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请客
季千绪没动，仍然在低头算题，只扔出两个字。
“没空。”
丁冽蹙眉：“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你连个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季千绪坐正了身子，目不斜视地回了一句：“别打扰我听课。”
“？？？”拿着数学卷子听语文课？逗我玩呢？
丁冽随手撕了一张纸，把口香糖吐出来包住，转头扔进了后面的垃圾桶。
他饶有趣味地盯着季千绪，长臂高举，“老师，我举报。”
正讲阅读分析的姬玄语顿住，36双眼睛齐齐看向他。
哦，再加老师的一双眼。
“怎么了？”姬玄语放下手里的书，问道。
丁冽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伸手噌的一下，把季千绪压在语文练习册下的卷子抽出来。
“我同桌不听课，在下面偷偷写数学。”
姬玄语走下讲台，缓步来到最后一排，季千绪已经老老实实站起来了。
原本以为姬玄语会收走他的卷子，然后当着全班人的面把他批评一顿，结果他只是说了一句下次注意。
？？？
下次注意是什么意思？注意别被发现吗？
丁冽想再窜个火，谁知道引火上身。
“丁冽，你的习题册呢？”
“啊？”他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桌子，“我忘拿了。”
别说习题册了，他的桌子从里到外都是干净的，那些书早就不知道都飞哪去了。
“那你就和季千绪一起站着看吧。”姬玄语帮季千绪把习题册放在两张桌子中间，“知道第几题吗？”
季千绪耳尖发红，声音低沉，“十二题第一问。”
姬玄语看着丁冽指了指习题册，示意他站起来一起看。
他虽不服气，但还是左摇右摆的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双腿直立的时候把椅子顶到后面，发出不轻不重的噪音。
“行了，继续上课。”姬玄语回到讲台。
虽然丁冽以前也没少站着听课，但还是第一次在语文课上站着。
他靠墙盯着旁边一动不动的季千绪，想起他抱着自家猪一脸忧郁的表情，更加烦躁了。
不行，今天必须把事儿说清楚，谁知道这种情况还会不会出现，万一哪天真把他当猪宰了，岂不是玩完了？
一节课下来，季千绪负责默默无闻地翻习题册，他就负责靠墙监督。
下课铃响起，姬玄语前脚踏出班门，他后脚就拉着季千绪就往出走，全班人都安静的目送两人离开。
第一排靠门的同学探出半个身子猫了一眼，点头确认已经走远后，班级炸了。
“卧槽！看见了没看见了没！！！”
“季千绪死定了！他连丁总都敢惹！”
“这哥们猛啊！一个月没动静，一开整就是个大的！”
“……”
各种声音如一道道惊雷，大家甚至都忘了去吃中午饭，三三两两挤出去想看看。
李柯升担忧地跟出走廊，问旁边同样茫然的刘思远，“要不要跟着看看？不会出什么事吧？”
刘思远：“应该没事吧，他好歹也是个男人。”
李柯升：“你打得过丁总吗？”
刘思远：“打不过。”
“……”呵，你好歹是个体委。
放学后的楼梯总是很拥挤，尽管丁冽一下课就把季千绪拉出来了，但还是被冲出来干饭的学生挤成一锅粥。
他紧紧抓着季千绪的手腕，生怕对方趁乱跑了。
好不容易顺着人流走到校门口，季千绪终于不耐烦了。
“你到底干嘛？”他用力甩开丁冽，愤怒地盯着他的眼睛。
“请你吃饭啊！”
？？
您没事吧？哪有人请吃饭像校门口堵打架的？
他甩开丁冽的手，懒得和他纠缠，“不去！”
奥数卷还没刷完呢！
转学来的第一天，季千绪就听说丁冽的名号了。
班里明明只有36个人，最后一排却空着两个位置。
班长告诉他，靠墙的位置有人，所以只能把他安排在旁边外侧的座位。
听他们说这个男生不喜欢有同桌，因此他旁边一直都空着。
他从医院出来没多久，就和李平安搬到北鹿市了，李平安怕他因为治疗的事情在学校承受流言蜚语，所以干脆换了个城市。
从江苏到北鹿，他还没习惯北方干燥的天气，街上的杨絮没有完全褪去，他总是忍不住想打喷嚏。
周围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他闷在家里好久都不出去。
李平安给他办好入学手续，就匆匆去义乌进货了，他一个人去学校，一个人回家做饭，冷冷清清的都习惯了。
李平安要给他带个宠物回来，他拒绝，说猫狗什么的到处掉毛，千万别往回带。
于是，李女士带回来一只猪。
这总不掉毛了吧！
李女士开心的欣赏着，左右念叨该给小猪起个什么名字。
“文艺点儿！好歹是我天才儿子的猪。”
“翠花吧”，季千绪冷漠地说：“贱名好养活。”
原本想着，猪挺安静，同桌也从来不露面，一切都很祥和。
可这才不到一周的功夫，猪疯了，同桌回来了。
他看着非要请他吃饭的丁冽，深吸了一口气，“我要回家。”
丁冽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他就往小吃街的饭馆走。
他嗤道：“回家干嘛？回家喂猪吗？”
既然道理讲不通，那就只能用强了。
他拉扯着一路挣扎的季千绪，硬是把他按在了饭店角落的座位。
食堂干饭的赵某园：这就是你们读书人？
“呦！这不是小柠嘛。好久没来了吧！”饭店老板是个矮个子中年男人，围裙洗得已经褪了色，他热情地招呼着，“今儿带同学来？”
丁冽：“对，我同桌！”
“行，那你今天想吃点儿啥？老三样？”烤串，果拼和雪碧。
他指了指对面的季千绪，说：“不了，先问问他”。
季千绪没反应，他伸手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说吧，想吃什么我请客，这家老板做饭特好吃。”
“不用了”，季千绪声音淡淡，“你有什么事就说吧，说完各回各家，下午还要上课。”
老板感觉气氛有点不太对劲，温热的空气在这时候降到了冰点。
丁冽冷着脸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变笑颜，“老板，我来点。他不吃辣的，不吃发的，你有什么推荐没？”
老板不假思索：“京酱肉丝吧，还有西红柿炒鸡蛋？”
“行！”他注意到季千绪看着他，又补了一句，“再来一份果蔬沙拉，两碗米饭，两听雪碧。”
老板已经走远，季千绪还在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他。
“看我干嘛？”
丁冽被直勾勾的目光盯得耳朵发痒，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怒意，猪不正常，我他妈看这主人也不正常。
再看，再看小心老子打你！
他心里骂的骂的，突然想起一个突兀又诡异的场景——季千绪给他拌猪食，还给他下不知名的药，一脸感同身受地跟他说：“花儿啊，睡一觉就好了。”
丁冽心里的小人疯狂摇了摇头。
草！什么玩意儿！
季千绪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忌口？”
他没回答，从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递过去，“先吃饭，吃完饭再跟你说。”
在丁冽眼里，季千绪就是个冷脸倔驴，任凭他怎么劝，对方都要当下得到答案，可这事太离谱了。
他不耐烦地说：“说完我怕你吃不下饭。”
季千绪没再说话，饭菜还没上齐他就开始低头吃饭，不到三分钟的功夫，他就放下筷子了。
“说吧，什么事。”
看着一桌子没怎么动的菜，他鄙夷道，“你家翠花都比你吃得多吧？”第一次见干饭都这么敷衍的人，糟践美食！
听到翠花，季千绪的眼神多了一丝惊讶与狐疑。
丁冽端起盘子，把鸡蛋扒拉进他的碗里，又结结实实夹了好几筷子京酱肉丝，把碗推回他面前，命令道：“继续吃！吃完再说。”
季千绪看明白了，他不把这碗饭吃完，对方是不会轻易放他走了。
他来这里才一个多月，平常很少出门，和周围人也没什么交流，别说认识他了，就连翠花也才来一周，他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幸好从医院回来后厌食的毛病好多了，否则他真要吐在这里，他发誓，这顿饭是他今年吃过最撑的一顿了。
终于吃完最后一口米，他喝了口水，盯着丁冽。
看到季千绪落筷，丁冽深吸一口气，呼出，再深吸一口气，呼出。
酝酿了半个多小时的话，终于要说出来了，他双手撑着桌子，一脸正色道：“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听起来会很离谱，但请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虽然目前没什么办法证明这件事的真伪，但之后一定有机会证实。”
季千绪没有情绪地眨了眨眼睛。
丁冽紧张地仰头灌了一大口水，如鲠在喉，“我……”他盯着季千绪的眼睛，认真的说：“变成了你家猪了。”
季千绪瞳孔微缩，看着眼前认真的家伙，又眨了眨眼。
“真的！”丁冽看他这个反应，当即就急了，“你别不信！你家一周前是不是买回来一只粉猪，叫翠花？”
季千绪反问：“你见过？”
放屁！“我都跟你说了，我就是啊！”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什么叫他就是……
丁冽语速急切，手里的筷子几乎捏断，他用力压低自己将要爆发的声音，尽力冷静地解释：“就在三天前，你家翠花是不从一大早就开始到处跑？还疯狂嗷嗷叫？”
季千绪坐直了身子，眼睛上下打量了丁冽一番。
“你还说再叫就把它炖了？它后来是不是不叫了？还有，它下午在阳台趴着，你还给它往饭盆里拌安眠药，跟它说睡一觉就好了？”
季千绪：“……”那不是安眠药。
丁冽才不管他是什么药，他继续补充：“第二天它趁你妈回来后跑出去过一次，结果让你给逮回来了，是不是？”
丁冽说的太过细微，很多细节连季千绪都没怎么注意，但他就像在现场一样，能把所有事情，甚至对话都重复下来。
他脸色变了，黑色的眼珠更加深沉，“那现在的你，怎么解释？”
“我也不知道啊！”丁冽哀痛。
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原理，火星撞地球？黑洞虫洞？外星人做实验，还是巫蛊扎小人啊？
啊啊啊啊啊草——
他快疯了。
他把kiss酒吧门口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又把自己这两天的经历仔细再现，任何一个能证明自己没撒谎的细节，他都不敢放过，生怕对方把自己当成精神病抓起来。
虽然很离谱，好在季千绪也是个金刚心，接受能力超强，他仔细分析，“虽然不知道你变成翠花的契机是什么，但你变回自己之前都睡了觉，还做了梦，醒来的地方也都没什么规律，那你这样……”
他摸着下巴思忖道：“很危险啊。”
季千绪突然有点佩服自己的同桌了，遇到这么大的事，竟然还能冷静的来和他吃饭。
他不知道，丁冽已经抱头痛哭过两天了。
当猪的时候哭，做回人了继续哭。
泪水早就流干了。
丁冽今天还没来得及跟酒吧打招呼，这是他爽约的第三天，他已经能想象到老板杀人的眼神了。
下午的课他不打算回去上了，好不容易在白天维持人形，他打算先去酒吧解释清楚，不管扯什么理由，一定要把自己留下来。
临走的时候，他告诉季千绪，晚上放学在校门口等他。
他要跟着一起回季千绪家，起码他要去把翠花的猪窝重新安排一下，万一啥时候再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