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突厥公主和亲，盛旷空前，普天同庆，周围边陲小国纷纷派使者前来庆贺，一时间京城华盖云集，更加拥挤热闹。
与外面的喜庆热闹相反，木心儿什么行李也没有收拾。怀里揣着圣旨，暮色之中，孤身一人敲开自己家的大门，只有从前乳娘看见她抹了眼泪，抱着她心疼地念着受苦了受苦了。
听说了她的事，早早坐在前厅父母亲和祖母却全黑着脸。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要是有点贞洁的女子就是死也要死在夫家，如今她竟自己灰头土脸地回家，除了给家族蒙羞，给家人难堪，也没别的了。
木心儿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被父亲狠狠地责罚一番，可如今圣旨已下，平南王即将迎娶突厥公主，就算想再把木心儿送回去也绝无可能，家里长辈恨铁不成钢，估计自己也是无可奈何，便不再折腾她了。
母亲总归要不忍心，让她在西院住下，西院靠近下人房，是一个简陋的住处，待遇比一个下人好不了多少。出嫁之前木心儿住的湘苑亭台楼榭，上下三层，还挨着祖母，是整个木府最别致的住所。这么一比，出嫁前和出嫁后真是天壤之别。如果木心儿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是嫡女，恐怕就得和下人住大通铺了。
只要她出现的场合，不管多其乐融融的氛围，都会因为她的到来，突然沉默，每次见面结束，父亲和祖母最后一句话都是不要出门丢人现眼而告终。
虽然之前豪言壮语，自己也做好了准备接受任何后果，可来自亲人的冷暴力，还是伤得她体无完肤。家本该是她的港湾，是她应该感到最温暖的地方，而此刻却最伤人。木心儿受不得气，和母亲提过想自立门户，单独出去住的想法，但每次都被母亲否决。理由是她若在家，木家体面尚在，若她特立独行非搬出去，人家也会说木家连个女儿都养不起了。
乌云娜公主差人来请她当伴娘。乌云娜此举就是来炫耀的。
这下子木家谁也阻止不了她出去丢人现眼了。
太后为表示隆重，特地让乌云娜从宫里按公主的规制出嫁。
“公主，公主！”木心儿在殿中站了半天，也没人理她，她只好一声比一声大地叫她。
“哦，心儿，你来啦～”乌云娜突然特别亲热地挽住她坐下，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满意，“对不起，心儿，之前我误会你了”
“什么误会？”
“我以为你要和我抢平南王”
我和你抢？平南王明明是她的前夫好吧！
木心儿简直无语，只好不说话。
“你明白自己身份，知道自己福薄享受不了，说不定以后啊，有什么好事等着你呢”乌云娜虚情假意地说。
“公主找下官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在中原认识的人不多，我的婚事自然也要找你张罗，只有你经手我才放心”乌云娜心情很好，木心儿越是卑微伤心难堪，她就越开心，越有抢夺成功的成就感。
让前妻张罗前夫的婚事，亏她想的出来，她以为自己会当场哭出来吗？
“公主，您的婚事现在就是国事，礼部已经全权负责，可汗也陆陆续续在送嫁妆过来，两边一起筹办，到时候一定是万民庆贺，百年姻缘，就算没有我，也绝不会有任何纰漏的”
“长这么大我就你一个朋友，反正我就相信你，有你我才放心嘛”乌云娜竟然对她撒起娇来。
朋友？木心儿可还记得几天前他是如何把自己从悬崖上推下去的。
在你心里还是奴才多一些吧，不然也不会做什么都如此心安理得。
“好吧，我会尽力的”木心儿只能答应，不然她肯定会想出别的什么来让她不痛快。
抱着太后新赐给乌云娜公主的汉族喜服，走出太后的永寿宫没多久，就听见不远处小荷花池中心凉亭里有人在吹笛子，仔细听来还有琵琶合奏，二者配合地恰到好处，特别动人心扉。
走近一看，却是睿王。
睿王眼尖老远就看见了她，飞身踏水停在她面前，心情也不错的样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木心儿抬抬手中的衣服，“我来拿太后赐给乌云娜公主的嫁妆之一”
“这种事，找个宫女来做就好，你给前夫张罗婚事不觉得别扭吗？”
女子依附男子，没有了夫家，一辈子的依靠也就没有了，按照道理，她该愁眉苦脸。
“我入京的目的，就是为了不惜一切代价促进大厉与突厥的联姻。现下的结果我很满意”
“因为在你心里那个人并不是平南王？”
木心儿并不接话。
睿王马上明白，对着后面跟着的宫女吩咐到，“你们等一下，本王有话要和木长使说”
摒退其他人，木心儿毫不客气地坐下，自己连倒几杯茶咕噜咕噜喝下，桌上也没什么吃的，只有木心儿不怎么爱吃的冰皮糕，想了想还是抵不住肚子勉强咬了几口。
睿王却看乐了，“本王还以为，你在娘家过得不好，你会终日以泪洗面，伤心欲绝，郁郁寡欢呢”
“是我自己休夫，为什么我要不高兴？因为变成残花败柳，可怜的弃妇？”
“唉，你将来有什么打算，该不会甘愿被乌云娜公主呼来喝去，被她欺负，看人家恩恩爱爱吧”
“在你眼中我就是个受气包吗？乌云娜的脾气秉性我最了解，她的快乐一定要建立在别人的羡慕嫉妒恨之上，别人越伤心难过，她才会觉得自己得到的越珍贵，反之则索然无味。我作为两国使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和亲成功，乱世时间太长了，士兵百姓牺牲了太多，百姓疲于奔命，是时候喘口气，休养生息了。杀来杀去，其实也不过是当权者的斗争游戏，归根结底，他们又跟谁有什么仇什么怨呢，莫名其妙上战场，刀光剑影中看着自己亲人一个个离去，留下残破身躯，空荡荡的屋子，再打下去，人都没了，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贵族们靠什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一席话说的睿王哑口无言，他从小就身份尊贵，身为皇子高人一等，长这么大从没有离开京城，对民间疾苦更不可能感同身受。
“既然你问了，我也可以告诉你。等和亲的事办妥了，我就回边城去”
“之后呢？”
“之后……我打算游历各国，要是发现个好地方，就住下来”
“你说的好像并不打算回来”
“过不了多久，朝中会有重大变故。到时候也没有我立锥之地，就算能幸免于难，我的家人也不会喜欢我的存在，我下面还有两个妹妹没有出嫁，一个弟弟刚一岁，他们的前途不要受我的影响”
“你是指战王？父皇对他忌惮防备由来已久，双方都剑拔弩张，木御史没有实权，没有致命的过错，所以你们木府不过是受到牵连而已”他看看木心儿，几番欲言又止，最后鼓足勇气说，“其实，你不用远离家人背井离乡，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摆脱现在的困境，你的家人也会因此对你改观”
“什么方法？”
“女孩子嘛，终究还是要嫁人的，找个依靠。如果你能再次嫁给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寻求庇护，你和家人说不定能安然度过”
“有权有势？”
“是啊”睿王循循善诱，极具诱惑力地说，“比如嫁给我做我的侧妃？”
“侧妃？”
“我可不怕平南王，也不怕任何非议”睿王觉得自己的提议真是好极了，她一定经不住诱惑。
木心儿的脸色已经一点一点变色，终于生气，深呼一口气，重新捧起乌云娜的衣服，起身准备离开。
“你难道不考虑一下吗？”
“你是在开玩笑吗？”木心儿冷冷问道。
“不，本王是认真地”
“认真？微臣本以为和王爷是朋友，所以才把你当朋友，对您毫无隐瞒，不想在您眼中，微臣竟是趋炎附势，攀附权之人，好不容易重获自由，我是绝不会再把自己卖出去，靠色相换取东西的！”木心儿的称呼从我到微臣，亲疏立见。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睿王殿下可能对微臣了解不深，和别人一般想法也并不奇怪。只是今后不要和微臣见面，以免玷污殿下的声誉”
“心儿！”
木心儿脚步停住，“殿下，不管世人如何看我，我木心儿身份如何低贱，那也只能是八抬大轿才能娶进门！”
永不为妾。这是她的傲气和底线。
睿王突然什么也说不出口了，他能做主的只能纳一个侧妃或一个侍妾。就算他喜欢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挺直腰板走开，作为皇子，他的妻子，自己根本做不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