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一更
第五十八章
赵汾只回来歇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便匆匆上路了。
他带回来的很多外界消息都有利于叶兰亭判断当下局势。
赵汾这半年的成长非常显著,短短时间的历练,就从一个乡下务农的村汉变成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商人。
叶兰亭是非常欣慰的, 不知道大丫在上河郡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她的历练成果又如何。
叶兰亭更挂心的, 是仍在北方的杨青锋, 已经两个月了,他还没有传信回来, 按理说,将冬纺织品运到北方后, 何氏商号的人也都该回来了, 杨青锋他们为何还未返程, 叶兰亭担心发生了什么意外。
宝河镇和爻冈镇的两个收购站现在由黄来福和刘小强二人独立负责,叶兰亭会时不时抽派几个在大班学成的村民过去打杂历练,帮着点称装货, 务必让村里识字算数的村民都能有单独胜任一项工作的能力。
因为大古村的毛料收购站建立,就连爻冈镇那边的村民也渐渐兴起了养殖白毛兔。
同样是交了田税日子紧巴巴,但年前一波跟着宝河镇养兔子的乡亲因为卖兔毛赚了些钱, 就要比其他村民家里日子过得更好,于是跟着养殖兔子的村户越来越多。因为兔毛一斤三文钱,比种地还赚钱, 还不需要上税, 卖的钱全能进老百姓自己的口袋, 自然有人愿意养。
听说收购站还要大量的鸭鹅毛, 一些村户也养起了鸭鹅,这种牲畜长毛快,喂上两三年后还能宰了吃肉, 比养兔子更省事划算。还有的村民听说羊毛最值钱,但南方的气候和地形实在不宜成群养羊,大多人只得放弃,只有偶尔一家养上个十几只。
更多的村民则是直接上山采集去麻料来卖,麻料虽然在收购站那儿只收一文钱三斤,但麻料山上到处都是,不要本钱,只要人勤快些,去割了麻杆藤蔓剥皮晾晒,两三天就能晒个两捆出来,两捆麻料二十斤,也能卖上七文钱。尤其是一些村妇,她们没有一技之长,没有买种兔的本钱,又要带孩子,没法去做短工,有了收购站后,她们便可以背着孩子上山去打麻杆来卖钱。
因为大古收购站的建立,无形中养活了宝河镇爻冈镇这一带不少的老百姓。
在爻冈镇集市口,每隔三天,就能看见两辆马车载着两车满满的毛料从爻冈镇运回宝河镇,再从宝河镇运回大古村。
有的百姓很好奇,按理说一车毛料就值不少钱,大古收购站这样运货两个多月了,早该走露消息了,那群穷凶极恶的狼牙寨流寇竟不来抢劫?
便有知情人士悄悄道:“你怕是还不知道吧,狼牙寨那群山贼啊,现如今都已成大古村的苦工啦。”
不知情的百姓便打听:“难道之前谣传的狼牙寨被人给剿了一事是真的?”
“不然你以为年前年关时进城路上为啥那么太平。”
“哦……原来竟是如此。”
“这个大古村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连狼牙寨都能剿灭?”
“我听人说啊,那大古村的村长是狠角色,虽然是个女人,但智勇无双,力大无穷,隔着三百米就能把人脑袋给射下来,那马三都不是她的对手。”
“吓,我滴个乖乖!”
“不过好在那个女村长是个菩萨心肠,惩恶扬善,劫富济贫,把狼牙寨那群山贼给收编以后,全赶去修路了,咱们这些老百姓才总算不受流寇祸乱了。”
“嘿呀,那都全得感谢那位女村长了呀!简直是活菩萨呀!”
百姓们口中的活菩萨村长叶兰亭还不知道她在外面的名声已经越来越响,她现在正忙着给村里修建公路,监督施工队给学校大楼的地址打挖地基。
专门运转的板推车,每天运着十几板车的砖从后山的砖窑厂下来。
工程一旦施工起来,三十个建筑工人便要同时工作,再加上大古村自己的建工队十几个村民,整整四十几个劳力齐开工,薛霁安和王富贵负责大楼的具体构造材料设计细节和施工分配安排,叶兰亭便负责把控大局,时不时来建工一下,看看进度。
现在先修的是教学楼,初步定为两层式建造,一楼的三间教室为小班,二楼的三间教室为大班,目前没有那么多学生,教学楼便可兼并图书楼、教室办公室等功用。等到修好了教学楼,再修教室职工宿舍楼和图书楼,到时候就要占用到后面一家村民的院子,因为届时要扩大村坝为一个跑道四百米的大广场,靠近村坝的两三家村民房屋都有可能会占到。
于是叶兰亭现在最重要的工作就变成了调查民意。
她找到这三家村民,询问他们的意思,想问他们能否将院子宅基让出来,到时候村部在修建居民楼时会免费给他们补偿一栋小洋楼。即届时不需要他们出一分钱,由村部出钱替他们修一栋两层楼带花园的复式砖瓦洋房。
洋房配备前院后厨,一楼有堂屋和两间侧屋,以及两个耳房用作农具储物间,二楼三间大卧房,带露天阳台。
这种样式好看又明亮的大房子,村民们是见都没见过的。
现在村长说,愿意免费给他们造一栋这样的房子送给他们,只需要用现在他们住的那个茅草屋院子的地基去换就可以了!
大家当然愿意了!
大古村以前都是流民逃荒才定居到这里来的,没什么祖宅的讲究,这三家村民的院子靠近村坝也是全是偶然,因为当时村里只有村坝这一块有一大片平底,村里人都来这里晒谷物,日子久了,自然而然形成了村里集中的村坝。
这三户村民里,就有一户是黄来福家,黄来福的爹早几年就死了,家里还有一个老娘和一对弟弟妹妹,他老娘被村里人称作黄老孃,跟着刘大娘她们在后山沙地种蔬菜,弟弟妹妹都在蒙学班上学。
黄老孃听完叶兰亭的话,二话不说就道:“村长,您要给村里修学堂,那可是造福全村人的大好事!况且我三个孩子将来都是要进新学堂念书的,咱这些老婆子虽然没啥见识,但这点大体还是懂得的,帮不上村里什么忙,但不能给村里拖后腿。学堂用俺家的基地修,那是咱家的荣幸!这样的好风水,指不定将来咱们家还能出个状元郎哩!我们随时可以搬家,等我回去收拾收拾,把家里的旧物什搬出来,您就可以让建工队来翻整地基了!”
听黄老孃这样说,余下两家村民也纷纷表示没问题——毕竟村长答应给他们一栋又大又好的新洋房!
叶兰亭非常欣慰,道:“那就多谢几位乡亲的理解了。之前小刚他们在村东头多建了几间临时安置房,先委屈一下几位婶子,在安置房过度一下,最多十个月,你们的新房子就能建好。”
那批临时安置房是之前为了让狼牙寨那波新村民落户建造的,但建好后,叶兰亭就点了二十个人随杨青锋去北方,所以安置房现在有一大半都是空着的,黄老孃他们几家占地户正好可以先去那里过度半年,等村广场中心一环的居民洋楼修好后,他们三家肯定是要第一个入住的。这是叶兰亭给他们承诺的待遇。
谈妥了三户人家的搬迁问题,施工队便可以大展拳脚了,这一头开始推地基,那一头便开始砌砖墙,两边同时动工,劳动人民的双手是最能干的!叶兰亭每一天过去巡视,都能看到施工进度的进展。
几天后,翟先生带着好消息回来了,嵩娃考过了县里的初试,等四月再去考一次由府里官员主持的府试,通过后便就是童生了。将来可以再考乡试、会试,便能进一步成为秀才、举人。
这是值得庆祝的大喜事!
近百年来,大古村将要出第一个自己的童生了。
哑娘高兴极了,只可惜赵汾那天走得太早了,不然就能知道这个好消息。
她立即就要写信寄往上河郡,告诉赵汾这件事。
翟先生他们回来那天,村里人敲打锣鼓的迎接,仿佛嵩娃已经高中了状元,弄得孩子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东娃和郭豪分数落了考,这俩孩子毕竟还小,一个十一岁,一个才九岁,入蒙学班也才大半年,基础还打得不牢,尽管如此,叶兰亭也表扬了他们,让他们好好学,两年后再去考,一定能考中。
叶兰亭在叶家院子给三个孩子和翟先生办了接风宴,瞬间告诉他们,村里已经开始修起了新的教学楼,等到七月,村里孩子们就能搬进新学堂读书了。
翟老先生很是感慨,倒了一杯酒,起身敬向叶兰亭:“叶村长,我翟某人一生恃才傲物,很少有让我佩服的人,但你就是其中一个。我没有想到,你能为了给村民扫盲,耗费如此多的心力和源源不断的投入,您真是一个大善之人,翟某人自愧不如,我敬您一杯。”
叶兰亭也端起酒盏:“翟先生太过谦了,嵩娃能考过初试,还是多亏了您的教导。我只能在后方做辅助工作,您这样传道受业的人才是真正的功劳。”
短短半年接触,翟先生是真打心底里对叶兰亭这个年轻女子心生佩服,在叶家院子教书时,两人时常就诗文策论和入世见解进行探讨,天南地北的见解交换,竟也生出些忘年之交的友谊。
越是和叶兰亭了解,翟先生就越惊讶,惊讶于她小小年纪就有的胸中丘壑和宽阔远见,同时心里也升起一丝庆幸,庆幸自己当初答应她的请求,不顾所有人的不解,来到大古村教书。翟先生有时候会想,这个决定兴许会改变他晚年的命运。
他将会用自己的眼睛,见证这个村庄和这里的村民发生奇迹,而这个奇迹,就来自于坐在他面前笑意盈盈的这位年轻村长。
叶兰亭对翟先生一向是极为尊重的,虽然从最初认识他时,他就展现出了非常强烈的独属于这个时代的学问人的固执和孤傲,但深入接触下来,她了解到,翟先生确实是肚子里有干货的。
据悉,当年若不是因为一些原因,翟先生应该已经考上了进士,现在至少也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官。
不过具体什么原因翟先生没有细表,大概也是过去的事不愿意说了吧,叶兰亭出于尊重他也没有问。
说起这个,叶兰亭就有一件事想要请翟先生帮忙了。
她道:“先生,这次我们村里的新学堂修好后,大学班和小学班将会各扩展为三个教室,课目类别我也会再行拓展,增加艺术音乐和科学等类目,目前就你我二人可堪当讲师,咱们学校的师资人才实在非常欠缺。不知道先生可否认知一些有才学的高士,若是可以,聘到我们大古村来当教书先生就再好不过了。”
翟先生略作沉吟,道:“有才学的隐士鄙人倒是认识一些。这十多来年盛陈大军连连征战,百姓苦不堪言,天京未有明主诞生,曾几何时与我一样想要报效朝廷的有才之士都选择了归隐山林,所谓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据我所知的好几位高才大能都隐匿在各方市井,想要找到他们属实不太容易,要想请他们出山,更是难上加难。”
叶兰亭微微一笑:“无妨,翟先生您只要给我一个名单,请动这些大才高士出山的事就交给我来办好了。”
翟先生欣赏叶兰亭的自信,但他很了解那些隐士高人,并不是一点银钱就能打动他们的:“这些隐居高士实有大才,就连那些州府郡守想要请他们去做幕僚都不一定能请得动,不比我这样的老秀才,叶村长可要做好吃闭门羹的心理准备啊。”
叶兰亭道:“但凡有才之人总是渴望自己的毕生所学能得到施展的,之所以隐匿市井乡野,不过是无奈之举,没有遇到真正能让他们施展才能的明主罢了。我区区女子,自是不敢与州府郡守相比,但倘若我能给这些高人施展才能的平台,他们又怎会拒绝呢?”
翟先生想到自己当初是怎样被叶兰亭打动的,抚须笑了笑:“也罢,叶村长的巧辩能力老朽也是见过的,着实不是等闲人能够拒绝的。我这就给你一个隐士名单,能不能请动这些大才,就看您自己的本事了。”
叶兰亭举杯一笑:“那就多谢翟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