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高风失宠
第二天，高风去了两趟皇宫，皇上都没有召见他，只得在宰相府的偏殿里呆了一天，陪骆宾王下了一整天的象棋。傍晚时分，他快马加鞭连夜向蝴蝶谷赶去。
接下来的几日，一则流言蜚语，开始在宫中一传十、十传百的慢慢传播开来，皇上见都不愿意见他，高风失宠了。
高风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是因为他从福建抗倭回来后，一直不去拜见皇上，还跟着亲近庐陵王的一帮朝臣在宰相府起哄，而后又大肆诋毁武氏宗亲，硬扛皇帝陛下，把皇上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差一点咳血晕倒。更要命的是，据值勤的太监说，皇上当晚回到皇宫，还在梦中骂过他。还有，他三番五次地跑到皇宫去面圣，皇上都没有搭理他。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高风失宠了。
他没有身份，没有背景，谁也不知道他家是哪里的，家里究竟都有什么人？他唯一能够依仗的就是陛下的恩宠，一旦失去了陛下的恩宠，他就像一只流浪狗，温饱问题都很难解决，朝堂上随便的一方势力，都能让他死上一千次，甚至连骨头渣都别想剩下，更别说整天在皇上面前吹枕边风的薛怀义了。
玉宗宗主元艳丽苦口婆心地劝道：“这件事情的后果很严重啊，你仔细想想，你在神都得罪了那么多狠人，辛臣薛怀义、北门学士宋之问、梁王武三思、宰相武承嗣，毒宗谢超、还有一帮子阉人，他们哪一个是善茬？毒宗的谢超、杨洋、欧阳怀这些人可都是神都的黑恶势力，他们灭人宗门、杀人放火、欺行霸市、强奸妇女，无恶不作，一旦你失去皇上的庇护，他们就会马上采取行动，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你……”
元艳丽话音刚落，蝴蝶谷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吆喝声，她和高风急忙向谷口跑去，哪知刚到谷口，便看到两名大理寺的捕快拿着铁镣枷锁，正得意洋洋的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等他，旁边还有列队整齐的一百名金吾卫。
其中一名捕快看向高风，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高将军，有件案子牵扯到您，请您配合我们一下，随我们去大理寺走一趟。”
树欲静而风不止，高风不想招惹谁，可是公家的人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他麻烦。先是皇上颁布诏敕，让他跟随薛怀义征战倭寇。再是庐陵王化装前来和他拜把子，要知道，不拜是不行的，不但他性命不保，而且还会连累家人。不知怎么的，这次又惹上了官司，惊动了大理寺，还来了那么多人。传唤一个嫌疑人需要这么大的阵势吗？分明是对他有所防范，或者想在路途中秘密除掉他。这三拨人都不是善茬，无论哪一拨都想要他的性命。
元艳丽面露惊色，诧异地问道：“这么快就有人动手了？这是急着要你的命啊！”
高风失宠的消息刚刚传出去不久，大理寺高升就有了动作，赫然派出一百人马，要缉拿他归案。看来有些人对他的恨，当真是到了多一刻都不愿意再等的地步了。
说不定这次还是薛怀义在作怪，那家伙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人处用刀杀人，无人处用嘴杀人，是一个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愣头青，令人防不胜防。为了不让王路、小雅她们担心，高风告诉元艳丽，让她安排几位女孩子乖乖呆在蝴蝶谷等他，千万不要去神都找他，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出门，吩咐完毕，他双眼一闭、双手一伸，懒洋洋地对两名大理寺捕快说道：“带上你们的人，走吧！”
去往大理寺的路上，高风问其中一名捕快：“小哥儿，本将军虽然官居从三品，其实只是一个虚职而已，手下并无一兵一卒，根本谈不上贪污腐败，再者，本人一向老实本分、遵纪守法，怎么会牵扯到刑事案件呢？”
那名捕快摇摇头：“这个事情小吏不方便透露给将军，还请将军海涵！等到了大理寺，一切都明白了。”
女人心，海底针，何况是圣心，圣心更是难测！鬼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失宠了，万一过两天，他又得宠了，这家伙可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得罪他的人，岂不是要倒大霉？薛怀义多厉害，地位多显赫，还是皇上的幸臣，在他手底下都没有讨到任何便宜，咱一个小小的捕头犯不着得罪他。
其实，捕头在大周并不是官，而是吏，是为当官的具体办事、跑腿的那种人，一个真正的捕头，要配副役两人，每个副役手下又有“帮手”、“伙计”六七人，全算下来一个捕头就管着十几号人，这样的捕头才算是有朝廷编制的捕头，不是合同民警。捕头同税丁、差役一样都是大周的公务员，待遇是相当不错的，不过，当个捕头要比考公务员难多了，祖宗八辈必须身家清白。
大理寺卿高升低着头，背着双手，异常烦躁的在院子内走来走去。大理寺乃九寺五监之首，天下律例之典，主要负责审理中央百官犯罪和京师中被判决徒刑以上的案件，判决后要送刑部复查，死刑则呈送皇帝批准，故而，一般的刑事案件是不需过问的。刑部则负责全国的司法行政和审判重大案件，凡地方的死刑案件要送大理寺复查。这个案子他根本不想接，它属于一般的刑事案件，但高风却是从三品云麾将军，所以案件的审理权应该归大理寺管辖。高风是谁？他可是皇上的宠臣，他的诗词冠绝天下，无人能比，又有芙蓉才子的头衔，可不是一般人能随便动的。这家伙不好惹，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所以他想甩锅给刑部，刑部的官员也不傻，人家就是不接。
大理寺门前跪着一位披头散发的鸣冤女子，牛皮鼓都让她敲破了，鼓中心烂了一个大洞。百姓还都在外面围观等待，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尽管这件案子非常棘手，然而，职责所在，他不能不管。片刻后，他走到书房，躬身看向坐在书桌旁的狄仁杰，忽然抱有一丝侥幸，诚惶诚恐地恳求道：“宰相大人，你知道，我是个非常知趣的人，向来胆小怕事，此案牵扯又广，下官担心错判、误判，耽误了高将军的前程，要不，还是交给您老人家主审吧？”
一旁就坐的薛怀义，见高升要把案件的审理权交给狄仁杰，一下子就火了。狄仁杰这老东西可是一只成了精的千年狐狸，不但油盐不进，而且断案如神，一旦让他接管了这个案件，不久就会水落石出，说不定杀鸡不成，反被鸡啄瞎了眼，急忙起身说道：“这哪行？审案断案是你大理寺的份内职责，怎能随便交于他人？为官者要都像你这样畏手畏脚、婆婆妈妈，还怎样为民除害，保一方平安？要有责任、有担当才行！”
高风来到大理寺，走进公堂，看到大理寺卿高升高高坐在大堂前方，侧面坐着的有狄仁杰、武三思、武承嗣、薛怀义等人。公堂之上，还跪着一位头发凌乱的年轻女子。几十名百姓在堂下翘首以盼，围观旁听。
那女子大约二十三四的样子，皮肤很白，是一个单眼皮的小圆脸，体型微微有点发胖，头发蓬松凌乱，面色憔悴苍白。一看到高风，身体夸张的向后挪了好远，目光变得极为惊恐，失声大叫道：“你，你别过来！”
自上往下仔细打量一下这女子，高风感觉自己从没有见到过她，脑子里没有任何印象，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好像认识自己，对自己又是十分畏惧，还高喊着让他别过去。
大理寺卿高升小心谨慎地问道：“这件案子，牵扯到高将军，现在，本官想问你几个问题，希望高将军如实回答，莫要为难本官。”
大理寺卿是三大司法长官之一,从三品，比高风的云麾将军一职略高一级，他是掌握全国刑狱的最高长官,手下还有大理少卿、大理寺丞、寺正、主簿、录事等官员。高风的这个案件，大理寺一丁点也不敢马虎，直接由大理寺卿亲自审理。要是在平时，大理寺少卿都很少过问一般的刑事案件，更别说是大理寺卿了。案件经由大理寺丞审理后，报刑部审核，也就是终审了，可是，这个案件非同一般，经大理寺集体合议后，一致决定由大理寺卿亲自审理。
高风揉了揉眼睛，冷静地回道：“高大人请问吧。”
高升问道：“昨夜子时，不知高将军身在何处？”
“在蝴蝶谷家中休息。”
昨天晚上，他一直愁着写一首诗，扔掉了好多稿子，忙到了很晚才睡。
高升道：“现场可有人证？”
高风摇头道：“没有。”
高升又道：“堂下所跪之人，是教坊司一位名叫崔梦梦的女乐，她今日来刑部报案说，昨夜子时，她在教坊司的一间卧室里睡觉时遭人强暴，据她说，强暴她的人，就是你高风，对此，你有什么话说？”
高风听后，又仔细看了那女子一眼，气愤地回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将军昨夜一直在蝴蝶谷写诗，并未走出谷口半步，更不可能去教坊司，何谈强暴一说？敢问这位姑娘怎么会认识本将军，又为何要诬告本将军？”
“说！你是怎样认出那人就是本将军的！”高风对那女子怒喝一声。
那女子让高风震耳欲聋的吼声吓了一跳，又往后挪了挪身子道：“前不久，你，你呆呆地站在我们教坊司门前，足足站了半柱香的工夫。小女子好心邀请你去楼上听曲，你却甩手走开了，我回到楼上，听姐妹们说，你就是芙蓉才子高风，所以，我，我就记住你了。”
高风思索片刻，点了点头，确有此事，当时，他在教坊司门前呆了一会，他还以为教坊司是青楼呢，便多看了几眼。
高风再次看向那女子，轻声问道：“梦梦姑娘，你别害怕，咱们只是见过一面而已，你怎么对我记那么清楚，一眼就认出是我昨夜侵犯了你，你可有证据？”
崔梦梦抬起头，羞怯地说道：“小女子从来没有见过像公子这样英俊的男子，况且公子还是首屈一指的芙蓉才子，哎，对了，公子身上有个特别明显的记号，那就是后背上有一颗花生米大小的肉瘤子！”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诽之，自古如此。
“哈哈哈！高将军真是风流年少啊。”武三思拍着双手站起来，围着高风转了一圈，大笑起来。
“呸！狼心狗肺的东西！不知廉耻，果真是一只狂蜂浪蝶！”武承嗣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啧啧啧，真是没想到啊，堂堂的一个芙蓉才子竟然这么下流，整天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啊！”又有人骂道。
衙门外，一些不知内情的百姓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满脸的鄙夷。社会上的闲汉和泼皮们上窜下跳，声震瓦砾，好像只有如此声讨，方能彰显他们的正义和伟大。
高风置若罔闻，在别人的叫骂声中，他断断续续地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慢慢整理出一条线索：昨夜，有人摸进了教坊司，强暴了崔梦梦，那人和自己长得一样，后背上还有个明显的记号。
强暴教坊司的女乐，高风当然知道不是自己所为，那么就有了一个疑问，这人是谁？说起来，有理由害他的可能是和他结下梁子的宋之问，可是宋之问是什么东西？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和身家性命做赌注，万一失手，宋之问如何自处？以他谨小慎微的书呆子性子，他是不会轻易冒风险的。
如果不是宋之问，他实在想不出最近还得罪了什么人，一定要置他于死地。最后，仔细思索一番，他的疑心渐渐转移到了薛怀义身上，这嫁祸于人的勾当非他莫属。
高升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意味深长地道：“高将军乃朝廷命官，位居从三品云麾将军，可不是你们这些贱民说告就告的，必须要有确凿的证据才行！要知道，这个案件连刑部都不敢轻易受理，所以说，既然你要状告他，可不能说半句假话，否则，本官将严惩不贷！”
“小女子敢拿脑袋担保，这事确实是小女子亲眼所见，亲身经历。”
“就算他是云麾将军，也得严惩，以儆效尤！”
“狗屁芙蓉才子，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攻击波一阵接着一阵，不停地袭来。不一会儿， 高升朝衙役们挤了一下眼睛，一挥手，公堂上的八个衙役猛地一扑，将高风牢牢按倒在地，一下子扒掉了高风的上衣。
后背上光溜溜的，十分清晰，并没有那女子所说的花生米大小的肉瘤子，不过，却有一道疤痕，显然是一道旧疤，不可能是把肉瘤子割掉留下的疤痕。
高升的目光瞧向那女子，轻蔑地问道：“梦梦姑娘，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女子非常吃惊，没有过多解释什么，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之色，一惊一乍地说道：“这，这不可能啊，昨晚，我明明在他背上使劲挖了一下，就是不冒血，也得破层皮啊！难道是我冤枉了高将军？”
薛怀义见状，连忙补充道：“这也不一定啊，说不定有的人身上就藏有良丹妙药，要是在当天晚上及时服用的话，那几道抓痕早就好了，肉瘤子也早就掉了……”
“整个案件扑朔迷离，现在还不能过早定论，先将高风羁押，待有新的证据能证明他无罪后，再行释放！”
大理寺卿高升看着高风淡然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不解之色，即便是朝中重臣，遇到这种案子，也很少有这么淡定的，况且，大冷的天，上衣都让衙役给扒了，人算是丢大了！他几乎可以确定，高风如此淡定，一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他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高升走出公堂，正准备回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暴喝：“你给我站住！”
狄仁杰气愤地指着高升的背影又大喝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这么草率的抓了一位朝廷命官，不感到惭愧吗？单凭一个女乐的片面之词，能说明什么？这个理由够抓人的吗？案情还不明了吗？为什么还要继续将他羁押？”
高升漠不关心地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官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整个案件扑朔迷离，有待定论，再说了，那侵犯女乐之人，和高将军长得一模一样，再加上又是人家姑娘亲身经历之事，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正如鄂国公薛大人所说，谁敢保证高风没有仙丹灵药之类的东西？你知道的，七年前，毒宗的灵丹妙药全都让他搜刮走了。”
“胡闹！”
狄仁杰一拍桌子，厉声呵斥道：“若是本官给高风戴上一张你的人皮面具，让他去作奸犯科、强暴妇女，难道这罪名也要落在你的头上不成？”
高升诧异地问道：“人皮面具？狄大人的意思难道是，有一名暴徒戴着人皮面具，化装成高将军的样子去侵犯那女子，然后再嫁祸于他？狄大人若是这样偏袒高风，为他辩解，在真相大白之前，本官亦无话可说。”
狄仁杰道：“变化之法，未必需要多大能耐，在我审理的诸多案例中还真有这样的事。前不久，前隋公主杨花，就曾戴着人皮面具冒充太平公主行刺过皇上，不过，案件还未来得及审理，她就被一位铜面人救走了。”
高升吃惊地问道：“果真有此事？这么大的案件，我大理寺怎么不知道？”
“这样的案件多由梅花内卫侦办，能让你知道吗？”
高升冷冷一笑道：“哈哈！我确实有些唐突了，不该轻信小人之言，令英雄蒙羞……”
听到高升这样说，狄仁杰才拂袖离开，此时，大理寺外，围观的百姓还在议论。
“就是，芙蓉才子高风怎会是如此小人？以他的人品，不可能去祸害那名身份低贱的女乐？”
“狄大人分析得对，分明是有人戴着人皮面具，想陷害高将军。”
“哎，有人出来了……”
一名大理寺的衙役从里面走出来，对众人挥了挥手，说道：“你们还围在这里干什么？高风已经被无罪释放了，赶紧的，都散了，散了……”
有百姓上前问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芙蓉才子走了吗？我们怎么没有看到？”
“早走了，真的不骗你们，他从后门走的。”那衙役再次解释道。
“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们把高将军怎么了？”
“高将军出来，我们怎么会没有看见？”
“你把话说清楚点，不然我们今天就不走了！”
眼见百姓的情绪越来越亢奋，担心事情闹大，刘大人会问责于他，那衙役连忙说道：“我知道，高风是芙蓉才子，是你们的偶像，可是，他真的是牵扯到一件强暴女乐的案子。现在，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不是他干的，他走了，被无罪释放了。大家都别围在这里了，散了，散了，赶紧的，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