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死不瞑目
柳家只有玉叶这么一个女儿，是以玉叶出嫁之后，房间就空着，房间里的摆设还是按玉叶未出嫁时的样子原封不动。程浩然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这依稀熟悉的摆设，睹物思人，物是人非，不禁感慨万千。
他抹试一下桌面，桌面上已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打扫了，他找来一条抹布，仔细地擦拭干净。还有那只柳玉叶喜欢的玩具毛毛熊，用手拍上去，溅起一层灰。墙角的书柜里还摆着许多书，这些书都是柳玉叶购买的，她结婚后搬了一些书到那边去了，还剩下这许多放在这里。按柳玉叶的说法，她无论在哪边都会有书读。读书，是柳玉叶平时生活的一大爱好，用手不释卷来形容她也丝毫不为过。
程浩然却不爱看书，但他以娶了一个爱读书的老婆为荣耀，他曾经在警局夸口说，我们警局所有人读的书加起来也不如我老婆的多。这事儿说起来是有点夸张，但在警局也没有人不服气。大家都晓得程浩然找了一个爱读书的老婆。
程浩然细看书柜里的那些书，一本一本地抽出来看，又一本一本地放回去，只轻轻地拂了一下灰尘。
住了两三天，程浩然觉得岳母病了，自己也帮不上忙，还要岳父弄饭给自己吃，心里过意不去，偶尔要伸手帮忙，岳父却始终拒绝他插手。他也觉得没有呆下去的必要，于是跟岳父说要回去上班了。岳父说那行吧。
程浩然得到允许，便要回去了，临走前他特意在柳玉叶的房间里呆了大半天，感受着柳玉叶做姑娘时的环境和心境。
程浩然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准备去辞岳母，来到房中，房间昏暗，几乎不可视物。他轻轻地叫了一声：“妈！”
岳母没有应声。
他又叫了一声。
岳母还是没有应声。
一旁的柳青推着她说：“阮老师，浩然来看你来了，他要回去上班去了。”
岳母喉咙里咕嘟一下，却依旧发不出声音，显然情势已经很重了。
程浩然想到，玉叶不在跟前，也只有我给她送终了。想到此处，对柳青说道：“爸爸，要不过几天我再走吧？”
柳青明白他的意思，点头说道：“也好，过几天再走也不迟，免得跑上赶下的，路上也不安全。”
程浩然又住下了。
过了几天，岳母忽然睁开眼睛瞅着程浩然说：“浩然，什么时候来的？她爸爸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要起来给浩然弄些吃的。”
程浩然看到这情景高兴起来：“妈妈是要起来吗？”
说着便上前要去搀扶她。
柳青说：“你还是让她躺着吧，不用起床。”
程浩然看着柳青不解其意。
柳青低声说道：“这是回光返照。”
程浩然顿时明白了，想到老婆不见了，岳母也要过世了，这个家庭便要毁了，不禁悲从中来，眼角不由滚落一颗豆大的泪珠儿来。
岳母笑说：“你看你这娃儿，我要好了，你却哭了，你不是安心咒我吗？”
程浩然赶紧一抹眼睛强笑说：“妈妈的病好了，妈妈的病要好了，浩然这是高兴的。”
岳母看着他的身后说：“怎么你一个人来？玉叶呢？小龙呢？”
程浩然笑说：“他们还在路上呢，就快到了。”
岳母忽然像明白什么似的：“浩然，你是不是在骗我？我已经好久都没有见到玉叶和龙儿了，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程浩然说：“没有的事，他们好着呢，妈妈，你放心吧。”
岳母笑说：“我放心，我很放心，玉叶回来了，你让她到我跟前来一趟，还有龙儿，你就说外婆想着他，还要教他认字，读唐诗哩。”
柳青在一边说：“你休息一下吧，累不累嘛。”
岳母说：“是，是，我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我太累了，累了……”
忽然一阵咳嗽，那气紧得很，像是憋住了一般，柳青赶忙上前去拍着她的胸口，“好啦，好啦，咳出来就好啦。”
程浩然看到岳母脖子一伸，像是要长吸一口气，但却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玉叶，玉叶，我的好女儿，你就这么狠心，娘要死了也不来看一下……”
渐渐地，那气息越发的紧了，身子也渐渐地冷冰起来……
岳母的眼睛却始终没有闭上，程浩然以为她还没有去，半天却仍听不见她出气，伸手去摸她的手时，已经冰冷了。
死不瞑目！
没有看到女儿和外孙，岳母这是死不瞑目呀。
柳青捏着老婆的手松下去，替她放到身体一侧，然后拉上被子替她盖好。回头对程浩然说：“你妈去了，我们去准备后事吧。”
阮老师邻里关系很好，这时听说她去了，很多人都赶了过来，看她最后一眼，学校里也派了人来，镇上也来人了。
一时之间，小小的堂屋里挤满了人。
因为久病在床，柳青早已准备了阮老师的后事，所以事到临头还不至于慌乱。柳青拿了寿衣出来，邻居几个中年妇女将阮老师擦洗干净身子将寿衣替她换了，镇上安排了一台车送到市殡仪馆火化了。程浩然自然也跟着去了，又跟着回到镇上，寻了一块地安葬。
天上下着毛毛细雨，远处的山峦，近处的村落，都罩在一片迷蒙的雾气之中。
对着新隆起的坟茔，程浩然恭恭敬敬地叩了九个响头，也算是尽了半子之孝心。
程浩然回身对柳青说：“爸爸，你一个人在上面，生活也不方便，要不搬下去和我一起住？我那里房子大得很，够我们住的。”
柳青说：“不用了，我要在这里守着阮老师，明年清明还要替她立碑哩。再说，镇上还有工作要做，我也走不开。我身体还好，一个人能照顾自己的，倒是你要多加当心，工作起来没个时间观念，玉叶虽然不在了，但你仍然是我的女婿。”
程浩然说：“爸爸，那你自己保重呵，有事及时给我打电话，我会及时赶过来的。”
出了柳家大门，春雨绵绵，春寒料峭。走了一程，程浩然回头望去，那曾经熟悉的柳家大屋隐匿在一片迷蒙的雾气之中，显得神秘而陌生。
程浩然返回工作岗位后，便升为鄂东市警察局刑警队队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