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Chapter 48
其实在阿诺德义无反顾夺门而出的瞬间, 阿帕达心里“咯噔”了一声。
看着那个高瘦的背影,时间一晃,他仿佛再次回到了六年前, 看到了那只为参军同样执拗,倔犟轻狂的年轻雌虫。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纵使经历过许多, 这孩子身上一些本质的东西, 却依然难以发生改变。
阿帕达愣在原地, 看着玄关处被自己砸碎的那只水杯, 整颗心仿若也被那稀烂的陶瓷碎片割裂成了渣渣。
他扭头望着另一边始终还在低头玩弹弓的阿尔曼, 顿了半天, 半晌才哑着嗓子道:
“阿尔曼?”
其实自从刚才目睹了眼前那一幕之后,这位银发少年就瑟缩了起来,他表面上虽然波澜不惊,但手掌心里全是又潮又黏的汗液。
哥哥这次可谓是当着全家虫的面明目张胆的进行了第二次离家出走, 本来他十八岁那年的参军就已经给这只中年雄虫造成了严重的心理刺激,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次又会给他带来多大的情感伤害。
但阿尔曼觉得自己此时必定不能轻易讲话,因为若是一旦选错了台词, 他就可能要再次面临着小黑屋挑战。
于是, 对于阿帕达的这声呼唤,他便只是装聋作哑,低头专心致志的玩着手中的弹弓,全当没听见。
“阿尔曼?”
阿帕达再次喊了一声。
却依然没得到对方的任何回音。
大儿子胡闹也就算了, 小儿子却也如此叛逆,阿帕达感觉瞬时有无数簇热烈的火苗在心中涌起,他干脆直接上前一步,二话不说就从阿尔曼的手中夺过了弹弓。
“阿尔曼,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跟你说话你听不到吗?!”
阿尔曼见状赶紧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由打了个寒噤:
“父……父亲……”
眼瞧自己雄主愈来愈凶悍的模样,就连奎宁都忍不住走上前,连忙劝阻道:
“阿帕达,你稍微冷静一点,有什么话好好说。”
随着雌君那平和如水的安慰之声入耳,阿帕达这才从混乱之中多少找回了些理智。
于是他便又对着那银发少年道:
“阿尔曼,我问你,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那个尤奈就是斯莱亚了?”
阿尔曼听闻眼睛一转,在原处哼扭了老半天才支支吾吾道:
“……嗯?嗯嗯,是吧,应该是吧。”
却见阿帕达狠狠地闭了一下双眼,深深提起一口气: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诓骗我?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那只虫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们一个个这么去护着他?”
“也没有知道多久,就前几天我们去偷菜的时候,我差点被一只坏蛋虫抹了脖子,正在那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只见突然一下子,电闪雷鸣,天光乍现……”
阿尔曼把头深深埋在衣领里,但随即又抬了起来,他正视着眼前这位让自己感到畏惧的虫,就连声音都不禁往起抬高了一个度。
“库嚓!”
俨然变成了一个说书的。
“随后便见一只高大威武的虫从高空中唰唰而降,拿起一把枪照着那坏蛋的脑袋瓜子就是嘭的一枪,霎时间雷霆大作,狂风乱舞……”
阿诺德的脸陡然阴了一个度:
“阿尔曼,你要是再不好好说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库嚓了。”
听闻阿尔曼收起一颗乱玩的心,赶紧安静了下来:
“父亲,其实斯莱亚他挺好的,真的,我给你拍胸脯保证,您看他这次在餐厅……”
看着阿帕达不太好看的神情,这位银发少年暗自咽了口唾沫,但却依然没能拦住他的发挥:
“只要您静下心来,您就能发现斯莱亚他并非一般虫,包括他这次在餐厅三两下干爬下那么一大堆奥维士兵还有之前帮我去军车上偷菜用弹弓射击敌方哇您是没看见他的那个技术简直是绝了我活了十八年都还没见过如此英勇无畏彪悍……”
“阿尔曼。”
阿帕达第二次拦住了对方。
“别说了!”
见二儿子比大儿子还要过分,对于斯莱亚完全就是实打实一小迷弟的模样,阿尔曼自觉此虫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于是便只能无奈的含泪长叹一声,冲着奎宁摆摆手,独自躲入房间,把自己的脸完全埋在了被褥之中。
混乱烦杂的思绪将他不断的吞噬,所有的前因后果仿佛像是煮沸了的热水,咕噜咕噜冒着泡向他涌来——
阿诺德他独自出去了,独自出去了。
他没戴口罩,也没戴帽子,甚至连一点点防备措施都没有。
阿诺德他是全国奥威军通缉的对象,稍有不慎会命丧敌手,万劫不复。
他需要别虫的保护。
那怎么办,自己到底要不要出门找他,除了自己和奎宁之外,还有会有哪只虫可能给他提供帮助?
斯莱亚么?
不行,绝无可能,那虫是全国有名的无所事事的庸君,不学无术,贪图享乐,什么事情都扛不起来的软骨头,全国居民没有一只不厌恶他。
再说,他此时此刻应该已经跑远了。
但从今天他的表现来看……
确确实实,就同阿诺德和阿尔曼所说,从今天的表现来看,这虫无论从何方的神情或者动作来看,都与传闻不符。
自己和奎宁,阿尔曼,阿诺德,还有艾伯他们一家的命,能从今天危险的境地中逃脱出来,也全部应归结于他的功劳。
那之前有关他不好的传闻到底是什么回事?还有弗立昂挑起的这次大战,到底是不是因为是他才引起的?换句话说,难道之前有关斯莱亚的庸君传闻都是假的?
思绪根根缕缕数不清,绕不明,终究变成乱糟糟的一片,将阿帕达整只虫的大脑完全死死的糊住了,他因此感到太阳穴像是肿胀起来了似的疼,在强迫自己喝下了几片止痛药之后,他终于又从床上爬下来,走出卧室后直接打开了家里的大门。
看着身边神情担忧的奎宁,中年雄虫冲其安慰似的一扬手:
“我出去找一下阿诺德,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这么晚了还一只虫往外跑,要是被敌军发现了可怎么办?!”
奎宁上前一步: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阿帕达却把他往后一推:
“不用,现在正是特殊时期,奥维军那些疯子不知还会干出来什么事来,你就在家好好看顾阿尔曼,没什么其他事千万别轻易出门,阿诺德他又不是小孩子了,遇到危险应该懂得怎么处理,一般情况不会出什么大事……”
说到这儿他话音又一顿:
“要是真是死了也只能怪他命不好,怨不着我这个什么都替他着想的父亲。”
“混蛋。”
说罢他便没顿,直接打开大门,忿忿地冲进了浓密的黑雾之中。
·
“你独自出来找我,伯父叔叔心里肯定会非常不舒服吧。”
又长又黑的通道里,荆野牵着阿诺德的手,一起向着胡同深处的一个废弃了很多年的小院子走去。
这个地方是阿诺德指给他的,说是他想当年十八岁第一次离家出走时曾经呆过的地方。
雌虫上将还说,当时的他年轻气盛,在走了大约有半座小城之后才发现这里还有这么一处可供暂时容身的地方,非常高兴,以至于以后每次没地方去的时候都会来这里躲避。
“嗯。”
阿诺德点点头。
荆野听闻不禁有些惋惜的耸耸肩:
“好吧,那你两位双亲也真是够顽固的,我都表现那么好了却仍没能扭转我在他们心中的形象。”
阿诺德没说话。
荆野却又朝他看了过来,明亮的双眼眼角仿佛闪着一些别样的光:
“不过,有件事情倒是令我非常激动。“
此时,他们二虫已经来到了那栋废弃的小院子内,借着不太光亮的月色,可见这里荒凉一片,尤其是这个很久没有虫打扫过了的前庭,到处落满了厚重的杂草与尘土。
阿诺德随着荆野走了进来,刚进门他就开口问道:
“什么事?”
下一秒,等不及他反应,只见面前的雄主突然一个转身,随即就将他抵在了小院门板上。
阿诺德一滞。
“没想到,雌君这次倒是挺相信我的。”
荆野的眉尖一挑。
“竟然不顾双亲的反对独自一虫出来找我,这一点,我真的是非常非常感动。”
“所以……”
看着阴影中阿诺德近乎于完美的侧脸,荆野目光微微涌动,说罢他便身体前倾,刚想要更近一步,却没想对方用手忽地将他一推,于瞬间之内打破了此时有些氤氲的氛围。
“没有。”
阿诺德双手插兜,尽全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紧接着又继续向屋内走去。
“只是我在担心,万一你落入了奥维军的手中把我出卖了怎么办。”
“所以我出来找你,完全是为了我自己,跟你没什么关系,希望你不要瞎想。”
荆野:“…………”
他突然觉得,要是有一天自己的雌君不这么嘴硬,他的目标至少也就能完成一多半了。
于是就这样,半小时后,趁着房间残缺的灯光,他们两虫便在屋内一处破败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外界有风顺着不严实的窗户刮入,虽然这里的条件虽然算不上有多齐全,但是跟外界相比,最起码是个相对而言安全的容身之所。
就像上次在塔比河河畔那样,两虫又互相商量起来了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显而易见的,奥维军的行动非常迅速,在发现餐厅里瑞格的尸体以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再加上前几天荆野在其集中营楼顶挂虫尸等行为,彻底发现他们俩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西卡镇必定不是个可以长久呆下去的地方,为了安全起见,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此刻夜深虫静之时,悄无声息的逃出此地。
但从阿诺德此时犹豫的神情来看,荆野明白,雌君这是还有些放心不下自己的双亲。
“阿诺德。”
犹豫了几许,荆野终于开口道。
“刚刚你说你十八岁时离家出走过,如果你信得过我,可以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难道……就和阿尔曼一样,伯父叔叔不希望你参军?”
作者有话要说: 弗立昂即将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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