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上次李含香托薛霁安带话说要见叶兰亭, 结果后面叶兰亭忙着盐矿的事,阿公又突然病逝,她一直忙得抽不开身, 便一直没有去镇上。许是听说了叶阿公的事, 头七那天李含香倒自己到大古村来找叶兰亭了。
这有些出乎叶兰亭意料, 她没有想过事到如今李含香还愿意来大古村找她, 但往深处想想,又不算意外,毕竟李含香一直是个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的人。
叶兰亭也从没有觉得那件事会将她击垮。
只是两个月不见,李含香变化有点大。
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冷淡,以前她总是面目含情嘴角带笑, 使人感觉与之相处愉快, 现在举手抬足中有种冷漠的距离感, 仿佛戴上一张假面具。
叶兰亭说不上这是好还是坏,好的方面她应该是真的走出来了,整理好心情重新面对生活;坏的方面她怕是从此以后会对人性产生一种极深的厌恶,以后的婚姻生活恐怕也会受到一些心理阴影的影响。
她身边带了一个面生的丫鬟, 随行除一个马夫外,还有一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魁梧护卫,来到叶家院子后,先简单地祭拜了叶阿公, 而后在叶兰亭的办公堂屋与她单独见面。
叶兰亭将她请入座,说:“上回薛霁安带了你的话回来,但后面村子发生了一些事, 我实在抽不开身,本是想等这几天忙完了再去一趟镇上找你,没想到你倒先来了。”
李含香扯着唇角, 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即便我在镇上,也听说了不少你大古村的事。这次马车出来,走的你新修那条青石路,居然还要收过路费。”
叶兰亭温和含笑:“前前后后动员了近两百个村民,花了这么多人力财力修好这条路,自然要收回一点成本。路过马车一两文钱也不算多,就算是普通村民也不会有负担。”
李含香抬头打量叶兰亭,过了片刻,才语气复杂地直言道:“我以前只觉得你比旁人多些聪慧,现在看来,是我眼拙了。你的才智不输男人,是个有格局的人。我为我之前因美肤皂的事那样说你,向你道歉。”
叶兰亭心下有些讶异,李含香这样的态度转变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微笑摆手:“一点小误会,我从未放在心上。你能不再介怀,我倒是很高兴。”
李含香却道:“这两个月,我将自己关在府里,想了很多事情。我想起来上回我来大古村时,你曾对我说过的那番话,我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后来我才明白,其实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在话里示意过我,只是当时我自己没有听明白。”
“当时我气性上头,对你说了那些话,请你不要介意。其实我一直在心里把你当朋友。在狼牙寨……我一直没有对你说过谢谢……”李含香语气停顿片刻,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谢谢你替我把事情隐瞒下来,也谢谢你替我善后。”
叶兰亭默然,她怕自己担不起这声谢。
“希望你能永远保我保密。”李含香转头看向堂屋外,越过外面一间跨院能看见院子外薛霁安正在给一群半大的孩子讲课,男子一身布衣脊背削瘦,清隽苍白的侧脸在午后的光线下几乎接近透明,刺得她狠狠眯起了眼:“还有他。”
叶兰亭道:“我当然会,他也会的。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李含香似嘲地勾着嘴角,转过头来看着叶兰亭:“你当然可以相信他了,因为他喜欢你嘛。”
叶兰亭一愣。
李含香表情更讽刺了,甚至是觉得叶兰亭有点可笑:“他的眼神那么明显,我都看出来了,你这么聪明还看不出来?”
叶兰亭哑然,不会吧……
她是真不晓得薛霁安有这种想法,平时相处时她一直都是公事公办,把他当得力下属看待的。
李含香见她表情迟钝,语气有点阴阳怪气:“那次他在我府前那么维护你,帮你说话,我不过恼羞成怒说了你一句,他就帮你还了十句!你不要告诉我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叶兰亭:“……”
李含香哼一声翻了个白眼:“看来你也不是处处都比我聪明嘛。”
叶兰亭:“……”
李含香端起茶盏,抿了口,良久后才幽幽道:“听说你把狼牙寨那些匪余全都招收到大古村了?”
叶兰亭怕这件事又踩到她的痛处,不由斟酌着道:“那群领头犯事的全被我处决了,剩下一些以前也是种过地的流民,我便给他们一个改过从新的机会。”
“你放心,这些人全是小喽啰。那天在柴房几人全都已被杨青锋砍了首级,我是经过衡量和筛选才留了这些人的命。”
李含香面无表情放下茶盏:“叶兰亭,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如果当时我方便行事,或者说情绪冷静下来,我会将他们全都杀掉,一个活口不留。”
她语气轻飘飘地说着解决三十四条人命,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但叶兰亭这一刻完全相信她说的是心里话。李含香自然是希望那些寨子里的流匪全都去死的。
紧接着话音一转,她又道:“但这也正是你比我聪明的地方,你留下这些人,他们就成了无主的乌合之众,往后只能供你叶兰亭驱使,给你卖命。”
叶兰亭笑了笑:“你总是能找到这么刁钻的角度看一件事。”
李含香也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上回你说,愿意用你纺织厂百分之五的原始股来赔偿我香皂合作一事,不知道叶大村长这话还作不作数。”
叶兰亭认真看了李含香几眼,知道这算是她的条件,心下微叹,其实就算李含香不用狼牙寨那些人来谈条件,她本也是应诺了要给她这股份的。
“自然是作数的。”
“那好,我就厚着脸皮接受叶村长的赠股了。”
叶兰亭点头,李含香接受了也好,这样她心头一直挥不去的愧疚感也会减少许多。
现在村里的产业多线发展,有了盐矿这样的资源性产业,也有了纺织厂、砖窑厂、养殖场等可循环产业,给李含香的其中一个百分之五,就当叶兰亭从自己私库里出这笔钱了。
况且原始股只分红不参与分销,也没那么多麻烦事。
李含香得到满意答案,起身告辞。
走到院子,她看着院落中正在给蒙学班讲学的翟先生,知道那是镇上文房铺子的老秀才,镇上私塾的院长都请不动的人现在竟然在叶家院子教书,不由意味深长道:“短短三月,你这大古村的变化可真不小啊。”
叶兰亭也看着蒙学班的孩子,微笑:“穷则思变嘛。”
等送走了李含香,叶兰亭心底一直积压的郁疚总算长舒了口气,连心情都明朗了许多。
她张开手,站在围院前的大石头上,迎着还有些料峭的春风,深深呼吸了一口!
“村长。”薛霁安走到她身后。
叶兰亭听到他声音,脚下险些一个趔趄从石头上掉下来。薛霁安连忙上前两步,抬手扶着她的腰。
微带点凉意的手掌隔着厚厚的棉衣贴上叶兰亭的腰肢,看似瘦弱的手掌竟也十分有力。
“不用不用不用。”她连连摆手,示意不用他扶,自己站得稳。
她轻盈地跳下石头,拍了拍手上的灰,神情有些古怪地盯着薛霁安。
薛霁安不明所以,低头看了看自己:“村长,您为何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叶兰亭收回视线,背着手,轻咳了两声,“你找我是要说什么事?”
“翟先生请您过去商议这次春季童试的人选,他挑了几个孩子出来,想再看看您的意思。”
“都有谁啊?”叶兰亭一边走一边问。
“嵩娃,东娃,郭豪他们几个,按年龄,吴淼他们几个也是可以去的。”
叶兰亭想到上次她出的测试小考,郭豪还在倒数几名,这回竟然能被翟先生选中,看来进步很大。
翟先生把他列好的名单给叶兰亭看:“这些都是老夫觉得资质尚可的,今年童试应与前年考题差不离,我都已经教过他们,他们去考,皆有七八成把握。但镇上私塾亦有分配名额,即便老朽来做这个举荐人,也顶多只有三个名额,究竟保谁,还请村长明断。”
叶兰亭看完名单,沉吟道:“就让这三个孩子去吧。”
做这个决定不仅仅是从年龄考虑,吴淼他们几个已经十七八岁了,都是和薛霁安刘铁柱他们一批的,启蒙打的基础就比较晚了,真要去走科举这条路,不太现实,最后顶多费劲巴拉考个秀才,起码也得十年后了,所需要花费的时间精力要远远大过东娃他们几个才刚刚十来岁的孩子。
况且叶兰亭手握游戏系统,他们一个个的资质天赋如何,早就摸得一清二楚。
翟先生其实也是觉得三个孩子更合适的,叶兰亭想法和他不谋而合。
但他紧接着听叶兰亭问了一个荒谬的问题:“如今这个盛朝,可有女人参加科举的先例?”
翟老惊讶,皱眉道:“历朝历代就没有如此先例,哪有女人参加科考的!”
叶兰亭道:“妮妮和二丫也是读书的好料子,就因为她们生为女孩,就被剥夺了出人头地的机会?”
翟老哑然,翘着胡子道:“这……科举传统,历来便是如此。”
叶兰亭反问:“历来如此,便是对的么?”
叶兰亭为这个时代的女性群体感到惋惜和不平,她头一次冒出念头,如果她是掌权者,一定会改革封建统治下的沉疴痼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