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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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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苇城官署。

    室内各处都设着冰盆, 消去炎炎暑热,刘师爷额上却已经渗出一层冷汗,他惊疑不定地望向那个自盛京而来的年轻人, 他一袭锦袍, 个子高瘦,眉目含笑, 一副文质彬彬的斯文模样,然而言辞却圆滑至极,像是一只滑不溜手的泥鳅, 他慢条斯理地翻阅着如山高的官府造册,时不时含笑开口问一句,像是无心随意的一问,却吓的刘师爷汗毛直竖, 汗如泉涌。

    这盛京前来的年轻人细细听他说完流民作乱之事, 忽然出声问道:“按你所言,那位季家小姐倒真是个奇女子,实在值得一见。”

    刘师爷心中暗自叫苦:“大人有所不知, 季家小姐柔弱不堪, 受了惊吓,卧床不起,实在不好惊动。”

    “柔弱不堪?”那人咀嚼着这个词,轻轻一笑,  “巧了,我随行的人之中正好有一名医者,说不定恰好可以解季家小姐之疾。”

    刘师爷暗地里倒吸一口凉气,连声应是,一边借着躬身之际, 对窗下守着的小厮飞快地使了一个眼色。

    小厮会意,猛地点一点头,拔腿就跑,匆忙向崔家通风报信去了。

    -

    张秀才也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又隐隐有几分恼火,哪怕是天王老子,也没有在崔家这样放肆的道理,就连皇上见了季青雀都要给她几分尊重,这个盛京来的黄毛小子,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崔家几个人里,秦先生太尖酸,云管事太老辣,其余几个管事做生意管家虽是一把好手,只是并不得季青雀青眼,便推了一个年轻俊俏又得季青雀信重的张秀才出来,替崔云分担些迎来送往的事,他饱读诗书,谈吐得宜,性情又并不刻薄,但是这次也被气的动了几分真火,他往前大跨一步,唰的一展扇子,白鹤凌空的水墨扇面瞬间拦在那个盛京的年轻人之前。

    “哦?”那人轻轻一笑,目光往他脸上逡巡一眼,含笑道,“你是什么人?”

    “一个下人。”张秀才冷冷道。

    “一个下人也来拦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别说我能拦你,哪怕一个洒扫的丫鬟也可以拦你,”张秀才俯了俯身,目光冷峻,“大人,我家小姐尚未出阁,不见外男,你未免太放肆了些。”

    “哦,可是我并无什么不敬的心思,”那人循循善诱道,“更何况虽听闻你们家大小姐如今受惊卧病,但我也身负使命,至少也该隔着门问清她那日的情形,日后我家大人问起来,我也好一一说明。若是还有机会,也好为你家小姐讨一个封赏。”

    张秀才拦在他身前,并不让开:“多谢大人费心,只是大小姐如今确实难以起身,不方便见人。”

    那人却并不说话,微微仰起头,看向张秀才身后。

    眠雨抱着几支新鲜的花,立在屋檐下,呆呆地看着他们的方向,张秀才知道她是个急性子,心里又只有她家大小姐,正要暗示她退下去,眠雨却忽然一跺脚,将花枝抱在臂弯里,腾出一只手,指着那个盛京来的年轻人,脱口而出,道:“是你!”

    “……”张秀才一怔

    那个的男人却已经挥开他的扇子,几步踏上台阶,笑着迎上去:“眠雨姑娘,好久不见啊。”

    —

    “你们崔家既然早就认识这位张大人,怎么不早说!”刘师爷匆匆赶到,心力交瘁。

    张秀才合拢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掌心,若有所思地望着屋檐下。

    那个姓张的年轻人立在台阶下,向着屋内俯首遥遥下拜,这是个极为庄重的礼仪,一如他恭敬诚恳的口吻。

    “张年未经允许,登门造访,还望大小姐莫怪。”

    他语气恳切,但是声音朗朗,走廊那头都有下人诧异地回过头来。

    ……怎么感觉,这人的脸皮,好像还挺厚的?

    张秀才心底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再一想,他刚刚那面不改色胡搅蛮缠的做派,似乎确实不是什么爱惜脸面的人,又能哄的住刘师爷,倒确实是有点不择手段的意味。

    再一抬眼,他看向那人的目光便有了几分不同,片刻后,紧闭的门户徐徐打开,眠雨探出脑袋,道:“大小姐让你进来!”

    他又深深俯首一拜,才踏上台阶,走进室内,也一并隔绝了屋外探究的视线。

    进门的白瓷花瓶插/着几支方才从前院摘来的花,娇艳如烟霞,远处珠帘垂落,榻上小几上摆着一尊青铜镂空的博山香炉,做白鹤形状,青烟自双翼间袅袅升腾,薄纱般轻柔地徐徐地散开,榻上的人置身在烟雾之中,不言不语,更显得朦胧不明。

    他轻轻嗅了一口,叹道:“是白墨香啊。”

    帘子后的少女轻轻道:“你现在已经懂得香料了吗。”

    她的口吻并无热情,淡的甚至有些疲倦,张年便也随着叹了口气:“谁能想得到呢,当年那个街头行骗的小混混,也可以像如今这样,堂而皇之的出入官署府邸,还会被奉为座上客呢。”

    “你跟了谁?”

    张年并不隐瞒:“刘尧刘大人,他是今年的钦差大臣,刘大人代天巡狩,我有幸随侍在侧,一同南下。”

    “他很信你吗。”

    “不敢说信,只是略得刘大人错爱罢了。”张年含着笑,对着州府方向遥遥鞠躬,以示对恩人刘大人敬重。

    季青雀并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在白鹿书院读书,也没有去问他到底是如何搭上了刘尧的门第,大抵也能猜的出来,她将白鹿书院的大门为他打开,有人会选择求学科考,正人立身,而他却将白鹿书院作为敲门砖,攀附权贵,步步通天。

    这样的心思和手段,不可谓不可叹。

    而张年看上去确实非常好,意气风发,神采飞扬,锦衣玉带,进退有度,和那个走投无路地,只能将妹妹卖为奴婢的灰头土脸的小混混,几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季青雀对他的选择没有任何看法,既不感到是自己的功劳,也不会感到痛心疾首,那是和她完全无关的事情,她并不关心,也不会有所评价。

    她只是在这一刻忽然想起上一辈子,那位她无幸见得的张年,大约并不是这副样子。

    就她所知,上一辈子的那位张年张大人是位一片丹心的忠臣良将,在她曾经的想象中,那应该是个消瘦而严肃的中年人,宵衣旰食,夙夜不懈,刚强至极,唯有在深夜独处时才会流露出几分真情,为了他所无力拯救的天下苍生,对着自己的影子深深地叹息。

    书上的名臣大抵都是如此,又是悲愤,又是孤绝,像是杜鹃啼血,像是首阳采薇,极清极正,宁死也不折其节。

    季青雀是很佩服这样的人的,自小就很佩服,敬英雄,敬名士,敬天地正气,即便她并不是这样的人,也不妨碍她对他们报以尊敬,或者正因为她不是那样的人,她才更尊敬他们。

    所以她看见这个求名逐利又汲汲营营的张年,内心到底是有些茫然,他真的会成为上一世的那位名臣吗,他真的是一位顶天立地独支山河的英雄吗。

    ……会不会因为她的存在,就连张年的人生都又一次改变了。

    张年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季青雀开口问他:

    “那你来见我做什么。”

    季青雀语气平淡如旧,一如他记忆里的模样,张年却不由得笑了一声,如果没有这个冷淡孤僻,却又莫名向他伸出援手的大小姐,他恐怕今天都仍然在泥水里挣扎打滚,毫不夸张的说,他的人生是从遇见她的那一刻,才真正开始的。

    他曾经想过许多次如何与季青雀重逢,她又会如何看他,也想过那个倦怠孤冷的少女会变成什么模样,而最终,当他终于得以再次立在她面前,无需相求,也无需下跪的时候,也终于一并得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答案。

    一个再好不过的答案。

    于是他俯下身,深深行礼,才向季青雀朗声开口:“只是来探望大小姐罢了。大小姐还请放心,苇城之事,张年绝不会向刘大人泄露一丝一毫。”

    他说的冠冕堂皇,并且满脸正气,如同在说什么大义凛然的话一样,这让季青雀沉默了一会儿,她偏着头想了想,才开口道:“刘尧似乎于你有恩。”

    张年也背着手,仰头叹气道:“话虽如此,怎奈大小姐于我有恩在先,所谓好女不嫁二夫,一人不事二主,这也实在无可奈何啊,岂有弃先恩而顾后恩之理?”

    季青雀不为所动,她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摇头:“这不是实话。”

    “我……”

    张年还欲再辩解几句,季青雀却已经缓缓垂下眼帘,虽然本来就是冷淡喜静的性子,但是这样的做派,倒像真是精神不大好似的。

    张年便立时住了口,又向她缓缓行了一礼,便无声无息地转身离去。

    张秀才依然立在院子里,颇有些深思的模样,一见他出来,便立刻投来探寻的目光,张年却哈哈大笑着向他拱了拱手,潇洒地走出了内院。

    —

    州府的李州牧与钦差大臣刘尧曾是国子监里的同窗,满朝臣子,出身无外乎国子监和白鹿书院,而白鹿书院的学子又占了大多数,李州牧与刘钦差这对国子监的故人能够他乡重逢,纷纷啧啧称奇,自是一番喜不自胜。

    张年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前来牵马的下一丝人,大步流星地走向后院,路边的下人纷纷向他行礼,他看也不看,直奔目的地。

    越是走近,内院的淫词艳曲便越是清晰,还离着远远的数十步,浓郁的酒香和奢靡的脂粉气便当头打下来。

    一州父母,朝廷命官,竟白日宣淫。

    张年眼眸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下一刻脸上便迅速挂起惯常的圆滑笑意,他行至屋檐下,恭恭敬敬地俯身唤道:“老师,我回来了。”

    片刻后,竹帘后响起醉醺醺的声音:“……回来啦,苇城情形如何啊?”

    “灾情并不严重,城中民生已经恢复大半,城防守备也颇为坚固,大抵并不需要老师格外费心。”

    他话音未落,竹帘后便忽然响起女人的咯咯娇笑声,柔媚入骨,此起彼伏,醉醺醺的男人声音也带着一丝混浊的笑意:“好,好,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辛苦你了。”

    “真是羡慕刘兄啊,到底是去哪里寻来的这么优秀的学生,让愚弟好生羡慕啊!”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也随之笑着响起。

    “哈哈哈哈,不可说,不可说!”

    室内男人女人笑作一团,少顷,李州牧又开口道:“行了,你回去吧,你们年轻人都清高,不爱这个,我们这两个老家伙也不为难你。”

    张年恭谨道:“多谢李大人,老师,学生先退下了。”

    他的乖巧恭顺显然让刘尧感到面上增光,他勉强从女人的怀里坐起来,像是一团肉山,他揉着美姬的手腕,一本正经道:“好,你且下去,有事我自会传唤你。”

    张年垂下头,缓缓后退,听见竹帘后乐声又起,莺歌燕语,浪声阵阵,还有那李州牧醉极才发出的忘情狂笑:“刘兄,你那学生样样都好,只是也太闷了,把他那妹妹藏的都不肯见人,倒像是怕有人会做些什么一样,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张年猛地攥紧拳头,面色却不变,行至内院门口,他回首望向头顶。高空,阴云密布,闷雷滚滚,遮天蔽日,像是一场暴雨将倾。

    像是关于这个世道的,某种不详的预兆,催促着所有人,乱世将至,早寻明主,另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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