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缘灭，怨无尽
“韵哥，你回来啦－－！”
洛长韵浑身颤抖，心里如同万蛇撕咬，痛苦到让他不得不捂住胸口，才能有片刻的缓解。
“韵哥，你怎么了？”
洛长韵身后，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十四岁少女，此时正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洛长韵赶紧用手擦干眼角的泪，勉强支起笑容，回头看向少女。
“小鱼，你来了。”
少女长的并不漂亮，甚至鼻头有点点雀斑，但在洛长韵的眼里，却是别样的可爱。
名叫小鱼的少女，看到洛长韵回应了她，顿时开心的笑了起来，露出两颗虎牙。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连忙捂住嘴：
“姨娘说过，女孩子应该笑不露齿的，我又忘了…”
洛长韵恢复了笑容，走过去揉了揉小鱼的头说道：
“你还没有成大人呢，不用这么拘束。”
小鱼脸上鼓鼓的，有些生气，韵哥又不把她当做大人了。
“韵哥，你刚从家族会议那边回来，给我讲讲世家联盟的事情呗。”
“好啊…”
看着前面一蹦一跳的小鱼，洛长韵看了看自己修长的手，他刚才抚摸的动作，他不知道是自己下意识的所为，还是被人所控制，但这种久违的感觉，却让他自甘受控，无法自拔。
“韵哥，听说我们这边每个家族，以后都要去蛮荒，待在大周不好吗？”
小鱼歪着头问道。
“傻子，我们与大周皇族已经势同水火，无论最后谁输谁赢，这片地方却是待不住了。”
“可我去城里没发现官府针对我们啊！”
“所以你才是傻子啊。”
“韵哥，你又在说我傻，我不理你了，哼！”
…
春去秋来三五载，终于，离别的日子到了。
洛长韵作为洛家的嫡系，自然有去往蛮荒的机会，但他并非真的在重新经历这件事，所以他没有打算立即去蛮荒，而是留下来好好陪着小鱼。
只是越来越模糊的意识，让他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小鱼原叫洛玉，是洛家三代以外的旁系，小鱼是洛长韵给她取的昵称，叫起来顺口。
此时的小鱼经过三年多的成长，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鼻头上的雀斑也早已经消失，不过在世家子弟中，也只能算的上刚好及格的样貌。
“韵哥，族老那边已经催您去蛮荒了，听说家族在那边已经打下来了一座城，以后去蛮荒就不用待在上三家的城池中了。”
“听说蛮荒的资源特别多唉，以前旁系连天罡境的名额都要申请，到了蛮荒只要想晋升，好像都可以不用申请唉。”
“…”
“小鱼，我想去蛮荒了。”
洛长韵突然出声，洛玉的脸色一下子唰的变白，随后勉强支起笑容说道：
“那很好啊，以韵哥的实力，一定能成为天罡境的武者，拥有自己的府邸！”
“那是自然，只要我开府了，那我就可以竞争洛家的家主之位了，哈哈哈哈…”
“洛哥，我想…”
“你想什么？”
“没什么…”
就在洛玉转身准备离开时，洛长韵忽然近身将他抱住。
“韵哥，你这是干什么？”
洛玉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一幕，顿时整个脸都变得通红，待到她缓过神来抬头时，却见到一脸泪水的洛长韵…
…
“洛长韵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抢齐王之子的纯阳丹！”
“但我怎么听说，这是他在死人堆里捡的？”
“这种小道消息也信？什么死人堆里会有纯阳丹，就算是骨头都能被那群髦狗卷走，那还会留给他来捡漏？”
“也是…”
进入洪荒的第一年，洛长韵侥幸在死人堆里找到一枚纯阳丹，被齐王第一百五十六子发现，以洛长韵被打断双腿，洛家主动领罪结束。
…
“听说了吗，洛长韵想要去进万邪窟！”
“嘶－－，这家伙是多想不开去那种地方，这不是在送死吗？”
“听说是洛家将他踢出了家主竞争的序列了，他想要殊死一搏！”
“有胆气，可惜是个蠢货…”
进入蛮荒第二年，洛长韵为竞争家主之位，悍然进入蛮荒凶地万邪窟寻找机缘，经过九死一生后，获得转头诡，威能一般，被所有人耻笑。
…
“哎哎哎，洛家的那个奇葩怎么又去万邪窟了，前些天不是刚晋升天罡境吗？”
“听说他在洛家的小姘头出意外死了！”
“啊？！”
“那可真够惨的，自己的身体搞成那样，还天天被齐王那个纨绔欺负，在洛家家主候选里也是势单力薄，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真是可怜…”
“呜呜呜呜呜…”
蛮荒第三年，万邪窟内漆黑幽暗鬼气森然，犹如鬼泣的声音传荡在洞窟之中。
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择人而噬，若是常人进来，必定胆战心惊，步步为营。
但此时的洛长韵却是目光呆滞，丝毫不在意任何危险，如同行尸一般前进，前进…
就在方才，与他同为家主竞争者的三弟，告诉了他一件被隐瞒已久的事情，与他从小青梅竹马的洛玉死了－－早在两年前就走了。
那时的洛长韵一心扑在家主的竞争中，丝毫没有意识到洛玉的异常。
后者早就到了待嫁的年纪了，只是一直拖着，就等着洛长韵的一句承诺，可惜洛长韵被权势所迷，哪还有心思关心这等事情。
想着自己开府以后，将洛玉接过来，殊不知，洛玉乃旁系女子，婚嫁皆由不得自己。
原先其家中父母还对洛长韵有所期待，自从后者去往蛮荒之后，就断了念想，赶紧将年龄不小的洛玉嫁了出去。
后者自然是万分不从，在新婚当晚连夜出逃，想要闯过青铜门，去蛮荒寻找自己的情郎，可青铜门乃世家重地，岂是想闯就闯的，洛玉当场被打成重伤。
洛家因嫌弃此女逃婚闯门，丢了家族的颜面，并没有去管，洛玉父母也因此事倍受牵连，对洛玉更是不管不问。
洛玉身受重伤，在一间木屋内痛哀三天三夜而死，死前身边也只有一个看护的丫环，别无他人。
死后因为有辱门楣，被匆匆丢进了乱葬岗了事，洛家也不怕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洛玉起尸。
听说，洛玉死前意识模糊之时，曾不断呼唤着“韵哥”三日未绝，不知真假。
洛长韵听闻此消息后，长啸三日，将嗓子哭哑，眼泪流干，眼睛更是直接半瞎。
他在此刻终于明白，自己心中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了，只可惜当初的他被权势迷了眼，此时已经悔之晚矣。
他知道自己大哥为什么要隐瞒这个消息，为的就是在以后的家主竞争中，当面破了他的心防。
一个不能遇事不惊沉稳冷静的人，即使武力再高，也当不了家主。
他知道自己的三弟为什么此时将此事告诉他，因为他突破到了天罡境，有足够威胁自家大哥的实力，看着两边两败俱伤，自然是他最想要的结局。
万邪窟内，洛长韵强忍着不断涌进身体内的诡异，完全放开防御，任凭诡异侵蚀。
他明白，最后只要自己不死，那么留在自己身上的诡异，一定是诸多侵蚀的诡异中最强的。
他大哥晋级天罡境多年，又是家中长子，无论自身武力还是家族势力，都在他之上，他只有一次报仇的机会，他必须牢牢把握！
于是，他又一次的选择了万邪窟。
只有最绝望之人，却又最不想死之人，才能在万邪窟中求得机缘，这就是他当初活着离开万邪窟的原因。
…
“出大事了，洛家老二洛长韵，在擂台上切磋时，将洛家的长子偷袭杀死了！”
“嘶－－好狠的心，居然杀了自己的大哥！”
“嘿！世家都是这样，为了权势，个个都是冷酷无情反复无端，就让这些人狗咬狗吧，哈哈哈哈…”
…
蛮荒第四年。
洛家第三子正式成为家主唯一候选，他运用自己的权力将洛长韵从死牢中捞了出来。
作为代价，洛长韵需要代表洛家参加紫武会盟，若不能为家族赢下一场城池，当场处死…
“不！不！不！”
“不！不！不！”
“不要啊！我不要去蛮荒！”
“小鱼，你不要死！”
“我对不起你！！！”
昏暗的空间中，一个类似洛长韵的小人，疯狂的撕扯着自己的血肉。
只有这样，他才能分心一些，不会被脑海中无穷无尽的死意所淹没。
他在进入幻境后不久，就发现，自己越是代入其中，自己的意识就越来越模糊，仅仅半年，他清醒的时间就缩减到每天只有一个时辰。
洛长韵意识到自己的不妙，随即封闭心神，然而这个幻境仿佛有股魔力一般，即使他再怎么封闭自己的心神，过往的画面还是一一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看到了出走蛮荒时自负的自己。
看到了被齐王孙踩在脚下的自己。
看到了从万邪窟中狼狈而逃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自己。
以及面临最终的绝望时，歇斯底里的自己。
这一幅幅画面，不断摧残着他的内心，无数的煎熬从他的心中浮现。
他不断后悔着自己的选择，不断质疑着自己的人生，心中的死意越来越重。
这时，仿佛心魔一般的声音，从他的耳边响起：
“洛长韵，你看看你，你就是一个窝囊废！”
“保不住你的挚爱不说，还要自我欺骗！”
“被你杀死的大哥真是个可怜人啊！
他只不过隐瞒了小鱼死亡的消息，就被你斩了头颅。
真正导致小鱼身陷囹圄、最终凄惨死去的人。
——是你啊！！！”
“你为什么不去死！！！”
“若不是你一意孤行，沉迷于权势，怎么会看不出小鱼对你的倾心？！
对方一直拖着婚期，就是为了等你的一句承诺，你并非不知道，但你却因为害怕对方成为你的累赘而假装视而不见。”
“我记得你进蛮荒的第一年时，小鱼多次写信给你诉说着自己的困境，但你当时因为纯阳丹的事情，一心只想获得更强的力量来保住自己的地位，对于小鱼的诉苦又继续视而不见。”
“最后，小鱼死的时候，都是因为你不懂变通，以至于没有一个心腹将此事告知于你，家族中的人都在看你的笑话。”
“你以为你杀了一个只是隐瞒消息的大哥，就能够赎罪了吗？”
“不！杀死小鱼的罪魁祸首，就是你！！！”
“你完全有能力避免这个惨剧的发生，甚至不需要你付出多大代价，只需要说一声即可…”
“但你没有！”
“你就连说一声的代价都不想承担，小鱼在你的眼里，就是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宠物罢了！”
“正视你的内心吧，你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而已！
你为什么还要捂住胸口，你难道会为一只惨死的小猫而哭泣吗？
你就是个虚伪的自私鬼！”
心中的魔鬼，一遍又一遍的拷问着洛长韵的内心。
“不！我不是自私鬼，我不是自私鬼！”
洛长韵抱着头疯狂摇晃，想要将这道声音从脑子里甩出去。
“我不是自私鬼，我喜欢小鱼，我很爱她，我很爱她…”
跪在地上的洛长韵，抱头不断呢喃着，逃避着脑海中的声音，但他那脆弱的内心——早已经崩溃。
“叮！”
就在此时，消失已久的铁条，忽然掉在了他的身旁。
而他仿佛明白了什么，猛然抓起铁条就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洛长韵脸上泪珠滚滚，充满着不甘和对于死亡的恐惧，但手中的铁条却是抓得越紧。
忽然，他的身旁出现了一道温暖的身影，缓缓的将手放在了他持剑的手上：
“韵哥，和我一起走，好不好…”
洛长韵看着如同仙子一般的洛玉，一时竟然有些痴了，口中喃喃道：
“好…好…，我跟你…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