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陆炎
门外的响动校医室内听得一清二楚,苏小小回来时,陆炎已经醒了,校医细心的检查了一遍,确认并无大碍,而陆炎本人也是不想追究。
苏小小看着嘴角还淤青的陆炎深表愧疚:“对不起啊,陆炎,今天的事情都是我不好。”
“小小,这怎么能怪你呢,是我,我本来去找你解题,看你不在就和往常一样坐在你座位上等着。顾野一定是看见我坐你位置误会了才会这样的,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去找你。”陆炎从床上坐起身握住苏小小的胳膊解释道。
他越是这样的委曲求全,苏小小越觉得对不起他。自己是知道顾野性子的,这件事情不用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要是再晚去一些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你别这样说陆炎,顾野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他有的时候很偏激,但是本性不坏,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啊。”
听见苏小小这样说陆炎有些失望,毕竟他以为顾野今天都这样疯了,任何人都会下意识远离,可是苏小小的话里还是极力维护,看样子想让这两个人分开还是很难的:“我知道的,顾野同学只是有些冲动,我不怪他。”
陆炎没有再说什么继续躺在床上休息,苏小小的歉意依旧未消。
顾野在外面等了一下午,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已经察觉是对方的计谋那一定不能让苏小小再误会下去。而且今天陆炎的状态,顾野第一次感觉有人比自己还疯,尤其是对方满嘴是血还冲着自己笑的样子让顾野现在都记忆犹新。
他心里已经有了另一个猜想。
苏小小再次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少女瘦弱的身躯此时正搀扶着受伤的陆炎。
陆炎出来时看见顾野突然像受到惊吓似得躲到苏小小身后,顾野想暂时停止这场风波,去拉陆炎想道歉,但是顾野可没给人道过歉,并不懂应该怎样,这个动作在苏小小眼里就成了另一番要继续教训陆炎的架势。
少女把陆炎死死的护在身后,对着顾野第一次大声呵斥:“顾野,你闹够没有,你什么时候能成熟一些。”
这句话让顾野有些不知所措。闹?自己明明是抱着和解的态度要给陆炎道歉,他顾野什么时候给人道过歉,现在还说自己是闹。今天下午的事情自己也很委屈啊,他不明白为什么苏小小完全站在对方的角度。
这句话一说出口,苏小小也觉得有点儿重了,但是已经说出了,怎么收回,况且陆炎还在身边。还是先把陆炎送走为好,免得顾野一会儿再发疯。
在顾野的注视下,苏小小带着陆炎离开。
“野哥。”王俊还想说什么,被顾野拦下了。
他今天情绪也真的是不好,再继续纠缠很容易生出更大的误会,还是先回去,明天再说吧。
回到家的陆炎背对着陆母跑进卫生间。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嘴角,剧烈的刺痛感就传遍全身。
额头上也有些许痕迹,他对着镜子将头发打乱了一些。对着镜子看了好久确定看不出什么大碍了,才走出卫生间。
“阿炎啊?怎么了?怎么一回来就往卫生间跑啊?”陆母端着菜上桌。
陆炎不敢抬头看对方,低声说道:“肚子痛。”
一整个吃饭期间,陆炎都半低着头,慌乱的吃了两口饭:“我吃饱了。”起身就要回房间。
“站住。”陆母抢先一步拦住陆炎的去向,绕着陆炎走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嘴角的痕迹。
“今天的事,你们班主任李老师已经打电话给我了,我给了你一个晚饭的时间你都没有丝毫要说的意思,你现在真的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此时的陆母完全没有了刚进门时的温柔之色。
说着拉开一旁的抽屉,拿出了一截足足有一米长的戒尺,指着走廊尽头的房间说道:“进去。”
陆炎抬眼望向漆黑的走廊,满心恐惧,可是身后的戒尺让自己不得不前行,走到这个房间陆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嘭”的一声,房门被关上了,屋子里漆黑一片,没有灯,也没有窗户,只有冰冷的地面。
陆炎使劲的拍打着房门:“妈妈,我知道错了,我真知道错了,我再也不骗您了。”
“你和你那个没良心的爸一样,都只会骗我。我辛辛苦苦的把你养大,以为你会和他不一样,谁知道你们都一样。你如今也为了一个女孩打架,还学会欺骗我。”陆母站在门外声嘶力竭的喊道,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陷入了疯魔。
“她是不会放你出去的。”陆炎心底里一个声音说道。
“不,他会的,毕竟你是她亲生的孩子。”另一个温柔的声音反驳道。
邪魅的声音说:“如果真的会放他出去,早在12年前,第一次的时候就放他出去了,那时候你才5岁。”
温柔的声音无话可说。
陆炎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依靠在门边坐下,双手环抱,打探着未知的黑暗。
可是那黑暗似乎这么多年都没有变化,依旧可怕,黑暗中会传出一声又一声奇怪的呼唤,仿佛有个人一直在黑暗中呼唤陆炎的名字。
等自己习惯了这种呼唤后,不知从何处就会伸向陆炎早已浸满泪水的脸颊。
那双手起初是一双白皙干净涂着红指甲的女人手,慢慢的抚摸上少年的脸,为其拭去眼角的泪水,那个黑暗中的声音也会安慰自己。
可是下一秒,那双手就死死地掐住陆炎的脖子,少年拼命的扒开脖子上的双手,那双手已经变成青黑色,布满了一道道褶皱,原本鲜丽的红指甲也变得漆黑且长长了好多。
那双手也没了最初的温柔,充满了要将自己掐死的阴狠。少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双邪恶的手掰开。倒在一旁用力的呼吸。
黑暗中的声音再次响起,满是嘲笑和谩骂的话语充斥整间屋子。这样的操作一遍又一遍的在少年身上频繁上演。
无论陆炎怎么哭喊祈求,陆母从来没有开过门。
他还记得第一次,自己被带到这里的情景。
那是一个闷热的夏夜,一整晚的时间陆母都在等待陆父的归来。可是不管陆母怎么给陆父打电话,电话都始终没有接听。陆父已经一个月没有回来了,上次回来时也仅仅待了五分钟,给女人丢下一份离婚协议就走了。
任凭女人怎么挽留,男人都没有回头。今天是陆炎的生日,女人想让男人回来,准备了一桌子的菜,从下午一直等到晚上。小陆炎饿的已经不饿了,眼巴巴的看着桌子上的美食。可女人的眼里看不到这些,她只是不厌其烦的打着电话。
终于在不知第几十个电话之后,电话里不再是忙音。女人高兴坏了:“你快到了吗?我再去把菜热一下。”
对面传来一阵尖锐的女人嗤笑的声音:“呦,姐姐还等着呢啊,可惜啊,他今晚非得要住我这里呢,说一看到你就让他觉得恶心呢。”那狂妄的笑声就连坐在一边的陆炎都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年纪小,但是他知道父母的感情可能不好,因为自己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清醒回家的父亲,后来甚至人都见不到。
看着在餐桌泣不成声的母亲,小陆炎走到母亲旁边用自己的衣袖擦去母亲的泪水:“妈妈,不要哭,陆炎长大了会保护你,我们没有爸爸一样会过得很好。“
女人抬头看向陆炎,泪水戛然而止,那个眼神充满了太多的意味。这些年的画面不停的在她脑中闪过,女人突然抓住小陆炎的肩膀:“对,都怪你,是你,就是因为生下了你之后,你爸爸才经常不回家,也是因为生下你,我变成了如今这幅苍老不堪的样子,他才嫌弃我。不然外面的狐狸精怎么会得逞,他还是爱我的,他只是不喜欢你,对,都是你。”
每一句疯话都深深的刻在年幼的小陆炎身上,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母亲要这样说。
女人越想越觉得都是陆炎的原因,此刻她已经不想看见陆炎了,抓起小陆炎就扔进了小黑屋,拿出兜里的钥匙将门反锁,小孩子的哭声贯穿整个房子。
可是不知为何,看不见陆炎的女人突然笑了,走到镜子前,伸手摸向自己的脸,又穿上了结婚前的红裙子,涂上红指甲在诺大的客厅中翩翩起舞。
女人年轻时是一名舞者,一次演出意外结识了观看演出的男人。女人那时是舞团里的佼佼者,长相出众,心思却单纯的很。男人贪恋女人的美貌,沉浸其中,一连一个月都泡在剧场观看女人的演出。每日的一束鲜花也像钉子一样凿进女人的心里。
这样浪漫的佳话被世人称颂。终于在一个午后,女人答应了男人的追求,不久两人就结了婚。从相识到结婚只用了短短三个月。旁人在羡慕的同时也提醒过女人不要进展太快,可是藏在幸福里的女人怎么会听进去这些。
那些悲惨的故事定然不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可是男人本就家境富裕,自小就玩惯了,可能他自己也以为自己这次真的是爱上了一个可以让自己爱一辈子的女人。
可是和朋友外出时,一个混迹风月场所的清纯女生却闯进了男人的眼中。和女人当初一样,男人陷入疯狂,一段婚外恋热烈的进行。女人却怀孕在家,还在日日期盼丈夫的归来。
直到自己挺着大肚子亲眼看见丈夫和别人亲吻的场景时,女人才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她开始日日到男人的公司哭闹,大家虽同情,可又都无济于事。
为了让男人回家,女人在炎炎的午后跪在公司门前,祈求男人可以回心转意。可越是这样的行为,让男人觉得这样的婚姻是枷锁,他已经看不见以前那个他挚爱的女人了。
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像一茬又一茬凋败的鲜花一样。女人开始妥协,只要男人还回家,自己都可以接受。因为她认为,男人只是贪图新鲜,最爱的还是自己,等她玩累了,就会回到自己身边。
整整四年都是这样的过日子,直到上个月男人拿了一份离婚协议回来。女人再也承受不住,逐渐走向崩溃的边缘。
那晚女人手里喝着醒好的红酒,唱片里放着男人初遇自己时放的那首舞曲。仿佛只要是陆炎不出现,一切就又可以回到他两相识的那天。
小陆炎被关在房间整整一个晚上。还是男人第二天回来时,发现儿子不见了,才逼问出陆炎的去向。小小的孩子怎么忍受了一晚上漆黑的夜,无人知晓。
看着女人疯魔的样子男人更坚信了自己要离婚的想法。他还想带走陆炎,可是女人苦苦哀求,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有那种情况出现了,才勉强将陆炎留下。
女人哭着安抚受惊吓的陆炎,死死的将陆炎抱在怀里。
男人每个月都会来看陆炎,女人在每个月的这天都会打扮好等待男人的到来。可是如果哪次男人没有出现,女人又会发了疯似的将陆炎关起来,第二天哭着请求陆炎的原谅。
因为她深知,如果陆炎被带走,自己就再也见不到男人了。
随着长大,陆炎也渐渐知道了父母之间的事情,他不知道该怪谁,这一切的一切又是谁造成的。
对于母亲而言,他是受害者。可是在其他的日子里,母亲对自己是极好的,他搞不清楚到底母子之间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只不过这种情感在一天又一天中将自己消亡。
此时坐在角落的陆炎心底里升起另一种声音:“今天的事都怪苏小小,她才是罪魁祸首。”
第二天清晨,陆母和以前一样满是歉意的打开暗室的门。不断的说着自己的不是,祈求陆炎的原谅。少年坐在餐桌前,麻木的听着,像无事发生一般吃着早饭。
似乎一切在阳光下又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