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番外2：陈娜娜——挣扎
一切都是平静的，哪怕宛橡已经不自觉得变得浑浑噩噩。
一切又变了，那个姓辽的女孩儿死在了她的面前。
一切仿佛是不可避免的命运，那天我很平常地陪着宛橡走出了教室，然后一起漫步在阳光明媚的大地上，树荫层层叠在我们头顶，闷热的天气中还是透露出一些清凉。我们路过了那座废弃大楼，阵阵微风吹起了她凌乱的碎发，似乎老天爷都想要我们停下步伐。
那个女孩儿就这么突兀地掉了下来，毫无预兆，像断了线的木偶。血侵了一地。
……人越来越多，惊叫声、求救声、脚步声和推推嚷嚷的重重人影，它们如同幻灯片一样在我眼前掠过，我只是看着宛橡——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那双眼睛被充满了血性和残暴，充斥着对什么东西的渴望和压抑。那份情感被尘封了太久，久到我慌乱不已，而她也无法理解。
为什么会兴奋呢？为什么会激动呢？为什么无法控制呢？
我猜她是这么想的。
有些事情的真相就这么赤裸裸地摆放在眼前，但没有人愿意去掀开它的面纱，没有人愿意真正地去理解。
她是，我也是。
她在压抑什么呢？我好像知道，又很模糊。面前那扇大门已经被开了一条缝，只差我轻轻一推，便真相大白。
站在她身边的我看着她颤抖着双手，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着，破裂的表情已经被染上无法抹去的黑暗与真实。那或许就是深渊初开时的低吟。
我的一生很短暂，只有十七年多一点时间，十八都还未满。宛橡也只在我的人生中出现过两次，可每一次都给我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她给予了我勇气，也剥夺了我的信仰。
但我还是愿意为她勇敢。
我在恐惧，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上去与她并肩而站，紧紧握住她的手。那一刻我在庆幸，我没有逃走，我成了唯一理解她的人了，唯一。
这份责任感扭曲而又陌生，油然而生，让我无法不好好保护她，就像小时候她站在我面前一样。我忘不掉。
直到，我看见……
那一瞬间我知道，我们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成为最好的朋友了，我们中间的那条缝终于彻底决裂了。
我再也拉不回她了。
孤零零地站在光明的道路上，我才发现一直牵着的那双手从来只是泡影。偌大的天地都静止了，我只能迷茫地走着，寻找着自己忘掉的那个人。可走着走着，就忘了自己应该要做什么，也不想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心积成病，那些天我没有任何精神和力气，生了好大一场病，连长日不在家的舅舅也被吓得急忙请假回了家照顾我，爸爸妈妈十分担心也没有任何办法，他们的任务还没完成，只能一次次打电话给我叫我多休息。
我不知道能对他们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儿地扑在舅舅身上哭，说我难受。
真的很难受，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报警？包庇？我都做不到。
我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又在接受着良心的谴责。
终于，手机上出现了一条消息：回来吧，我等你。
猛地一惊，我突然想起来，宛橡对自己的记忆是比较模糊的，特别是小时候在农村的那段时间，不然也不会把我忘得那么干净。或许是我对她记忆太过深刻，所以那时候很多小细节都能回想起来，可她却连大致都不知道，为什么呢？我应该有疑惑的，这么明显，我不能再放开了。
我终于找到了一根看起来或许太过弱小的稻草，但在当时我的情况中，已然能够让我重新燃起希望。
只不过赌注太过庞大，无异于自杀。
这也太过愚蠢，但在那时候混沌的大脑中，却是唯一令人重新振作的想法了。高兴着，又悲伤着，同时十分害怕，我不是圣人，做不到大义凛然，不够决绝、不够勇敢，也恐惧死亡。回校前一晚，我还在犹豫着，思考着，为什么呢？值得吗？我已经做好觉悟了吗？是我一厢情愿吗……
在无尽的安静与痛苦中，我只能安慰自己，别去了，你还有家人，还有朋友，还有等待你实现承诺的人——你还有很长的人生要去过。你想当警察，你不想让舅舅失望，不想让家人担心，凭什么要自己去豁出一切呢？为什么不能是别人呢？肯定还有其他办法……
宛橡，会被抓住吧，会进监狱？会判死刑？会被所有人唾弃？她会，很痛苦。
怎么办呢，我还是想要帮她。
我应该阻止她，如果什么都不做，我知道，她只会愈加释放自己。
白色的阴影是不存在的。
世间不存在绝对的好坏，可人世规则奖惩分明。
我努力伸手想要抓住她，她却只是笑笑，不知道是无奈的微笑，还是嘲讽的低笑，然后毅然决然离我而去。
站在原地，我忽然想知道我是不是唯一理解她的人呢？
希望是吧。
这样，我才会笑着触碰我的结局。
最后一晚，我梦见宛橡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独自在泥潭，任由污浊的泥水将她包裹，她却一动不动，脸上的落寞让我再次忍不住心疼起来。说来突兀，这个表情让我想到小时候坐在爷爷奶奶身边看破案片的心情，看着电视机里的人受尽折磨，被人凌辱、饱受孤独、内心煎熬——场景转换，我仿佛看见宛橡被警察粗鲁冰冷地拷上镣铐，脸上是我不敢面对的灰暗。她终于进了监狱，终于受了惩罚，终于和里面的怪物融合，她终于成为自己了……
哭肿的眼睛里再次流出苦涩的泪水，平静而麻木。
早该知道的，哪怕我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我们也再回不到那个虚伪的美好时光了。她充满戒备，我充满恐惧。
原来，我从未走进进过她的心房。
原来，我也只是一个懦夫。
真凄凉啊，可我始终放不下。对她的深刻情感是连我自己也不能解释清楚的——或许第一次相见时，就再也无法移开目光——或许，我早就看出她的不同了吧，静谧的压抑与恍惚的虚假。追着她奔跑，小心翼翼探寻着内心的真相，可回过头，她从未站在我前方，阴影之下，她后退着，远离着，我们之间相隔沟壑。
一切的美好只是她伪装的梦境，她的，亦是我的。
现在啊，终于都消失了。
我说呢，怎么就是追不上呢？怎么就是靠不近，怎么就是……触碰不到呢。
突然觉得委屈。
站在熟悉的校门前，泪水如同机械般模糊了景色。
要见到她了，我笑着。
也要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