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午门血案（2）

    奉天殿是大明最庄重的殿宇，但此刻却变成了大臣们斗殴的场所，或许说是斗殴还不是很贴切，斗殴应该是双方互殴，而现在却是单方面的殴打，且已经持续了半刻钟。

    最早出手的王竑早已出了战圈，虽然很想再次进场，但看了看长队，还是退了回来。“呸，早知道就不出来了。”王竑朝着地上啐了一口，一摊带着血的口水就落在了苏州产的金砖之上，可能是觉得这个举动实在不雅，心虚地向四周望了望。这一望不打紧，可就害苦了另外两个人。

    太监这个群体有一个传统，本身都是没根儿的东西，偏偏都爱收义子，而且地位越高义子就越多。毛贵和王长随二人都是王振在宫里收的义子，平时仗着这个身份也没少作威作福，马顺的惨状他俩都看见了，现在就只想躲在太监堆里，不要被这些打红了眼的大臣们发现，赶紧把这个可怕的早朝给熬过去。但很多时候，越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看着王竑这尊杀神红着眼睛向他们走来，甚至还兴奋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上面的血，已经吓得腿都开始哆嗦了，拼了命的想挤到太监堆里。

    其余太监都知道王竑是冲着谁来的，哪里肯让这俩害群之马躲进来。平时里吃香喝辣也没见你们想起过我们这些苦兄弟，现在大难临头了还想让我们相救？快滚出去吧，这人太可怕了，连我们这些太监都觉得变态，万一打顺了手连累到我们可就惨了。

    看着被其它太监推搡出来的毛贵和王长随，王竑咧开嘴笑了，笑得像一个魔鬼：“同僚们，别盯着那个半死不活的了，这里还有俩活蹦乱跳的！”

    正统十四年八月十九日的早朝，注定将会被历史永远记住，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有官员在朝堂之上被其他官员殴打致死。前世之时，作为皇上的朱由检是有着满腔的雄心壮志，想要复兴大明王朝，可手下的官员很多都是尸位素餐之辈，上朝也只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每当朱由检有个什么提议或者想法，往往都如泥牛入海，得不到任何回应，现在看着底下这些犹如武林高手一般的官员，心中不禁暗叹：这个时代的官员真是武德充沛啊，要是以前有这些激情的官员辅佐自己，说不定大明就不会亡了。

    激情过去，就是无尽的空虚。朝臣们看着大殿中的三具尸体，慢慢从聚众打人的激情转变成犯事之后的懵逼，他们互相看着，又低头看看自己沾着鲜血的双手，有些不敢相信他们竟然就在这个奉天殿中活活打死了一个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和两位内宫的太监。这种事情不仅是前所未有，简直是闻所未闻，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要怎么收场？总不能在监国殿下面前杀了人，直接拍拍屁股就走吧。

    于谦其实是今天朝堂上这么多官员中与王党仇恨最深的，在王振刚刚掌权的时候，曾经向于谦索贿却没能得逞，在他的授意之下，王党成员李锡就构陷罪名将于谦关入大牢，虽然三个月后被当时的三杨所救，但黑棍黑拳肯定也没少挨。今天本来也是想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但奈何王老尚书实在劲头太大，踹了马顺几脚不算，还秉承着雨露均沾的原则连毛贵王长随也不想放过，于谦也只能搀着他到处派对，自己都没捞到几下。

    相应的，于谦在众人之中保留的理智也是最多的，当硝烟散去时，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今天这个事情恐怕不好善了。两个宦官倒是还好，反正没有根基的太监就像无根的浮萍一样，死不死的没人在意，但马顺可不一样，毕竟是正儿八经的正三品锦衣卫，是皇上的亲卫统领。不说别的，现在大殿四周可就站着十几个锦衣卫的侍卫，他们现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大被打死，心中没有想法于谦是不信的，之所以没有动作，是因为监国殿下还在，一旦早朝结束，很难保他们不会联合王振余党发起对动手朝臣的反攻，连罪名都是现成的，朝堂之上目无君上、擅杀大臣，判个斩首绰绰有余。不行，必须要让监国下令，饶恕大家擅自动手的罪名，并清算王振的同党，这样才能保全在场的所有人。

    “监国殿下，今日之事群臣虽有莽撞，但马顺三人实在罪大恶极，还望监国能赦免群臣之罪，并下令逮捕王振的余党和家人。”听到于谦的话语，大伙儿也反应过来了，今天的事件要怎么定性，王振一党能否被彻底消灭，就看监国郕王会不会站在他们这边了，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朱祁钰。

    朱祁钰摸了摸鼻子，今天如果不是为了最终的目的，自己早就撸起袖子跟他们一起动手了，憋到现在，总算差不多了：“孤以往并不关心朝政，却也一直听闻王振一党把持朝政，祸乱朝纲，但想要彻底铲除他的余党，少不了锦衣卫的协助，现在你们把马顺打死，锦衣卫一下子群龙无首，恐怕是难以将其一网打尽了。”

    王直今天本来就想上奏，凡阵亡官员的职位一律由其副手代理，当即说道：“臣主管吏部，建议现在空闲的职位都由其副手代理，锦衣卫指挥使一直可由指挥同知代理，辅助三司共同处理王振余党。”

    “恩，那便依老尚书的，由锦衣卫指挥同知汪瑛代理指挥使一职，逮捕王振余党！”朱祁钰今天之所以纵容大臣们演这出闹剧，并不是为了王振或者马顺，而是马顺做的那个位置。自太祖皇帝创立锦衣卫以来，历任的锦衣卫指挥使都是皇帝的绝对心腹，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个位置实在太重要了。锦衣卫刚刚创立的时候，是作为皇上的仪仗队存在的，可是由于太祖皇帝对群臣的掌控欲太强，便赋予了锦衣卫监视稽查的职责，到了后来甚至连缉拿定罪的权利都有了，可以说是一个独立于甚至凌驾于三法司的另一个司法机构。三法司或许会违逆皇帝的意思，锦衣卫却是皇帝的绝对拥护者，这种机构，没有一个皇帝会放过，朱祁钰虽然还不是皇帝，但也想将指挥使的位置拿到手中。

    大部分官员并没有关注到指挥使的人选问题，只听到了监国殿下同意清算王振同党，当下都是放下心来，但也有两三个政治敏感的人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于谦便是其中之一。于谦统领兵部，锦衣卫虽说不属兵部管辖，但怎么算是军队序列，因此于谦对于锦衣卫官员的熟悉程度还在吏部尚书王直之上。

    锦衣卫的最高官员是正三品的指挥使，下设从三品的指挥同知二人，但监国殿下所说的汪瑛并不是这两位中的一位。倒不是监国殿下说错了，实在是锦衣卫作为皇帝亲军，其中的职位经常被拿来赏给皇亲国戚作为荣耀，当然了，只是一个虚职，没有实权，汪瑛便是这种情况。其实，谁接任锦衣卫指挥使于谦并不在意，只是这个时候，这个汪瑛的身份实在有些敏感，他便是朱祁钰的老丈人，郕王妃汪氏的父亲、

    想到这里，于谦不禁抬头看向了站在龙椅边上的朱祁钰，这位殿下到底是什么时候盯上的，难道说他一直冷眼旁观，就是为了在事后谋取这个职位？如果真是这样，那这郕王的城府就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