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真相4
视频中的女孩儿略带青涩，面容凄哀，颤抖的双手和兴奋的眼神与记忆中熟悉的脸庞重合。
宛橡如同一个冷漠无情又怪异的刽子手，下手打人、杀人时毫不犹豫，行动迅速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但那张脸庞、那个身影却带着莫大的哀伤与孤寂。
那个夜晚，段常菲穿着松垮的浴袍，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把那些视频一个一个点开来看了很久。
……她房间的落地窗很大，可以清楚地看见明亮的残月和灰白的乌云，连被风带来的烂叶也能从这前面一晃而过。
她家的别墅被修在很深、很安静的林子尽头，偶尔还能听见大树枝头不远处松鼠的吱叫。
视频中的宛橡看起来疯狂而奇怪，从暗中走来，一条条人命在她手中一次次流失，光明不复存在。
……
娜娜是宛橡为数不多的好朋友。
她很了解宛橡，总是时时想要贴上来粘着宛橡。
可在天台上时，她却放手了。
她们都放手了。
陈娜娜如约来到那个废弃大楼的天台。在这里，辽小宁无畏地跳了下去，在这里，她也将被终结掉最后的生命。
陈娜娜似乎猜到了自己的结局。
她穿着自己特别喜欢的一条黑灰格子短裙，白色衬衣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掀起，熟悉亲切的双马尾在空中活跃而凄凉地跳起了最后的欢送舞。
“你并不想改变什么，对吗？”陈娜娜笑得苍白，眼中有对生命的眷恋、死亡的恐惧，和对宛橡由衷的信仰。
宛橡并不言语，站在她的面前不说话、不动作。
陈娜娜装作自己笑得轻松，俏皮地耸了耸肩：“那么，你是来杀我的，对吗？”
泪水还是不争气地布满了她整张面庞，有害怕，却是委屈。
鲜血那迷人的味道像是已经提前来到现场，隐隐约约飘散在她们眼前，预示着悲剧和血腥。
短暂的安静过后，是宛橡无奈地开口：“我承认，我对你是有些下不了手。”
陈娜娜默默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但我不能让你这么快就揭穿我。”
“所以你不傻，为什么要来赴这场约？”宛橡困惑，同时像是知道了什么，心莫名有些疼痛。
“为什么啊，”陈娜娜无所适从地左右踱步，仰起头看着并不是很蓝很明媚的天空，任凭泪水弥漫，“……可能我还是很傻吧，因为我觉得只要还有一丝机会，我还是……想要拯救你。”
“还记得我为什么一开始就很喜欢你吗？”
“因为我们小时候认识啊，我给你说过，可是你好像已经完全把我忘了。”
“不过没关系，我一直……一直记得。”她逆着光，站在了阴暗的宛橡面前，或许颤抖想要退缩，却还是鼓起勇气努力把自己推上了断头台。
……
“答应我，保护好刘洪川。”
“希望你下次杀人的时候，能够想起死去的我，如果死去的我能够让你犹豫那么几分，那你就放过他们，好吗？”
“我知道自己没那么伟大，我救不了你，但还是想要成为你手上那根细小的丝线，阻挡一下你杀人的步伐。”
……不知道为什么，风大了，吹得宛橡的杂毛更加凌乱，她却没有任何心思去整理。
她站在辽小宁跳的地方向下俯瞰着，这里没有悬崖的陡峭，却比它更加残忍空荡。而眼下双手紧紧抓着台壁的，是那个胆小又勇敢的陈娜娜。
陈娜娜的身体悬吊在空中，风把她吹得摇摇欲坠，她是那么脆弱。
“……不要伸手，我知道你不想救我。”
“宛橡，既然决定让我消失了，就利落一点，不要留下任何把柄。”
在无比的痛苦中，她还是笑得悲惨，松开了紧抓不放的双手。
泪珠神奇地被慢慢吹了上来，坚定地印在了宛橡悲伤得淡然的脸上。
这次宛橡没有哭泣。
她平静地看着双马尾的天使从天上残忍地坠落在地，失去了白净美好的翅膀，也失去了永远生动的微笑，她闪光祥和的生命已经消失。
鲜血蔓延，死亡降临，陈娜娜躺在那片腥红的泥土中，她的微笑定格了，直直插入宛橡片刻恍惚的心神中。
记住了这深刻的离别，宛橡还是淡漠地退回转过身去不再回顾。
……
一束小小的阳光趁任何人不注意温柔地撒在了娜娜冰冷的肉体上——她的笑容永恒。
它带走了她的灵魂。
她带走了她的思念。
……
画面一转，是在一个安静昏暗的房子里。
这里是宛橡的家，和妈妈、弟弟、后爸的家。
家里只有宛橡和她的弟弟，小家伙正在咿咿呀呀地想要继续粘着自己的姐姐。
他很爱他的姐姐。
因为他的姐姐不像他那不怎么负责的父母一样，她会耐心地和他一起玩幼稚的玩具，会温柔地教他识字读写，还会轻轻拍打他的小脑袋哄他入睡。
因为他，姐姐看了很多她自己并不知道的各种各样的童话小故事。
也因为她，姐姐失去了很多和同龄人一起玩的时间。
他不知道姐姐会不会因此伤心，他看不透他的姐姐。
因为姐姐似乎并不觉得陪自己有什么委屈的，反而乐此不疲。
他的姐姐好像也爱他。
他很开心很开心！
小胖手正轻轻玩弄着宛橡肉肉的小脸蛋儿。
可今天的姐姐有些奇怪。
妈妈走后，她就不怎么理自己了，安静的身体任凭他的胡乱抓弄。
“姐……姐……？”
宛橡终于回过神，想要装作无事的样子糊弄过去，可她的性子造就了她不能回避的行为。
她脑海中那邪恶又张狂的声音一直在提醒她：
跨过去，这道坎儿跨过去就没有人可以威胁你了，你也可以正式获得老大的信任，何乐而不为呢？
……宛橡抱起弟弟那温热的身体，软软糯糯，清澈的微笑还在他的脸上那么闪耀。
弟弟慢慢凑过去亲了亲姐姐。
“姐姐！姐姐！陪我玩儿！”
“常常，”宛橡不舍地抚摸着那张最最温暖的肉嘟嘟的脸庞，“姐姐就最后……再好好陪你玩一次吧，好吗？”
弟弟听不懂姐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懵懵懂懂地傻笑点头，因为姐姐答应要陪他好好玩儿了！自从姐姐上了高中就好久好久没有陪他玩过了！
……是不是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两三个小时了。
再不做就来不及了。
“常常，睡觉吧？你累了。”宛橡心痛到极致，这双不干净的手第一次产生了颤抖这种让人不舒服的行为。
弟弟听话地揉了揉眼睛，小嘴结巴：“好……好的，姐姐，睡……觉，睡觉觉，你陪我睡！”
“好。”
这对宛橡来说很残忍。
死亡的一瞬间很痛苦，宛橡不想让自己最爱的弟弟承受这样的痛，可又不得不让他感受。
但换个思维想想，这样也不错。
死了，就不用体会这个世界的肮脏与复杂了。他不用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父母到底爱不爱他，也不用知道他的姐姐是怎样一个可怕的……怪物。
死了，就什么都轻松了。
但宛橡没有勇气去死。
看着弟弟可爱平静的睡颜，宛橡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恶劣虚伪。
明明思想龌龊、双手沾血，却非要给自己找个好听的理由去实施自己的暴行。
其实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的欲望和利益罢了。
但自己我承认后才发现，下手也不是太难了。
“我本来就是坏人，很坏、很坏的坏人。”
宛橡淡淡地戴上了手套，拿出了刀。
“我不希望有除了我以外的人来解决你，自己下手或许会好很多。”
满目温柔地望着那种可爱又美好的脸庞，宛橡慢慢地、慢慢地捂住了弟弟灵动的双眸。
“……死了，或许就不用担心你背叛我了，你会永远永远定格在这一刻，你会永远只属于我。”
“我亲爱的弟弟啊，姐姐很爱你。”
“这次姐姐没有说谎哦。”
捏紧小刀的那只手是那么恐惧、留恋与懦弱。
“哪怕你争夺了原本就不属于我的爱，我也不恨你，只是稍微……有些责怪你而已。”
刀渐渐被杵到了弟弟软糯的脖子处，那里还有些许可爱的堆肉，白白净净。
“姐姐怕了……怕你会怪我，怕你会不爱我。”
她再一次哭了，自己的眼泪似乎一直很廉价，可脸上再也不是挂着的那淡然冰冷的悲伤，而是令人无比无比的绝望与窒息。
声音抽噎，想要闭上那双胆小的双眼。
……忽地，宛橡还是大大睁开了眼睛，手也十分用力迅速地向右一划！——
鲜血飞溅——
入目的是略微挣扎的小小身体，然后是痛苦的、痛苦的、痛苦的小声嚎叫……然后，再也没有动静。
皮肉已经绽开，宛橡还是紧紧捂住那双眼睛不敢相对，双手颤抖过了头，突然觉得杀人好累、好痛、好烦……鲜血也变得不再迷人刺激。
剩了一片的悲哀。
……宛橡转过头，那张心痛到绝望的悲伤神情全部清清楚楚地传到了一个视频上，老大正激动兴奋地看着这场沉寂的狂欢。
“不愧是我看中的好孩子，我就知道，她一定会是我最喜欢的继承人！”
“爱而悲哀，这才是我最喜欢的模样！”
红夫人淡定地看着老大无厘头的高兴，大大的屏幕正严肃地摆放在这间黑漆漆的房间正中央，上面播放的视频却是一场杀人直播。
独属于宛橡的表演。
今天穿了一件鲜红色的性感旗袍，肩上搭一条白色毛绒的披肩，身材凹凸有致，妆容还是鲜艳夸张，红夫人可笑地哼了哼声，眼神中却是可怜与后怕。
老大十分满意宛橡的行动：“我觉得她已经完全通过了我对她的考验，真是想现在就把她接到这里来和我们好好相处，你说呢？”他转头随意地看了红夫人一眼，却满是威压与审视。
“……您开心就好。”红夫人挑眉。
老大无趣地甩了甩头，继续说道：“忘说了，这次的表演是她自己要求的，对自己可真狠啊……”语气皆是肯定与赏识。
“自己要求的……”红夫人自言自语小声道，“真是……”
真是疯狂又狠毒。
……
……
……
没有人知道段常菲是如何压抑自己把这些主角是“宛橡”的视频看完的，那是段常菲一直知道却又不敢触碰的黑暗面。
她仍旧尝试美化她。
可现实是，宛橡只是一个更加可恶可怕的变态，是一个毫无人性的怪物，是虚伪恶心到极致的疯子。
虚化的美好已经散去，残酷的真相一步步逼近，没有人可以逃离这名为“现实”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