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黑天鹅港的往事(二合一)
茶舍里水雾氤氲,烧开的水壶呜呜地响,源稚生盯着杯子里的茶汤发呆。
隔壁是一间刀舍,正发出铿锵有力的捶打声。
窗外正下着小雨,雨滴飘飘洒洒打在木质结构的小屋里,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源稚生是个克己且偏执的日本人,从小与弟弟被山里的一户人家收养,酗酒的养父对他们并不好。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压根就没有任何抚养费,源稚生和源稚女只能相依为命。
由于没有抚养费,养父打算把15岁的源稚生扫地出门,在源稚生的初中毕业典礼上,橘政宗却突然带着一大帮黑道分子出现,穿着执行局的黑色风衣,带着墨镜。
那时候的橘政宗威风凛凛,也还没有如今这般苍老。
就在那天源稚生被那个叫橘政宗的老人带回了家族。
后来他成为了家族最为年轻的执行局干部,在一次调查死侍的连环杀人案件中,将作为“鬼”的弟弟杀死。
为了确保没有后患,源稚生将弟弟的遗体丢进密封井里。此后他的人生中一直背负着杀死弟弟的愧疚。
直到今天,那件事依然是他的梦魇,不曾消退过半分。
“老爹,以后我还能这么叫你么”源稚生缓缓说出了这句梗在心口很久的一句话。
“其实你早就对我有所怀疑了是么”源稚生与隔壁的那人之间,只不过隔着一层薄薄的木头墙壁,对方说的话他听得非常清楚。
“你的资料在家族本就十分模糊,我们似乎找不到你的来历,就好像是凭空中从浓雾里冒出来的。”源稚生展开了自己的疑问。
其实源稚生不算什么深谋远虑的人,可是他确实在家族中找不到关于橘政宗来历的资料。
就算有,写的也漏洞百出,根本不能作为参考依据。
“我已经亲自找到了位于源氏重工内部的养殖池,那个地方简直就是地狱。”
“那天爬出来的死侍是地狱里复仇的恶鬼。”源稚生捂住了头,“可是他们原本是人类,却被人为地转化为了鬼”
“说到底,还是怀疑我罢了”老人的话音还未落下,山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奇怪声音。
隔壁的老人惊叫一声,似乎撞倒了身边的什么东西。
那不是雨点打落在草木上的声音,不大,但是在除去风声与雨声就没有其他任何声音的山间,显得格外诡异。
源稚生站了起来,他敏锐的听力已经知道来的东西是什么了。
有力的手掌推开木质的窗户,一只手已经握上了手中的蜘蛛切。
外面,天色昏暗,雨丝细密。
隐约中有数十双淡金色的眼睛在摇曳。
不好,是蛇形死侍。
橘政宗或许已经受到了攻击!
源稚生的速度很快,从起身到拔刀推开窗户用时不到3秒。
他紧张地冲到隔壁的刀舍中,一只身上覆盖着铁青色鳞片的粗大生物映入眼帘。
下半身是蛇类的身躯,而上半身却还是人,眼瞳中是嗜血的金色。
那只怪物的手中竟然还握着刀,一般的死侍并不会使用刀技,而这只显然突破了源稚生的认知。
凌冽的白光自上而下,往橘政宗的头顶劈砍,像是黑夜里的一道闪电落下。
“有一些事情没能完全告诉你,是我的错,就当做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老人大喊一声,浑身的筋肉鼓胀起来,如发狠的公牛般两只手举着还未成型的剑胚迎上了那刀。
闪电般的一刀狠狠劈在那把刀胚的侧面,橘政宗的面色潮红,承受着巨力的手腕颤抖。
而后,又是一刀,贯穿胸膛而过,老人被那柄刀贯穿了胸膛。
“我的前半生确实如你所想,恶行罄竹难书,因为我的隐瞒,所以你才未能查到些什么蛛丝马迹”
“那些罪孽,足以令我死上百次、千次,如果有一种方式可以洗去一些我的恶。那么也唯有死亡了吧”橘政宗的脸上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上下槽牙紧紧咬合,又强忍着疼痛挣扎着说出这句话。
利刃刺穿了他的胸膛,划开了他的肺叶,嘴里的鲜血不住地往外冒。
那种怪物抽回了长剑,继而再次挥舞着砍下。
“不要、救我”他的身体软了下来,橘政宗的脸上带着一些解脱。
那把刀朝着橘政宗的颈部砍去,如果这一刀砍实了,不管是人类还是混血种,都无法在那个碗口大的疤上,再重新接个脑袋回去。
几乎是必死的一刀。
可是源稚生还是出手了,他如何能忍心就这么看着这位老人死在自己面前。
死侍那只强有力的手臂,被从中间砍断,金属的长刃落在地面发出叮的一声。
橘政宗闭上了双目等死,可是等来的却是还带着些温热的血液,源稚生将剑从死侍的身体里拔出的一刹那,带起的一蓬血液溅射在老人的衣襟上。
白色的衣襟瞬间被染红。
“我的真名是邦达列夫,很高兴能在活着的时候,说出这个名字。”橘政宗低声说。
源稚生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赶紧大声地道:“说下去”
外面的雨丝密集地落下,黑夜里又扑进一只蛇形死侍,源稚生的黄金瞳被点燃了,强劲大的砍切一道道落在死侍的身体上,将它原本就悲惨的生命终结。
“这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要从我年轻的时候说起”
橘政宗低沉的嗓音环绕在木屋中,外面涌进无数张着血盆大口的恐怖凶兽。
源稚生看的出来,最先拿剑的那只死侍确实是想要他的命。
假如他真的罪大恶极,又为何会有这种舍弃一切的觉悟呢。
“早年的时候,我在莫斯科的孤儿院里长大,后来被培养为最优秀的间谍加入了克格勃,成为了苏联的一名克格勃军官”
“在21岁前,我一直被一个梦境困扰,那个地方冰天雪地没有人烟,似乎是个港口,我一次次地梦见那个地方。但我又确信我从未到过那个地方。这个模糊的记忆困扰了我许多许多年。”
橘政宗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直到我接触到了克格勃的一份绝密文件,名为6的机密档案。那是一份克格勃内部对某个神秘港口的调查报告”
“那个港口虽然属于苏联,可是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的,又进行着怎么样的研究。”
“档案中夹着一份名单,名单上有许多人的名字,这些人都是60年代被一艘叫列宁号的破冰船从北极圈带出来的孩子”
风雨交加的夜晚,源稚生守护在这个叫橘政宗的身边,听他讲故事。
他的声音很平缓,外面的怪物却很疯狂,嘶嘶的蛇的叫声不绝于耳。
风卷着雨丝洒在老人的身上,他的脸被雨水打湿。
可是他却不以为然,镇静地就好像个木头人。
“你是从那个港口里走出来的孩子么?”源稚生的脸上的滴滴往下滑落的血珠,他刚刚砍倒了一名死侍,还未来得及用衣袖拭去。
“对,我那古怪的梦似乎是得到了证实,我在名单上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后来,我对那个港口进行了仔细的调查,调查结果令人吃惊!”
“那座港口里有龙!”
“真正的龙”
源稚生的脸上也不禁抽动了一下“真是个疯狂的地方。”
“谁说不是呢”老人讪笑了一下,又继续讲述这个年代久远的故事。
“那里不仅仅有龙,还有从世界各地收罗来的混血种孩子,项目的负责人的名字叫赫尔佐格,他企图从混血种人类身上提取出完美基因,再利用完美基因来制造强大的战士。”
“我是第一批孩子,或者说是第一代产品”
“说下去。”源稚生的神情冷漠,一只只的死侍在他的刀下成为冰冷的尸体。
源稚生不由地有些气喘。
他一边要绞杀这些怪我,一边还得分出心神来保护橘政宗。
体力已经逐渐开始枯竭,不过好在那些怪物们似乎也不是无穷无尽的,屋外金色眸子的数量在褪减。
“第三帝国的科学家们集中了最为优秀的基因学博士和研究员,企图从中得出雅利安人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种。”
但结果却非常出乎意料的震惊,来自日本的神秘基因取得了最好的评定!”
“家族的基因么?”源稚生问道。
“对,家族慷慨地赠送了基因样本给他们,家族希望通过那项实验找到完整的进化之路。”
“可是这项实验并未实施到最后,就半路夭折。”
“我与实验室的负责人赫尔佐格博士,一同决定摧毁黑天鹅港,让这个秘密永远地埋葬在冻土层下”
“那天的火很大”
“首席科学家赫尔佐格博士,没有将实验的秘密交给苏维埃,他也并不想要复活龙王,他想的是世界的王座。”
“那是个庞大又疯狂的计划,同时也激发起了我的贪欲,既然他可以,为什么我不行呢?那个港口最伟大的作品就在那里,谁掌握它,谁就能掌握世界!”
“于是,我杀死了赫尔佐格,带着当时还处在胚胎期的你和稚女来到了日本。”
“老爹,你的目的就是带着我和弟弟来到日本,登上世界的王座么,是或者不是?事到如今你总可以和我说实话了吧。”源稚生问。
“你亲自看到了那个基因实验室,你就自然而然得认为是我想要复活神,登上世界的王座,可是恰恰相反”
橘政宗的面容露出仇恨的神情,“我为自己的贪欲付出了代价,我与赫尔佐格为了防止资料的泄密杀死了很多人,黑天鹅港的孩子和所有的研究员都被我们杀死了,最后我又把赫尔佐格杀死。无数个夜晚,我都处在冤魂缠绕的梦魇里痛哭流涕”
“我也为自己做下的错事,付出了更大的代价”
“是什么?”
“我杀掉了赫尔佐格,心满意足地带着你和你们兄弟的胚胎,以及依然保持活性的古龙胚胎,登上了列宁号。”
“可就在列宁号前往日本的路上,诡变发生了”
橘政宗脸上又流露出畏惧到极点的神色。
“那是一个漆黑的深夜,船员们听到底舱传来巨大的响声。古龙的胚胎似乎与这片海域发生了某种共鸣,一种可以侵蚀人类意志的东西散发了出来。”
“船员们与我都在抵抗那种仿佛是恶魔指令的东西,那个东西命令我们将古龙的胚胎放出来,我们来到了底舱,那里到处都是肉质团,船员们一个个地都不见了,或许已经变为和肉团一样的物质了吧”
橘政宗痛苦的流出眼泪,“我这才明白,那种魔鬼的力量不是人类所能掌控的,于是在逃亡的路上,眼见已经来不及到达东京了。我焊死了整条船,将它沉入了大海深处”
“我带着你、稚女和绘梨衣坐上了救生艇逃离了那里,而那艘船上携带着从黑天鹅港口带回来的古龙胚胎”
“我将那个东西连同列宁号,一同沉入了海底,沉入了东京湾!”
“而到了东京才发现,我的孩子,绘梨衣她已经被龙血污染,幼小的她根本抵挡不住古龙血液的侵蚀,危在旦夕”
“怎么可能,你是说绘梨衣是你的女儿”源稚生此刻已经杀光了死侍,正坐在由尸体垒起的小山上喘息。
他的面色发白,体力也接近极限。
“是的,我谎报了她的身份,我的血统纯度并不高,但是她因为受到了古龙血液的侵蚀,获得了极为强大的言灵--审判!”
“我不愿意绘梨衣死,你看见的那些实验室,几乎都是赫尔佐格在黑天鹅港的翻版,我有他的所有研究资料。但是我们的研究方向不同,我研究的是如何将扼制龙血的侵蚀,实验室设立的意义并不是要找到进化之路,而是要扼制进化”
“很抱歉,隐瞒了这么久,我所做的那些恶事,足够我死上无数次”
“我的故事讲完了”
那个憔悴的老人说地声泪俱下,他扶着自己年迈的身体坐好。
从一旁的刀架上拔出了一柄短小的怀剑,这是日本贵族用来切腹的工具。
“我时常就想,我应该为我的罪孽谢罪,要是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是我的介错人”
“用这把刀,杀死我”
橘政宗扒开被血液打湿的衣襟,露出带着一个血洞的胸膛和坚硬的腹部。
苍老的脸上还带着从屋外吹进来的雨水,他的表情异常坚毅。
在这个瞬间,源稚生觉得,眼前的这个老人,确实为这场死亡做足了准备。这才能慷慨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