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没说啊，什么都没说，”董承讪讪地摸了摸脑袋，“坐，别站着。”说完，自己往里边一挪，很自觉地让出了身边的空位。
许连夏抬起头。周渡对上他的眼睛。
他顿了顿，还是在董承身边坐下了。
“不好意思，没看准时间。”周渡说。
许连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而后又被迅速抹去。
“没事没事，喏，点菜吧。”董承指了指桌角上的二维码。
周渡看都没看，“你们看着点吧，我随意。”
董承似乎是习惯了周渡的这种点餐态度，他抬头对许连夏说：“那我们点吧，别管他，他这人就这样。”
“你胳膊肘这就往外拐了？”周渡开玩笑道。
往外拐？
许连夏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心里的不悦却快要迸发出来。他明明知道这只是周渡一句无心的玩笑，但他却有些撞牛角尖的倾向。
所以，什么时候他对于周渡来说，成了一个外人？
“别乱说，什么拐不拐的，”董承望向许连夏，“那个，连夏，你看看想点什么。”
“行。”许连夏说。
“…连夏。”周渡搭着胳膊的手紧了紧，他喃喃重复了一声董承叫的名字，从未有一次对董承的自来熟感到有些不爽。
而许连夏似乎是听见了，随即就抬起头：“怎么了？”
“没什么。”周渡撇过脸去，有种被抓包的羞耻感。
待许连夏和董承都点完菜，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
董承的话头最多，他多是在打听一些关于博中政法的事，好作为以后与曹婉交流的谈资。而董承明显对许连夏作为班级合唱指挥的这件事有点兴趣。
“虽然我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但我当时看你就指挥得很棒啊，就是一种感觉，你知道吧？”董承乐呵呵地，“你难道是校合唱团或者院合唱团的指挥？”
许连夏：“我不是，只是学点皮毛而已，不算精通。我是校绘画社的。”
“绘画社？那也很好啊，培养个业余兴趣爱好。”董承说。
许连夏闻言，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嗯，是个爱好，好几年的。”
周渡看了许连夏一眼，心里却狠狠一揪。
董承还在认真地问：“好几年？诶，那你有在什么画室吗，专业学过？”
“对啊，我原先有在画室，”许连夏摸了摸下巴，“现在有个自己的小画廊来着，嗯…也不能说是画廊，就是个小基地吧，平时放些我的画，或者闲暇时候在里边画画东西。”
“那很厉害啊，连夏，改天有空的话，可以给我画一张画吗？”董承笑着拿胳膊肘捅了捅周渡。
周渡斜着眼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他现在不画人像，你别想了。”
听周渡直接替自己把董承给回绝了，许连夏勾了勾嘴角，但视线触及董承那张有些激动的脸，话到嘴边又一转：“画简单的卡通人像还是可以的，怎么，想画什么？但提前说了，约稿是要稿费的。”
“那肯定给，稿费肯定给。我其实是想让你帮忙画一对情头，就，我和曹婉的，可以吗？”
周渡对着董承，有些无语：“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董承撇撇嘴：“你管我。”
周渡刚想否认自己不是想管他怎么样，是不想他用这个勉强许连夏画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是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立场说这个，于是又把话咽了回去。
而许连夏那边已经很爽快地答应了，“行，改天照片发我。”
他们点的菜陆陆续续都上了，而周渡左瞧瞧右看看，发现桌上有几道菜都是自己平日里喜欢吃的。
“这几个，”周渡随意指了指，有些惊喜，“董承，你今天这么好心，都是你点的？”
“啊？”董承刚夹起一块红烧鱼肉，放到碗里，思索着自己刚刚点过的菜，好像大多数都是点的大家普遍能接受的普通菜系，除了点了一条自己喜欢吃的鱼，剩下没点什么啊。
董承还在想着今天自己是不是误打误撞点到周渡喜欢吃的菜，而对面的许连夏淡淡回了句，“我点的。”
周渡刚夹了一筷子青菜，还没入口，闻言顿了顿，先“哦”了一句，而后觉得太过冷淡，又补了句“你居然还记得”。
“记得几样好朋友爱吃的菜，不是很正常吗？”许连夏回呛了一句。
正常吗？董承在旁边不敢插嘴。
周渡抬头看向许连夏，后者的面上着实没有任何表情，他也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应了句：“也对。”
董承的眼睛滴溜滴溜地在他们两人之间轮转，含着筷子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想不明白。
周渡耳边却仿佛还在回放着许连夏先前的那句话，“好朋友”三个字眼却额外扎耳。
董承在接下来的饭局内仍然尽心尽力充当着活跃气氛人物，他原本认为，许连夏既然是周渡的好朋友，那理所当然三个人坐一块应该也挺有东西聊的，就算没话题，也不至于会显得尴尬，但事实往往相反。
他联想到之前曹婉与自己说的，许连夏是个热情开朗的人，但今天一见，他确实认为许连夏是个擅聊的人，但也没到热情开朗的地步吧。看来传闻与事实相比还是略有出处。
而周渡终于在吃完饭，并且支走了已经打到车的董承后，开口询问了许连夏。
“你今晚心情不好？”
许连夏没抬头：“没有。”
“你有些不自在。”周渡换了种措辞。
“确实。”他回答。
见许连夏话变得少起来，周渡才意识到有些难办。
以往是自己脾气生得比较多，而许连夏作为安慰的那一方，话只会比平常更多。但倘若许连夏成了情绪低落的一方，周渡却往往不知自己该如何劝慰他。
“是因为和不认识的人一起吃饭？既然你会觉得不自在，也不用提议要来吧。”
“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个，而觉得不自在？”许连夏觉得好笑，他也终于抬起头看着周渡，“我以为你明白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的，那是曾经。周渡在心里说。
他嘴上只好回答：“我们有两年没见了。”
“不用猜了，跟你没什么关系，我的问题。”许连夏敛了敛眼皮，顿了顿，话题转移得飞快，“明天你好像放假，来我的小画廊参观参观？”
真跳脱啊。
周渡摸了摸鼻子：“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许连夏的面部表情似乎重新欢悦起来，不再像先前那般僵硬，“来之前告诉我一声，我明天得收拾收拾里面。”
“还要收拾？”
许连夏很认真地在回答：“不然见不得人，而且，你看到后可能会想帮我整理整理。”
许连夏这话倒是没错，周渡有些轻微的洁癖，特别要是他那还没装修清楚的小基地给周渡一看，估计躺在轮椅上都能给他蹦哒起来了。
“这样，”周渡点点头，问他，“你怎么回去？”
“跟你一块回去啊。”许连夏自然地接话。
“跟我？”周渡双手插着口袋看着许连夏，“我坐地铁，剩下一段路直接走回去，你要跟我一起？”
听到周渡的话，许连夏眯着眼笑了，明明是在冬日，却如夏日里暖暖的懒阳一般。
“我在你眼里就是去哪都直接打的的吗，虽然我确实不喜欢坐地铁，但我们住都住一块，你来领路的话，我也当作是饭后放松了，”他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怎么了，还站着，走啊！”
周渡失笑，“行。”
到了地铁站后，许连夏一直稳稳跟在周渡斜后方，周渡往哪走，他就跟哪。周渡生出一种带小孩的错觉，生怕把人弄丢了。
周渡走过一个站口，习惯性地往右侧后方看了一眼，却没瞧见许连夏。
“许连夏？”
声音从他左侧传来，“在这儿，你对着空气叫什么？”
周渡松了口气，他转过头看了眼许连夏，见他正低头戴着口罩，他修长的手指勾着黑色的口罩绳，把右边的挂绳勾上耳朵，再简单调整了下，稍稍侧眼，眉眼又弯了弯。
“看我做什么？”
周渡淡淡收回视线，“没什么。”
这个点的地铁上人还是很多，周渡和许连夏上去后找不到位子，直接就近抓着杆子站定，而且不得已地靠得比较近。
地铁缓缓开始行驶，周边有几个大人聊天的声音，周渡心里想着前面吃饭时发生的事。他自然是知道董承和许连夏讲了关于他交了女朋友而后又分了的事，其实他挺在意许连夏对此的看法，但，他仅仅作为一个许连夏的好朋友，也得不到他所期待的答案吧。
等到脑内的各种想法都渐渐消失，周渡重新开始感知周围的情景，而许连夏站得离他很近，握着杆子的手也不过在他的手下面几分，只要周渡稍稍往下移一点，就马上能碰到。
许连夏此时腾出一只手拿着手机在翻看，周渡这才放心大胆地打量起面前的人来。
这是时隔两年再见面后，他第一次这么近地瞧着许连夏，并且惊奇地发现自己现在比许连夏要高了那么一点点。
许连夏的发色有些棕调，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察觉出来。
他的睫毛很长，微微翘着，眼皮低敛，皮肤白皙得一如从前，这两年他似乎没怎么变，只是棱角更分明了些，也多了几丝沉稳，而眼角边的痣还是老老实实得待在原先的位置，这是周渡以前在看许连夏作画时，很喜欢盯着的一处地方
很喜欢。
他坐在椅子上靠着墙，风吹过，细细的发丝随着风跳动，他穿着白色的纯色短袖，锁骨大大方方地露在领口外面，一眼便能瞧见。作画时，他稍稍皱着的眉毛，举着画笔的右手，搭在腿上的左手。他笑起来时露出的洁白的牙齿。
周渡被自己突如其来思维的发散惊了一惊，而此时自己的心忽地跳得飞快，仿佛就要冲破一切栓塞，跃出自己裹足不前的心境，扑入那澄澈的、温柔的湖水，想扰乱其的一方平静。
他下意识地咬住嘴唇，而此时的许连夏明明裹得严实，除了一截脖颈和上半张脸外，没露出其他部位，更别提什么锁骨了。
周渡的手暗暗更抓紧了那杆子些，手心里的汗似乎都要顺着杆面往下滑，而下方便是许连夏的手。
他不敢往下想了。
理智强迫他快些移开视线，而砰砰跳的心又将他的视线死死定在许连夏身上，他正处于两难之下，却蓦地瞥见许连夏略有些透着红的耳廓。
周渡怔了怔，才问道：“身体不舒服？发烧了？”
“只是有点热。”许连夏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有些模糊。
“那你把口罩摘下来，”周渡见许连夏没有动作，以为是他拿着手机不方便，“我帮你。”
他没等许连夏应答，就已经先伸出了手，刚碰到许连夏一只耳朵上的绳子，许连夏忽地向后避了避。
两人都不约而同怔了怔，视线交汇在一起，周渡的手还举在许连夏的耳侧，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