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这宅子哪里不对
嘚瑟得不行的濴羽，在柳宅里才知道了什么叫乐极生悲。
清晨露重，一道纤细灵动的小身影隐没于屋脊之上，周围雾气翻滚，几疑仙人降临。
但那小身影却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一会儿的功夫就叹了七八口气，尽显忧郁气质。
“唉，早知道人类的肉身这么不中用，我特么就不塑体了，什么身外化身，都是狗屁！”濴羽悲愤的道。
头天晚上有事没多吃，所以没发现，到了柳府想放开了吃，才发现，她有了人类的肉身之后，居然食量也跟人类一样了！
她、不、能、无、限、吃、吃、吃、了！
简直气死宝宝了，濴羽狠狠的想，如果不能在量上取胜，那就在质上取胜，柳老头这一脉的徒子徒孙不少，创造的美食肯定也不少，她决定不随便踢开他了，好好学！
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虽老却很中气十足：“羽儿——！羽儿——？”
房顶上的身影，不耐烦的回道：“别喊了，我在这儿呢！”
底下的人一看，不禁又头疼道：“羽儿，你怎么又上去了？这屋顶上有什么好看的。何况这雾气还这么重，你能看出个啥？”
濴羽当然能看出个啥，她的视力又不受雾气影响，虽然这雾气是重了些。
最近这几天空气里的湿气一天比一天重，头顶的天空也越来越灰白，几乎要快到午时时，阳光才会冲破云层的遮挡，降落下来。
街上已不似前几天热闹，人又少了起来，大家的情绪也不再高昂，整个街道都显得蔫蔫的。
谁也不是傻子，天上云层的变化大家都看在眼里，有消息灵通的人说，县尊大人派了人出城探查，想向郡里求救，但是出了县城才发现，四面八方还在下大雨，外面都成了水乡泽国，只有他们县城一块小小的地方还有阳光，但是，他们也成了一片孤岛，周围的云层在向他们县城压迫，等它们最终合拢之时，就是他们县城覆灭之时！
这些濴羽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只是在云层中挖了一个大洞，又没有设立屏障，周围的云气早晚会把这个大洞补上。
然而她现在已经不需要再去街上找吃的了，她现在住在这个老头儿的宅子里，每天睁开眼就能吃到天下第一美食，谁还管街上的那些。
天下不下雨，与她何关。
濴羽很是淡定的跳下房顶来，对着柳中元说道：“老头子，我终于看出来你这宅子哪里不对了。”
柳中元尽管知道濴羽是玄门中人，但是每次见她这么跳来跳去，还是心跳会加快。
这几天他过得很舒心，好多年都没有这样舒心过了。
他每天在一日三餐前，都进膳房做菜，边做边教濴羽，做完两人就大吃一顿，日子滋润的不得了。
这孩子简直就是上天的宠儿，真的是一学就会，一丝不差，用他们厨行的话来说，那就是祖师爷赏饭吃，天生就是他们这一行中的天才。
老爷子心中舒畅啊，多年夙愿一朝达成，每天光看着濴羽就能笑出声来。
其实厨行也有派系之争，之前的很多年里，南北菜系一直在相互倾轧，哪一派当上了首席御厨，哪一派就当权，会成为厨界行会的行首，行会的权力极大，只要不给另一派活路，另一派就会酒楼倒闭，家道中落，妻离子散。
他们甚至还不给另一派就业的机会，那个年代，不当权的派系厨子被挤兑的没有活路，穷苦潦倒饿死妻儿的事也有。
两派的情况经常反转，被打压的一方一旦翻身肯定会报仇，所以两派几乎成了世仇。
是他的出现，才改变了这一切，他的资历足以暂时压下那些不公和世仇。
但他快要老死了。
他所求不多，只是想要一个年轻的传人，有足够的时间把他的信念传承下去，慢慢教化所有人，打破陈旧的壁垒，以后再没有南北之争。
他也不敢求濴羽一下子就能镇住大局，他只要让天下人知道他柳中元有了真正的传人，一身本事不下于他，就能压住很多蠢蠢欲动的人。
咱厨艺界讲究以手艺服人，拼得就是厨艺，谁强谁老大！
只要各个菜系不再散成一盘，不再相互倾轧，终有一天，厨界会欣欣向荣，或许有一天，它们厨行再也不是贱业了呢。
如此，他怎么能不开心，他看着濴羽的眼光慈祥的都能滴出水来！害得濴羽每次都被他这眼光看得毛毛的。
柳中元又拿那种慈祥的能滴出水的眼光看着濴羽，一手拂着自己的胡须，一边笑着说：“噢？我这宅子哪里不对了？”
“我这几天学菜学多了，终于看出来了，你这宅子分明就是一张大圆桌！”濴羽自信满满的讲道。
“噢？为何是一张桌子？”她是怎么想到的？柳中元的眼中充满兴味，挑眉看向濴羽。
濴羽则突然一下子抓住柳中元腋下，托着他跳到了原来的屋顶，这里是整个宅子里最高的地方。
跳得同时，濴羽悄悄的吹了一口气，把满园的雾都吹到了四周，只留下了一点点薄雾，免得太突兀。
顿时宅中的布局清晰了起来。
而柳中元则是吓了一跳，一颗老心脏差点跳出他老人家的胸膛，一边拂着胸口一边直倒凉气，
“我说丫头，你上房顶前能打声招呼不？咱……咱用梯子上行不行？”
想他柳中元年轻时也是会过江湖人物的，自然不惧上房顶，但，咱一把老骨头了，能慢慢上不？
濴羽则不理他的话茬，直接指着院子说：“老头子，别人家的院墙都是方形的，就你们家的是圆形的，我当初刚来时，还被你门口错落的花草假石灯楼等骗了，都没看出来！”
“看，你们家的照壁……”濴羽往那个方向一指，“别人家多用青砖砌筑，其上多雕刻图画或文字，就你们家的照壁是层层叠叠乱七八糟的汉白玉石所制，奇奇怪怪不说，还上面一点雕刻也没有，光的都能当镜子照了，老头子，你说，它像什么？”
“羽儿觉得像什么？”柳老头又在故作高深的姨母笑。
濴羽哼笑一声：“哼，老头儿，你别当我看不出来，这分明是你新教我的“绝品白玉碑”！那就是一盘豆腐！”
柳中元不禁哈哈大笑：“好好好！我家羽儿真是好眼力！不知羽儿还看出了什么。”
濴羽又得意洋洋的把手指向北边的后花园，说：“那里还有一坨石头！长得很五花肉似的，周围种的居然都不是花草，而是西兰花、香菇，呵呵，这分明就是“福寿千层肉”！”
柳中元抚须笑道：“不错，那是西域那边来的肉石。”
“还有那边那个阁楼，飞檐都快张扬的翘上天了，这雾气蒙蒙的，怎么看怎么像凤凰展翅，这不会是那道“于彼飞凰”吧？”
柳老头嘿嘿一笑。
濴羽斜睨了他一眼，又指向西边那个荷塘，“老头子，你这道菜也太不讲究了吧？竟连遮掩也不遮掩一下，直接在塘里雕了一只大石龟，这妥妥的就是那道清炖甲鱼莲藕汤吧？”
柳老头又笑呵呵的摊摊手。
濴羽就又瞥了他一眼，螓首微抬，倍儿傲娇的说：“怎么？接下来的几道菜，还用我一一点出么？”
“哈哈哈，不用了不用了，羽儿这么聪明，没什么能难住你的！只是……”
濴羽一挑眉，问道：“只是什么？”
柳中元也学濴羽一样，下巴一抬，手望后一背，傲娇的说道：“只是，你能否看出我这些“菜”里，还有些什么名堂？”
“哈哈哈哈”濴羽也学那老头子捧腹一笑，“我还当什么呢，这有什么难的，你这整个宅子，不就是个“福寿席”么！”
“哎呀！我还当能难住你这鬼丫头呢？！”柳中元装模作样的故作惊讶一番。
小丫头这么灵动可爱，他很愿意每天都陪她笑闹一番。
他都这么大岁数了，每天最快乐的事，无非就是看着这些年轻的孩子们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了。
更何况，这小丫头明明是个霸道的性子，偏偏身上还带着一股子莫名的亲和力，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柳中元并不知道，这是来自于功德之力的牵引。
“走，我们下去吧，该去做早膳了，老规矩，边做边教。”柳中元拍拍濴羽的肩膀道。
濴羽幽幽的瞥了一眼他的手，终究没说什么，又抓起柳中元跳了下去。
两人往膳房的方向慢慢走去，边走柳中元边絮絮叨叨的讲解着：“这“福寿席”啊，是你小师叔弄出来的，他一心想为师我能长寿，多活几年，就想学那些玄门道士，把宅子建成个风水局，但是我没同意，我心想咱们是干厨子的，弄什么风水局，要弄就弄个席面，那多别致，于是啊，你小师叔就弄了个百岁大寿才会用上的“福寿席”，就是弄的有点不够隐蔽，太露了，哈哈哈～”
“什么为师！什么小师叔！我可没认！”
“好好好，不说为师了，咱们做菜去。”
“嗯，吃饭去！”
一迁就、一傲娇的声音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