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兄长……还活着?
宋诣踩着小凳上了马车, 稍微侧目,“赵夷这般猖狂,朕不讨些利益回来,当真觉得这四海列国就他一人说话算得数了。”
“陛下圣明。”刘成心下思忖, 既然已经掺和进来了, 确实不可能由着赵夷这般欺负到齐国头上来。
敢挑衅宋诣, 赵夷也真是拎不清。
马车碾过暮春最后一层花泥,道路两侧的平民尚且不敢出门,显得整座城内一片寂静。只有一匹黑鬃大马迎着马车的方向,朝着公主府的方向而去。
马上青年红衣革带, 侧帽风流。
宋诣并未挑开帘子,只听到一阵马蹄声,略微抬头。马车外的少年却侧过脸来, 目光落在齐国皇室的纹样上, 眸色沉下去, 却并未勒马。
楚亦一甩马鞭, 加急朝着赤霞台去了。
他一路错过沈蝉音,虽然足足找了她三年, 却是半点都没有帮到她,让她足足飘零那么久。半山腰上的赤霞台虽然僻静,但是骑马也要不了多久时间。
早就冷落的门庭外, 竟然点起了灯笼,明显是有了主人。
楚亦将缰绳塞给小厮, “听闻殿下回来了, 快些进去通报, 我现在便要去见她。”话还没说完, 人便劲直闯了进去, 一撩衣摆朝着内院去。
小厮手忙脚乱地要拉他,却哪里拉得住。
丫鬟急急忙忙跑进来通传时,院子外已经响起了脚步声,枝枝一下子松开了手里的书卷,“阿亦回京都了?”
“阿音姐姐,我来看你了。”红衣少年推开院门,遥遥看到灯火下站在门口的影子,便下意识露出恣肆的笑容来,“是我来迟了。”
灯火明亮,使得他看不清那道影子究竟变成了如何模样。
但只要是沈蝉音,便是一样的。
枝枝的手有些紧,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不迟的。”
少年身量高了许多,几步便走到她身前来,高高束在头顶的马尾有些毛茸茸的,一双狼崽子般的眸子明亮清澈,锦衣染了风尘,低头来打量她,“是我的错,竟然一直没能找到你。”
年少在太学的时候,枝枝就数和楚亦走得最近。
如今隔了三年的时光,却还是不生疏,她有点无奈,“我之前什么都忘记了,最近才想起来,才能回来的。”枝枝抬起脸,想到自己既想起来自己是长公主,又不再被困在宋诣身侧,已经好很多了,“总归是过去了。”
“以后我会保护好阿音姐姐。”少年眸光滚烫,似乎想伸手,最后却还是挠了挠脑袋,露出了个笑。
枝枝听到保护两个字,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她抿唇,轻轻道:“我不需要谁来保护的。”
楚亦并未察觉到枝枝的异常,他侧目看了一眼院子里四处的丫鬟,从怀里取出来一包炊饼,递给枝枝,“这是杨老二的炊饼,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的,还是热的。”
“费心了。”枝枝接过来,果然还是热乎乎的。
少年便忽然低头,接着替她拨鬓发的姿态,低声道:“有你哥哥的消息,周围的人可靠得住?”
他姿态暧昧,枝枝几乎下意识要避开,却随即知道是这消息过于紧要。兄长还活着这个消息,简直让枝枝心头剧跳,她绷着指尖捏紧了炊饼,侧目看向白鹭,“白鹭,过来沏茶。”
白鹭打了帘子,枝枝才道:“你守在门口,让黄鹂守在院门处。”
“是。”白鹭没有问,只是多看了一眼只枝枝的神色,随即也紧张起来。
片刻,院内寂静。
枝枝心头激动,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干脆丢开茶碗问道:“兄长……还活着?”她眼圈就酸涩得发红,几乎咬着唇才一字一字说出口,“赵夷如今控制了沈衡,若是兄长出面,沈衡必死。”
到时候沈衡这个傀儡皇帝可有可无,赵夷自然会杀了沈衡来对付沈寒亭。
“这件事我也是刚刚知道,”楚亦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牛饮一口,“你阿兄并未入城,但是带了私兵埋伏在城外了,我此来,便是将你与沈衡接出去。”
枝枝皱眉,“宋诣会带出沈衡。”
她说完,倒掉他茶碗里的茶水,又给他倒了一杯。
楚亦一惊,他看着枝枝,目光欲言又止。
黎国没有人知道,沈蝉音之前流落民间的过往。但是楚亦去了金陵和齐国京都,甚至查到了齐国皇宫,自然知道枝枝之前和宋诣的纠葛。
“外头的那些侍卫,也是齐国的人?”楚亦看得出来那些人的佩刀,并不是黎国所制,而现在赵夷也盯着公主府,最有可能的便是沈蝉音和宋诣做了什么交易。
否则,以宋诣那自私冷血又极善布局的性子,绝不会保护沈蝉音,还帮忙带出沈衡。
枝枝默认了,她也没太明白宋诣为什么愿意推这么大的步。
“我调了永宁的私军,”枝枝看向楚亦,楚亦和兄长总是比宋诣可靠的,“原本是想趁乱带出沈衡,如今看来,或许可以彻底杀了赵夷。”
楚亦顾不得去在意宋诣,点头道:“原本便是为了杀宋诣而来。”
枝枝觉得心头狂跳,她从未想过兄长还活着。从三年前开始,天下所有人都说宋诣杀了沈寒亭,甚至宋诣自己也并未反驳这件事。
她以为兄长当真死了。
她以为自己唯一的亲人,都被宋诣杀了。
“我不会离开。”枝枝也喝了口茶水,很快便震惊下来,她嗓音温和柔软,但很坚决,“赵夷如今盯着我,只要我稍有异动,他便会察觉。”
楚亦皱眉放下茶碗,抽出腰间金匕首,“我绝不会再让你犯险。”
枝枝伸手将他手里的茶碗接过来,微微一笑,“我知道,”然后她倒掉了那杯茶,“你说兄长还活着时,我便知道你的来意了。”
少年明亮的瞳仁有些迷糊,显得蒙昧茫然。
“阿亦,睡几日吧,我会处理好这一切的。”枝枝倒扣了茶碗,看了一眼那只比寻常茶壶大上一倍的壶,吐了一口浊气,披上一件斗篷。
她朝外走去,“白鹭,将小侯爷送回侯府。”
白鹭看着睡着的楚亦,有些犹豫,“殿下,这可如何交代?”
“便说喝醉了。”枝枝抿唇,补充了一句,“提醒老夫人一句,如今京都局势混乱,万不可让小侯爷参与其中。”
白鹭答应了,起身去找人带走楚亦。
枝枝看了一眼天色,走出院门,交代黄鹂,“和我一起走密道,去宁郡王府。”
……
宋诣从将军府出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他摩挲着手里的手杖,太阳穴突突地疼。若是不掺和这一滩浑水,不过是冷眼看着黎国京都血流成河,边关被北狄西夷进犯一片混乱罢了。
可这世上,总不可能当真没有半分战乱。
于他而言,护好齐国子民足矣。
可偏偏枝枝是黎国皇室唯一的嫡公主,是沈寒亭的妹妹,是他愧对的人。宋诣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信步向前,便有等候在外的探子上前。
“安排刺杀长公主的杀手,已经朝着公主府去了。”
宋诣的手杖一顿,他侧目看了一眼赤霞台的方向,才道:“朕安排在赤霞台的人手,够么?”语调虽然温和从容,指骨却略有些泛白。
“够,但……”探子似乎也有些无奈,“是掳了黎国陛下过去,要交换人质。”
手杖砸在青砖上的声音很闷,宋诣已经往前踉跄着走了几步,翻身上了狮子骢。手杖脱落,刘成连忙捡起来,马上的青年便已经往前去了。
“去赤霞台。”
城内的灯火在一瞬间亮起,几乎照亮半个京都城。
枝枝刚下山,她的那个密道实在荫蔽。只是从半山腰往下看去,城内灯火通明,竟然比得上上元节的时候,叫她有些心慌。
但是都已经出来了,此时回去已经不妥了。
枝枝抄了小路,朝着宁郡王府而去。
宁郡王府稍微有些偏,城内又戒备森严,枝枝好不容易才租到了一辆马车。因为害怕赶不到宵禁之前到郡王府,一路上以最快的速度过去,到时还离宵禁稍有些时候。
宁郡王府外的小厮听说了是枝枝,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将她带了进去。
郡王妃坐在花厅等枝枝,一见到她,几乎哭出来,“殿下,衡儿如今还在摄政王手里,也不知如何了。”
“赵夷暂时不敢动陛下。”枝枝拍了拍她的脊背,稍稍安慰了几句,才继续道,“我连夜赶过来,是有些事情需要交代你,郡王妃能做到吗?”
郡王妃有些呆滞,擦了擦眼泪,“若是能护住衡儿,刀山火海……”
“不需要你去刀山火海。”枝枝抓住郡王妃耳朵手,用最温柔的语气交代她,“你要进宫一趟,给陛下带几句话,本宫才好安排将他带出来。”
郡王妃眼底的泪花都亮起来。
她看着枝枝,还没来及说话,外头便响起一片喧哗,一个婆子匆匆进来,在郡王妃身边耳语几句。
郡王妃原本要说话的神色变了变,最终看着枝枝,面色有些纠结古怪。