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渔村
天界瑶池传来一阵啜泣声。
一青衣女子泣涕涟涟,怀中抱着一粉衣小姑娘,跪坐在地上向面前的人哭求道:“女娲娘娘,求您救救她吧”
女娲端坐在石凳上,微微蹙眉,看着那粉衣小姑娘,眼中似有担忧之色。
“阿布她为了救他被引渡雷诀击中,魂飞魄散了娘娘您是知道的,没了魂魄便再也入不了轮回了。”青衣女子眸中含泪,可怜兮兮道。
见女娲似有动摇,青衣女子向前倾身,继续哽咽道:“阿布她她虽有错,但求娘娘看在她是为了求人的份上,帮她重聚魂魄,渡她入轮回吧。”
女娲轻叹口气,从石凳上起来,半跪在她们面前,抬起食指抵在粉衣小姑娘额间,“罢了,这件事终归是天界的错。”
女娲探入粉衣女子的体内,好在还有一缕魂未消散,利用引魂之法将那缕残魂引渡到袖间早已备好的一块玉石上。
“这块石头是当年补天时留下来的,方才我已将她的残魂渡入之中,又封入我一半神力,后面就等她自己将飘散的魂魄召回了。”
“将这石头拿好,”女娲将玉石递到青衣女子手中,“她这副躯体已经没用了,等她的魂魄与神力完全融合之后,还需要你来帮她重塑身躯。”
最后一缕魂魄脱离肉身,粉衣女子的身躯开始逐渐消散。
青衣女子将玉石揣在袖口,眸中含泪,对着女娲行了天界最大的礼,“多谢娘娘。”
“我即将身陨,归于混沌后体内的力量也会消散,但她体内的力量会永远伴随一生。”
“娘娘的意思是”
“这身神力能救她,可能也会害她尽量帮她压制住吧,不要让其他人察觉。”
交代完这些,女娲重新坐回石凳上,恢复回原来端坐的姿势,开始闭目养神。
青衣女子微微颔首,深深看了一眼女娲后转身离开。
-
五百年后,某个小渔村中。
日暮西垂,天边云霞染红一片,飘渺的云像是姑娘家火红的衣裙一般轻柔。在外耕作了一天的村民也陆续回家。
阿布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这个住了三年的小村子。
自她醒来时便是少女模样,五十年过去了,样貌身形依旧没什么变化,为了能在人界长久的生活,她不能长久的居住在同一个地方,不然会被人发现外形的秘密。
在砚砚的帮助下,阿布花了五百年时间才幻化出肉身,不过女娲神力实在难以压制,为此,砚砚不得不舍弃仙躯,以灵魂为引,将神力封印,之后又将自己的神识一并封印在玉石中。如今,阿布的识海里不仅有自己的神识,还有砚砚的。
虽然这种封印方法是邪术,但好在阿布的神力未被其他人发现,他们都以为女娲这些上古神的神力随着身体一同消散了。
砚砚: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阿布最后检查了一遍,一一确认要带的东西。
阿布:一本山海云游记和一本符咒书、五两碎银还有一沓符咒,都收拾好了。
砚砚:别忘了你的原身,记得带上。
经提醒,阿布又走到柜子前,拿起柜子上的玉石,端详片刻,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砚砚:这么晚了谁会来找你?
阿布:我也不知道。
耽搁片刻,天已经黑了,阿布顺手将石头又放回原地,走到门前取下门闩,借着屋内微弱的烛光,看清来人是同村的江小鱼。
江小鱼也是这个小渔村的人,不过他是土生土长本村人,从落地起就一直住在这个村子里。
“江小鱼?”
“是我。”
“这么晚了有事吗?”阿布背过身,合上门。
正准备说自己到访的原因时,江小鱼注意到她背后的包袱,有些愣神,“你,这是要走?”
本来打算偷偷离开的。
阿布慢吞吞地转回身面对着他,上前一步靠近,低声道:“你小声一点,本来打算悄悄离开的,既然被你发现了,那就跟你道个别吧。”
阿布又离远了些,正色道:“江小鱼,后会有期。”
估计以后不会再见到了。
阿布心里默默地想,她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
正准备离开,江小鱼忽然开口,伸出手试图去抓她的手腕,被阿布轻巧躲开。
江小鱼垂眸看了眼抓空的掌心,讷讷道:“为什么要走?是因为我的求亲让你困扰了?”
“”阿布没反应过来,沉默已久的砚砚适时提醒:你忘了?前天下午你拒绝了他家的说亲。
经这么一提醒,阿布想起来了。
前天,一个长得有些胖的婆婆来家里,说了一通话,把江小鱼一顿夸,又把她一顿贬,反正说了许多,阿布还没明白这个老婆婆要干啥。
当时还是见多识广的砚砚解释给她听,江小鱼要娶她。
江小鱼在这个村子里确实是条件最好、长得最好的,阿布是这个村子里条件最差、长得最好的,在那个媒婆看来,阿布是高攀了。
不过阿布对男女之间的那些事不感兴趣,所以,那天阿布态度平平,直接拒绝了媒婆的说亲。
“怎么不说话?”江小鱼的声音将思绪飘远的阿布拽了回来。
“不是,在你家说亲之前我就已经有离开的打算了,和你没有关系。”阿布实话实说,早在一个月之前,砚砚就劝说阿布离开了,一直拖到现在才决定走。
但江小鱼却觉得这番话不过是想安慰自己,还想再挽留一番,却被阿布开口打断。
“天色不早了,我还得赶路呢,先走了。”阿布不想再耽搁了,虽然她不是普通凡人,但夜间赶路还是有点担心会不会遇上闲散的妖魔之类的。
“你快回去吧,这么晚了你家里该担心的。”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样子,阿布又客气了几句,“也祝你早日觅得良人,有缘再见。”
说罢,阿布不再犹豫,提步离开。
江小鱼望着那道渐渐没入夜色的背影,情绪复杂。
其实他早就知道,阿布对他确实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她对任何人都这样平平淡淡,除了住她隔壁的李婆婆,其他人他都不甚在意。
可是他就想试试,说不定心愿成真了呢。
-
阿布脚程很快,才一炷香[1]的时间走了两公里路了。
阿布:砚砚,我们接下来去哪?
砚砚:先去前面的镇子上看看有没有歇脚的地。
阿布:行。
阿布对于砚砚一向是言听计从。
初化人形时阿布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懂,好在有砚砚陪伴,教她如何在人界生存。
阿布边赶路边和砚砚聊天,刚好聊到成亲的话题。
对于男女之间的事,阿布一直懵懵懂懂,这五十年来,她见过很多夫妻,或是家庭和睦、相敬如宾,或是势如水火、同床异梦。
阿布:砚砚,你说凡人为什么对成亲这么执着,自己一个人不自由吗?
砚砚:可能因为彼此喜欢,都想与对方有更深的羁绊。
阿布:那江小鱼向我提亲也是因为喜欢吗?
砚砚:可能吧,凡人的这些情情爱爱我也不甚明了。
阿布沉默不语,她不和砚砚在识海中对话,砚砚感觉不到她心中所想。
察觉到她沉默的时间有点久,砚砚不由得出声提问:他让你很困扰?
阿布下意识摇头:你刚刚说到的羁绊,在我看来像是一种束缚,如果真心喜欢,又怎么忍心将心爱之人囚困起来。
砚砚:你这么说也有些道理只是我对男女之情实在不了解,也没法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
草草结束这个话题,阿布已经走了一个时辰,有些累了,按理说她应该不会像凡人一样需要休息,不过这些年为了融入人界,她已经养成了和凡人一样昼出夜伏的习惯。
月明星稀,夜色如墨,月光倾泄,四周除了阵阵虫鸣再没有别的声音。
阿布随便靠着棵树坐下,仰头看着天上稀稀落落的几点星星,若有所思。
砚砚:在想什么?
阿布:在想——今天的星星好少啊。
砚砚:
本来只准备修休息片刻,但阖上眼,阿布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阿布是被砚砚叫醒的,她的语气很着急。
砚砚:阿布,快清醒过来,你的原身呢?我怎么没感觉到你的原身在身上。
原身原身不是在口袋!
这会儿阿布彻底清醒了,她手忙脚乱地到处摸了摸,袖口、腰间、包袱,都没有摸到玉石。
砚砚:是不是掉在路上了,快感知一下。
阿布:唔,差点忘了我可以感知啊!它怎么还在村子里我记得我拿了的呀。
慢慢的,阿布回想起来她好像因为江小鱼突然到访,顺手就把石头又放回柜子上了。走了这么久,又得原路返回,阿布心情颇为郁闷。
砚砚幸灾乐祸:我都提醒过你,结果还忘了,走吧,回去拿。
阿布:哼,都怪江小鱼,他这么一打岔我才会忘的。
阿布认命的原路返回,心里已经把江小鱼痛扁了一顿。
今日醒得早,路上没多少人,阿布闷闷地踢着路边的石子,跟着石子滚动的频率缓步走着。
不知不觉,小石头滚到了一座石碑前,石碑上刻着“小渔村”的字样。但是,小渔村却和以前不一样了,没了祥和、宁静,取而代之的是哭泣、痛喊。
阿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愣在石碑前一动不动。
砚砚和阿布互通五感,通过阿布的眼睛她也看到了小渔村的现状。
入目是一片狼藉,往日些熟悉的面孔好像都变得不熟悉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痛苦的神情,以往的和谐安定都不复存在了。
砚砚出声提醒:阿布,快去看看村子的具体情况。
闻言,阿布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住隔壁的李婆婆。
阿布小跑过去,越过一个又一个村民,耳边充斥着他们的哭喊声,那声音像招魂一般难听,叫得阿布心里一阵慌乱。
李婆婆家的门是敞着的,院中倒不似别人家一般杂乱,阿布一边柔声叫着“阿婆”,一边细细打量屋内情况。
李婆婆就坐在藤椅上,正对着门口,闭着眼睛,神色淡然,身上倒看到明显的伤口和血迹。
只是屋内一片狼藉,床上、柜子被翻得一片杂乱。
“阿婆?”见李婆婆没什么反应,阿布又离得更近轻轻喊了一声,手搭在她颈间的脉搏上,好在还有心跳。
李婆婆缓缓睁开眼,眼中的茫然慢慢变得清明:“小阿布”她的嗓音有些哑,阿布便想给李婆婆倒杯水,可是桌上的水壶已经摔得四分五裂,哪里还有水剩余呢。
“阿婆,你还好吗?我去给你打点水来吧。”
李婆婆慢悠悠地摇头,两手拢住阿布的右手:“阿婆无碍,倒是你怎么回来的?许多长得清秀的姑娘都被那些匪徒给掳走了。”
阿布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的不告而别,毕竟李婆婆是她第一次到这个村子时唯一给她帮助的人,她住的房子、身上的衣服包括吃食都是李婆婆提供的。
阿布斟酌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阿婆,其实昨天傍晚我就离开村子了,没和你辞别。”
阿布蹲下身,垂下眼睫,心里猜测李婆婆会如何斥责自己的不辞而别呢。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李婆婆开口说话,阿布不禁抬头,对上李婆婆看向自己的眼睛,她的眼里没有埋怨,反而带着浅浅的笑意。
李婆婆抬手轻轻摸了摸阿布的头,顺手将她垂下来的头发别在而后:“既然走了为什么又回来了?”
阿布含糊其辞,只说落了东西,幸好李婆婆并未追问,只是点点头,宽慰道:“阿婆没事,小阿布不要再皱着眉头了。”
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阿布握住李婆婆的手,发觉她指尖冰凉,便去卧房去了一件薄被盖在她身上,末了又掖了掖被角:“阿婆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其他人。”
在照顾李婆婆的时候,阿布就听见屋外一阵嘈杂声,不是之前村民的哭喊,像是有什么人来了村里,村民正在告状。
阿布出了门第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心站着的一个红衣姑娘,束着高高的马尾,身形挺拔如松,因为背对着,阿布看不见她的模样。
等阿布慢慢走近了,其中一个村民忽然指着阿布,急声道:“女侠!她,她今早从外面回来的,肯定是从山匪那里逃出来的。”
“对,我今天一大早也看到了。”
“阿布快过来,快告诉女侠匪窝在哪里。”
“”
村民们七嘴八舌说着,他们以为阿布也和其他姑娘一样昨日半夜被掳走了,但运气好逃了出来。
顺着村民的指引,身着红衣骑装的女子转过身,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右手一直搭在腰间的剑柄上,她不笑的时候眼中带有浅浅的肃杀之气。
“姑娘。”红衣女子朝着阿布略略抱拳,“不知姑娘现在是否方便回答我一些问题?”
阿布看了眼她身后的村民,点点头:“可以的,随我到家里细聊吧。”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