”
唐娇揉了揉衣角，哀求道：“同志，额不是想去好地方，额愿意去艰苦的地方，就是现在立刻马上去都行，只是求求您，把额二哥和侄子分去稍微好一点的地方，不用太好，稍微好一点点就行。”
毕竟只是个说头，真太好了，她该不爽了，他们也不配。
唐娇泪光盈盈的看着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想了想，问道：“倒是有一批明天去川省的，你想想你真的愿意？你们这会儿报名的，怎么着也还能有半个月一个月的准备时间。”
川省！
唐娇重重点头，“额愿意1
工作人员翻出明天出发的名单，唐娇小眼神飞快的跟上，看到工作人员用笔径直划掉了一个去川省c市n县隆化镇长源村的名字，写上了她的。
唐娇心头怦怦直跳。
呜呜呜大好人呀！我爱你爱你么么哒！
工作人员一回头，就对上唐娇炙热真诚的眼神，工作人员愣了愣，都不由感慨这姑娘也太实心眼了，她答应得这么快，自然是因为这事有她的好处。
工作人员给唐娇发了下乡证还有一些布票和棉票方便她下乡添置被子，还有专用的工业票，可以用来买旅行箱和搪瓷杯等日用品，唐娇珍惜的收好。
“行了，回去准备吧，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到火车站集合。”工作人员的声音又软了一分。
“嗯嗯嗯，好的同志，谢谢同志，额会好好插队的。”唐娇挎着大菜篮给工作人员深深的鞠了个躬。
工作人员：……
都有点不忍心了呢。
唐娇走后，工作人员拿着名单久久的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