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萧郎别气
陌北熙不敢说话。
从来到客栈养伤开始，萧慕寒脸上就没有过旁的表情，漆黑的双眸里透着叫旁人胆寒的冷气。
陌北熙用极其柔和的声音轻轻唤他：“慕寒？萧郎？萧公子？”
小二敲门，萧慕寒起身去开门，小二把饭菜放在桌上退下了。萧慕寒取了其中一只碗，把每样菜夹了一点，端到陌北熙床前。
陌北熙抬头看他，像个孩子一样没心没肺地笑了：“还以为你生气了呢。”
萧慕寒道：“我没有生气吗？”
陌北熙腰背都还痛得很，极别扭地动了动，把脸埋在他肩上，又抬起来看他。
这眼神，萧慕寒心里抽了口气，实在叫人生不起气来。
他晃了晃筷子：“吃点。”
陌北熙还看着他，眸间勾着笑。
萧慕寒把碗放在床边的几案上，一手轻轻揽着他，一手抚上他脸颊：“不饿吗？”
陌北熙摇摇头，把脸放在他手心里蹭，蹭得萧慕寒心里痒痒，怒气消了大半，萧慕寒哑声道：“受了伤就别蹭我。”
陌北熙收了手，软软地搭在他肩上，道：“嗯。”他嗯的尾音拖得长，软绵绵的，萧慕寒恼他：“仗着受了伤，对你萧大爷胡作非为，陌北熙，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断了脊梁骨，变成个瘫子。”
“不是没有嘛，好萧郎，原谅我这一遭，嗯？”
“你叫江漓他们去拦我？”萧慕寒把碗端起来，一口一口喂给他吃，陌北熙鼓着腮帮子点头，道：“师叔他人一向很好，能说得通。”
萧慕寒不认同：“能说得通打了你这几大棍子？说不通呢，直接要你小命？”
陌北熙道：“师叔心里一定疼我的，他只是一时愤怒，我把该说的都说给他听了，等他气消后，再去回想我的话，会支持我的，你相信他，我最了解他不过了，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心又善。他这回责罚我也是为了给霁月派一个交代，连允拓好歹是盟主，统领天下武林，被我们砍了双臂，我受一顿打已经是轻的了。师父死了，祁仙本应由我接任，师父代为管理已经不容易了，偌大的门派，如今忧患不断，他也不容易。”
陌北熙意识到自己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见萧慕寒没反应，便尴尬地笑笑，道：“慕寒，你别看他那样子，他心里一定认可我们的。”
“不必，”萧慕寒给他擦去嘴角的汤汁：“我可以绑着你走，你欠我的多了，反正也还不清。”
陌北熙身子疼得紧，没什么胃口，也不能久坐，吃了小半碗就要躺下。萧慕寒扶着他躺好，把薄被给他掖好，陌北熙道：“你快去吃吧，等会凉了。”
萧慕寒俯身，将脸凑近他的脸，两人鼻息相对。
“……”陌北熙嘴唇动了几下。
“什么？”萧慕寒没听清，侧脸将耳朵凑近他，陌北熙忽然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道：“没什么。”
若不是他身上有伤，经他这番撩拨，萧慕寒早将人吃得渣都不剩。
萧慕寒撑在他身上，吻上他的唇，匆匆一会就放开，道：“你先欠着。”便起身坐在小桌前吃饭去了。
陌北熙睡了一天一夜，此刻睡意全无，道：“慕寒，还疼吗？”
萧慕寒转头看他，陌北熙道：“你左臂受了伤。”
萧慕寒毫不犹豫道：“疼。”
陌北熙眸子黯淡下去，叹声道：“我起不来，给你包扎不了，你要扎好。”
萧慕寒啜了口酒，道：“当初就不该带你出邀月谷，我把你关在那，机关重重你也出不来，再为所欲为睡你千八百次，看你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心。”
陌北熙还在心疼他，听他这么一说，脸上泛起一阵红晕，道：“慕寒，我在跟你说正事呐！”
“北熙，我也在跟你说正事。”萧慕寒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仰着头，举酒杯的手晃着，道：“养好伤打算怎么办？”
陌北熙道：“武斗肯定不成，想办法带祁仙弟子智取妖月谷，夺回太虚甲，交给师叔，然后和你去过神仙般的日子。”
他话音一顿，想到萧慕寒前一日说的，若他受一次伤，就刺自己一剑的话，便小心翼翼道：“放心吧，我不会再受伤了。”
萧慕寒用完饭，脱了外袍，躺在他旁边，道：“闲来无事，萧大爷陪你躺一会儿。”
陌北熙伸出一只手把被子给他拉过去半边，学着他的样子给他掖好，道：“来。”
陌北熙平躺着，翻不了身，萧慕寒就问：“做什么，还受着伤呢。”
陌北熙道：“想什么呢，我抱你睡。”
萧慕寒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你，跟个孩子一样。”话这么说着，还是将头枕在他肩窝里，陌北熙伸手抚上他左臂的扎带，白色布条还透着血，陌北熙轻轻抚摸一阵，将他受伤的臂膀藏进被子里，摩挲他的发，道：“慕寒，过几日是你生辰吧？”
萧慕寒道：“嗯。”
“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准备？”
见人没有回答，陌北熙道：“萧郎，这可是我第一次给你庆生，你好歹期待一下……算了，那我自己准备，不过说好了，到时候你要是不喜欢，可别赖我。”
“好。”萧慕寒宠溺道。
窗外依旧狂风肆虐，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青瓦上，闪电如银蛇一样在空中穿梭，一次次划亮天际。帷幔放下，屋里凉气正好，萧慕寒枕在那人肩窝里渐渐沉睡。
陌北熙挨了五大棍，感觉五脏六腑都搬了家，躺了几天终于能下床了，只是稍微一动身上就说不清哪里疼，萧慕寒不让他离开屋子，陌北熙道：“萧郎，你总得叫我出去，我到外边给你挑个礼物。”
萧慕寒道：“等养好再去。”
“可是明天就是你的生辰，”陌北熙立在窗前，被人揽着腰，他说道：“今晚再不让我出去，明天拿什么送你？”
萧慕寒道：“来日方长，躺回去，站久了当心疼。”
陌北熙歪头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往外走，被人一把拽住，萧慕寒抱起他走到床边，把人放上去，随即四片薄唇紧紧贴合在一起。
等陌北熙要喘不上气来时，萧慕寒才放开他，陌北熙眼角泛着红，有些负气地盯着他。
小二敲门，要送晚饭进来，萧慕寒起身去开门，陌北熙也跟了出来，陌北熙想了想，忽然说：“小二哥，今晚再开一间客房，给这位公子。”
萧慕寒无辜地看着他，不就是亲了一下，又不是没亲过。
小二应了一声，陌北熙就把人往外推：“慕寒，就一晚，委屈一下，小二哥别走，我还有事。”
萧慕寒觉得他一定是要偷偷溜出去买礼物，才把自己打发出去，便说：“小哥，你盯着这位公子，他欠我很多钱，要是晚上逃出了客栈，这钱我可得找你要。”
萧慕寒离开后，陌北熙把小二让进房间，交代了一通，给了他一锭银子，才把他送出去。
第二天一早，小二悄悄敲开陌北熙的房门，把一个蛮大的盒子递了进去，他刚离开，萧慕寒就从楼下拐上来，走到门口，道：“夫人做什么呢？”
陌北熙把他让进去，萧慕寒边往里走边说：“什么好东西，为了它连我也不让进屋了，我瞧瞧。”
陌北熙似乎没休息好，眼圈黑黑的，他笑盈盈地打开木盒，里面是几碟子糕点。
一碟子蛋黄的水晶饼，洁白如玉，圆润可爱。
一碟子心形的桃花酥，粉粉的十分好看。
剩下个高一点的盒子，打开是两个面团捏成的小人，一个红衣佩剑，身量颀长潇洒，还有一个白衣少年，两个小人手牵着手，并肩而立。
陌北熙得意地把碟子推给萧慕寒看：“我做了一晚上，昨晚请小二哥给我买的，面粉和染色之物倒不难得，只是这个桃花酥，可劳烦他跑了两家铺子才寻到干花瓣，卯时我送到客栈庖厨，不想这么快就好了，你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萧慕寒和他面对面坐着，端详着一桌子糕点，觉得实在可爱，尤其是那两个小人，连五官都是经过细细雕琢的，便问他：“你一夜没睡么？”
陌北熙点了点头，拿起一块桃花酥递到他嘴边，萧慕寒咬了一口，道：“香甜软糯，形状好看，夫人这么手巧，为夫甚感宽慰。”
“这还是我跟江漓学的呢，你不放我出去，我也不知道送你点什么。”陌北熙把桃花酥给他递到手上，托腮看着他吃，又道：“萧郎，我真的好了，雨停了，晚上带我出去走走吧。”
萧慕寒看着他：“好，但不能出去太久，等会你去睡一觉，醒来再去。”
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这敲门的方式再熟悉不过了，陌北熙道：“进来吧。”
付青墨开门，看着面对面坐着的两人，嬉皮笑脸地招呼了一声，也坐下，拿了一块桃花酥咬了一口，忽然面目狰狞起来，萧慕寒淡定地把水给他推过去，付青墨一口灌下，道：“这是什么啊！”
“我做的桃花酥，有什么不对吗？”
付青墨看着师兄无辜的模样，实在不忍心打击他，他把水杯放下还是没忍住：“师兄，你把糖当面粉放了吧，我牙都齁掉了。”
陌北熙尴尬地看了一眼萧慕寒，萧慕寒道：“挺好的啊，我爱吃甜的。”
付青墨这才注意到师兄的一脸倦态，关心道：“师兄，我才得空跑出来，那天看你受了伤，我们都担心坏了。”
陌北熙道：“我没事，师叔他们呢，江漓怎么没来？”
付青墨道：“师姐好着呢，萧公子你可真厉害，连允拓断了两只手臂，在祁仙无处发泄，带着连锦耀那小畜生气哼哼地走了。你不知道，其实师叔也厌恶他，昨天师叔还问我们关于你们的事呢。”
陌北熙道：“师叔说什么了？”
付青墨道：“我说萧公子和妖月谷主萧楚言从来不是一路的，萧公子根本不想要太虚甲，而且师父的死是萧楚言和季殊一手造成的，不是萧公子的错。师叔还问，萧公子当真对你那么好吗，我说好极了，萧公子简直恨不得把你捧在手里抱在怀里……”
陌北熙咳了两声，付青墨话语一顿，又接着说：“师兄，你原谅师叔，他后来特意跟师兄弟们说，确实不能以出身夺人，凡事要看清楚再下定论。”
陌北熙笑着看向萧慕寒，道：“我就知道，师叔过后一定会想明白的。”
萧慕寒对他点点头。
付青墨指着桌上的两个小人道：“这也是师兄做的吗？”
萧慕寒道：“对，做给我的。”
付青墨感叹道：“我和师兄认识十二年了，何曾有过这样的待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