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信念
一如当日,城外狂风暴雨中溅起的红色水花以及一具具倒地不起的身躯。
而依稀中,有一双手,温柔地覆住她紧握的双拳,同时也覆住了一颗颤抖的心。
少年将她护在怀中,挡住了身后的血流成河,尸首遍布,只留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却是近乎乞求地说道,
“月儿,答应我,好好活着。”
“云忆,醒醒,你一定要坚持。”洛洛的声音也在急切召唤她。
所以。
决不能,决不能在那之前死掉。
渐渐地,她开始清醒起来。
在意识消逝之前,几乎透支了浑身所有的功力,唇角被逼出一抹殷红。谁承想,那殷红液体一触到地面,便被一股特殊的力量吸引着,径直流入了不远处的那把剑中。
却在融入刀刃的刹那,剑心处的琉璃忽而褪去了剔透之色,泛出震破天际的红光。
原地,云忆闭上双眼。
以心壁灵血,唤剑中之灵。
天定之契,俨然已成。
只是……
妖魅,抱歉了。
“宫玄烈,我以灵契之主的身份命令你,救我!”
不知是那坚定的语气,亦或是听到那三个字的缘故,身后女子转而诡异一笑,停下了肆意妄为的嗜血,转而放开了手中之人。
云忆有些怔住地捂住了脖颈险些致命的伤口,不明所以。这么轻易……就放了她?
只是,从那妖媚女子诡异的笑声中,却更令人感到疑惑。
“能轻易地穿透结界……很好,不愧是我所倾慕的男人。”
觉察到了身后的异样,女子雅然抹去了唇边残存的猩甜,理了理鬓处微乱的几缕发丝。
不知何时,身后隐逸而出的微光中,一抹人影显现而出。
宫玄烈衣袂招摇,竟没有半分往日的妖戾之气。甚至,净澈如仙。只是……除了那勾魂摄魄的双眸,还有不明深意的唇角,他的凤鸳碧眸中,映射出参不透的光色,轻佻地落在了不远处一人的身上,而他的右手边妖气聚成气,直击中了那名女妖的后背,那女妖仰天大笑,回过头微笑着看着宫玄烈,“你挑选的这个人,也很一般嘛”。
许久,大家都不言片语。
她又自顾自说下去,“好像不太解风情呢,我也只是使用了些人类惯用的伎俩罢了,不过,颇有成效。”
话还未讲完,女子的笑颜却在刹那间凝固。
低头看到胸前的鲜血淋漓,踉跄着后退几步,却又似想到什么一般地笑了,
“你到底心里还是没有我,你以为你取出我的命丹就杀得了我么……”
宫玄烈自始自终都静静看着那个女妖,不怒反笑,慵懒地收回了目光,浅叹,“你也不过如此。”
倏然间,掌心的珠丹顿时碾碎成灰,随风而散。“那么,就随你消逝的道行,再做数百年的觉悟,如何?”他冷冷的说道。
屠杀于惩戒而言,只不过是无可奈何后自欺欺人的妥协罢了,而他乐在其中的,是周而复始,却没有半分希冀的折磨。
说罢,女子便在惊恐中渐渐隐匿,徒剩原地的一抹珠灰。
终究,形灭神存。
百年之修,便要再次来过。
大概过了好久,宫玄烈才回过神来。他掀起自己的左手衣袖,感受到左手腕处,那枚印记越发渗透所带来的刺痛,长睫覆下了一层阴影,遮蔽了眼底源源不断涌出的厌恶。
那是……奴隶的印记。
手中幻出一把尖刃,面容淡然地将那抹沾染着印记的肌肤割去,却在下一瞬愈合后,印记崭新如初。
原来,这灵契已然蚀骨侵心了么。
手中染血刀刃霎时碎裂成灰,散在空中。
从不曾想,有朝一日,竟会此般沦落。
云忆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傲自大的妖王,此刻却像小孩一样的幼稚行动,有一刹那觉得自己真的错了,是不是不该和他主动缔结。 回想起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云忆不由得僵住。
那个人,宁愿忍受切肤之痛抹去那枚印记,也不愿就此俯首成为她的灵侍。倏然想起,之前那人费尽周折置她于死地,眼神中透出的决绝之意,还有……
在她信誓旦旦后,便当真松手,没有再逼迫下去。而她也感觉得到,那妖魅此番做的缘由……绝不是惧怕她以唤醒灵契为要挟。
想到这里,云忆便下意识地扫视了周围,眉间满是迷茫。方才还在,可是如今怎么不见那人……倏然间,她感应到身后有一丝异样,便猛然转身,本能地一掌劈过。若要劈到还好,谁知,不但落了空,还乱了她的重心,使她踉跄着后退几步,险些摔落。
却在站定的刹那,瞬间发觉三步之遥处,有双微泛荧色的凤眸在夜色下,透闪出魅惑诡异的光亮,宛若一枚噬尽鲜血,却又愈发剔透莹润的赤玉。那般诡异萧寒,却美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了。”犹豫片刻,云忆终是开了口。“我不喜欢逼迫旁人,可是今日之事我别无选择,日后,我一定会为你寻得破解灵契之法……”
还不等她说完,便被那妖魅冷冷地打断, “还是敛起你不值一文的承诺,许给日后信你之人便好。”
已然做好准备的她在听闻此般嘲讽后,却还是僵住。是她食言在先,所以,便没有任何抱怨的资格。
许久,看她不言半语,妖魅凤鸳碧眸微眯,却饶有兴致地叹道,“若你真心有致歉之意,不妨……证明给我看。”在捕捉到她眼中闪过的微光后,那妖魅唇角轻佻,“跪下。”
最后二字,宫玄烈说出来的时候,如蜻蜓掠过湖面,风轻云淡。
许久,却不见她有何动作。云忆抬起头第一次毫无畏惧的盯着宫玄烈好久。宫玄烈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情绪的抵抗,慵懒地伸了伸修长四肢,打了个哈欠,“怎么,这不是你们人类聊表歉意的方式么?”
些许莹雪随微风跳跃在妖魅的衣服上,在柔色月光下忽而闪着晶光。宫玄烈慵懒地坐在屋脊上,单手撑起凝脂玉颚,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打量着她,唇边却勾起饶有趣味的深意。
如今她满口歉疚之辞,再加之那日趾高气昂地要挟……人类的屈膝行礼,他倒是有了几分兴致。
况且,还有那副难看的面容。
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